在20世紀的書法家中,鄧散木堪稱全才,在書法方面他五體皆善,並且能作詩文,兼善繪畫,尤其是他的篆刻,很有影響力。作為民國第二代書家,鄧散木成名頗早,早在20世紀30年代即馳譽書壇。
鄧散木書法、篆刻俱精,不過,相較於書法,他篆刻方面的影響似乎更大,與吳昌碩(苦鐵)、王冰鐵、錢瘦鐵號稱「江南四鐵」(鄧散木,名鈍鐵),在現代篆刻史上赫然成一宗派,追隨者眾多。
鄧散木早年師從蕭蛻庵,但他從後來的書法風格來看,受蕭蛻庵書法的影響似乎不大。蕭蛻庵書法深具碑意、奇崛拗折,而鄧散木書法則寢饋山陰,晚年則宗法旭、素,一生書法實踐遠碑近帖。
陳振濂在《現代中國書法史》中,將鄧散木劃歸沈尹默海派一系,不過在沈尹默系統中與馬公愚、潘伯鷹、白蕉諸家相較,鄧散木顯然與沈尹默靠得不那麼近,與潘伯鷹、馬公愚書法完全為沈尹默書法的翻版不同,鄧散木的行書倒還稍具有些自我的面目和個性。
論傳統書法的功力,在沈尹默系統中,鄧散木似乎要稍遜色潘伯鷹、馬公愚;而論對魏晉風韻的把握,鄧散木則遠遜於白蕉。鄧散木書法平實無奇,帶有晉唐一體化格調,缺乏對「二王」書法的深層技巧把握和神韻的追尋。在現代宗法「二王」的書家,如白蕉、謝無量、沈尹默等中,只算得上是二流水平。這顯然是與他顯赫的名聲不太相符的。
鄧散木晚年傾力旭、素狂草,風格狂肆,迥異於早年書法面目。如果說鄧散木早歲書風還可劃入海派帖學一系的話,那麼到晚歲隨著鄧散木遠徙北京和書風向狂草轉換,鄧散木書法中已絲毫沒有海派帖學的氣息了。
鄧散木的狂草又如何呢?客觀公正地說,鄧散木狂草狂則狂矣,但卻流於表面的疏狂,缺乏狂草解衣盤礴、翛然物外的精神和化機。鄧散木的海派行書底子似乎限制了他在草書領域所能達到的高度。雖然他有「畸人畸行作畸書」的自許,但他的書法卻既不「畸」也不「肆」。
我想這與書家的才性不無關係。狂草是真正的天才藝術,它對書家先天稟質的要求比之於對書家池水盡墨的功力方面的要求似乎要大得多。因此,在書史上,狂草大家代不數人。而在20世紀現代書法史上,也只有于右任、林散之等少數幾人堪稱草書大家。
現代草書領域沒有鄧散木的一席之地並不是偶然的,與于右任、林散之等相較,鄧散木草書缺少發乎性情的神採氣韻,雖表面狂放但乏神無勢。在筆法上線條流利浮滑,缺乏內在骨力和情感節奏,只是一味盤旋纏繞,流於俗筆。
鄧散木作草有拘謹、擺布之態,小心經營,勒筆摹形,這導致其草書風神全無。這似乎在他的篆刻創作中也可見其端倪。而我始終認為,鄧散木裝飾感很強的篆法和金石語言,給他晚期書法創作帶來很大負面影響。
鄧散木篆刻取法虞山派趙古泥,得其遺脈,但卻將其裝飾意味推向極致,刀法僵直,意思全無。作為一代印家,他的篆刻審美觀念不可能不在他的書法創作中發揮影響。
草書創作講求功性兩見,而鄧散木草書則似有功無性。如果說鄧散木書法敗在秀而不奇的話,那麼其篆刻則敗在狂而不肆。這也是鄧散木在現當代書法史上影響愈趨衰微的內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