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衛風》裡面有這樣一首棄婦的自白詩。說的是她在純真少女時期,於一次集會上,一名男子氓向她吐露了愛慕之情,她原本並未動心,氓就變著法兒對其窮追猛打,單純的少女逐漸接受了對方的追求,陷入他為她編織的情網中,不可自撥。
兩人在經歷了甜蜜的戀愛期,雙方都有了結婚的打算,他們衝破了媒妁之言的桎梏,約定了婚期。此後,女子開始痴痴地等待情郎迎娶她過門,常常獨自往男子可能會出現的方向望去。她甚至還自己為這段婚事佔卦吉兇,見為吉,就像個孩子似的眉開眼笑。她整理了作為嫁妝的全部財物,隨時等著男子派車前來,一同過新的幸福生活。
婚後,為了能將小家變得更好,女子早起晚睡,辛勤勞作。日子也如她所願越來越好過起來,此時,男子卻性情大變,情緒反反覆覆,常常以自我為中心,對女子頤指氣使,甚至還動不動對其施暴,二人關係漸漸不和。看見丈夫越來越猙獰的面目,女子為情一忍再忍,最終被棄,只得返回娘家。
「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女子以鳩食桑葚,比喻自己的愛情。桑葚雖甜,可是鳩在食多了後,便容易醉,就像愛情,在最初是那樣甜蜜而美好,可是一方迷戀多了就容易深陷其中,不可自撥。男子的心思早就沒有在她身上,而她還沉溺於愛情當中。
女子後來不得已坐著車子,返回娘家。她還在反思,自己所做種種並沒有什麼過錯,但是,丈夫為何反反覆覆不僅對自己動手,還遺棄了自己。她最終悟出:在以男子為中心的社會,只有痴心女子負心漢。
文末最後一句:「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抒發了女子在經歷這樣一段情感後,內心仍有無邊無際的痛苦,為了擺脫這般痛苦,她決心與男子割斷情感上的聯繫。
不過,她真的能做到心口一致,以決絕之態切斷過往嗎?
未必,看該女子一陷入愛情就將對方視為生活的全部來看,除非對方不再尋來,以她這種痴情的」悲劇性格「來看,是很難決絕的一刀兩斷的。那句「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不就是在說,心中已經不再期望對方能回心轉意,算了,算了!
顯然,在她看透男子的本質,自己歷經傷痕累累之後,內心深處卻還是有過希望男子回心轉意的期待。
這一切,都是她在感情中放錯了自己的位置,以對方為中心,把對方看得太重,而丟了自己。而造成這一結局根本性的原因,就在於她的「悲劇性格」,在感情中沒有自己的主見,依賴性過強,在看透對方的本質後,還一再容忍,沒有底線,沒有原則,直到自己被對方遺棄。
無獨有偶,這樣的女子不僅發生在了對女子約束眾多的古代,在不近不遠的民國時期,也有這樣一位才女,經歷了一段「低到塵埃裡」的愛情。
她叫張愛玲,年少成名,才華橫溢,是民國有名的大作家。張愛玲性格十分孤傲,對父母冷漠,對弟弟沒什麼感情。卻在第一段感情中,把自己放在了「低到塵埃裡」的位置。
1942年,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讓她在上海文壇名聲鵲起,一度成為紅透上海灘家喻戶曉的女作家,1943年起,她幾乎每月都有作品問世。1944年1月,剛受日本人的幫助下出獄的胡蘭成,拿著雜誌《天地》中連載的小說,通過蘇青的牽線,見到了因文字而心生一見的女子。
一向拒絕會見陌生人的張愛玲,意外地答應了與胡蘭成的見面,而且,兩人在見第一次面後,就促膝長談了5個小時。第二次,胡蘭成又前往張愛玲私密閨閣拜見,一來二去,兩人互生情愫。
此時的胡蘭成,已經有過兩次婚姻,並且在婚姻中出軌無數。為了和張愛玲結婚,他與原來的妻子辦理了離婚。
兩人結婚時,胡蘭成38歲,張愛玲24歲,他們沒有舉辦婚禮,也沒有所謂的結婚禮物,想來張愛玲也不重這些「俗禮、俗物」。他們甚至也沒有去正式領證,僅僅一紙由兩人籤名、好友炎櫻見證下的婚書,便結成了這段姻緣。
婚後沒有多久,胡蘭成先後到南京、武漢工作,每次胡蘭成從外地趕到上海與張愛玲相聚,她都格外珍惜兩人在 一起的日子。
妹有情有義,可惜一番真情卻所託非人。她沒有及時認清胡蘭成的濫情本質,只是一味自己深陷這段感情當中,無可自撥。
胡蘭成在武漢住院時,與當地醫院一名周姓護士有染,並同居在一起。1945年3月,胡蘭成回到上海只了一個多月,張愛玲喜不自勝,然而,當胡蘭成親口告訴了他和周姓女子的事情後,她也僅僅是難過不已。
1945年,當日本宣布投降後,胡蘭成開始了逃亡生涯。張愛玲心裡牽掛他,為了他的逃亡之路能夠過得寬裕一些,張愛玲寫起文章來更加賣力,所得稿費,大半都寄給胡蘭成生活所用。而此時的胡蘭成,已經拋周就範,在溫州與另一名叫範秀美的女子同住一起。
當張愛玲經過多番輾轉得知了胡蘭成的下落後,她跋山涉水來到溫州找到了胡蘭成。三人同住一屋,起初,胡蘭成與範秀美沒有讓張愛玲知道二人的關係,在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敏感的張愛玲還是捕捉到了一些細節,她漸漸感覺到三個走在一起,他們像兩口子,自己倒像個第三者。
親眼所見胡蘭成的背叛後,張愛玲難過不已,她失望的獨自返回了上海。一段感情,對方除了在她這裡獲得錢財或者偶爾的歡愉之外,於情感而言,他早已抽身離去,而她還深陷情愛之中苦苦掙扎。
這之後,張愛玲回到上海,還繼續和胡蘭成偶爾互通書信。第二年,因為她是胡蘭成「太太」的身份,她被某小報攻擊,次年,經過艱難陣痛,張愛玲終於下定決心,給胡蘭成寫了一封信,信中說:「她決定不再愛他,而他卻是早已心中無她的了……」隨這封分手信的,還有剛剛拿到手的30萬元稿費,一同寄給了胡蘭成,她不想他日子過得艱難。
看得出來,張愛玲下這個決心是極其不易的,胡蘭成是她第一個愛上的人,她在他身上寄託了很深的感情。一個才女,寫了無數個曠世之作,小說中主要人物也都以情感為基調,她卻沒能將自己在現實的感情生活中活明白。
張愛玲經歷了失敗的第一段婚姻,但是她的第二段婚姻也好不到哪裡去。當36歲的張愛玲在美國遇見了65歲的賴雅,她的另一段「悲劇」愛情又開始了,他們在認識沒半年後便因懷孕結婚,當對方提出要打掉孩子時,她也認同,雖然,她自己也不太想要這個孩子。婚後,張愛玲還沒開始享受新的婚姻帶來的美好生活,就遭遇比他大29歲的賴雅中風帶來的艱難生活。
兩個人都沒有什麼積蓄,張愛玲不得不一邊勤寫作,一邊照顧著賴雅。直到十年後,賴雅去世,張愛玲方從這段婚姻中解脫出來。此後,她再無任何新的感情。
從3000年以前《詩經·衛風·氓》中的純真少女,到76年前的張愛玲,她們都一樣的,在陷入情愛之後,就痴情不已。即使男子待她們並不好,施暴,變心,她們並沒有採取當斷則斷的態度結束,更沒有自己的原則,直到在對方心中已經被」棄「後,才開始想著要結束。
愛情雖甜蜜,但仍需保持清醒的頭腦;家庭雖然不是講理的地方,但也不是完全失去倫理道德的地方。
之所以造成她們的婚姻皆以「悲劇」收場,跟她們的性格不無關係。
看看胡蘭成,他在逃到日本後,遇見了一位讓他收了心的女子,她是著名大漢奸、上海76號魔窟中殺人魔王吳世寶的寡妻佘愛珍。相對於張愛玲在愛情上的白紙與痴情,佘愛珍經歷過兩段婚姻,行事風格從來不拖泥帶水,從不寵慣任何人,如果對方不愛她,她也一定不會愛對方。
婚後,當胡蘭成又想故伎重演與其他女子玩曖昧時,佘愛珍很乾脆的說道:「那女子與你是患難之交,她若來時,我可以答應,但你也別想再見我了。」回答得既有情有義有理,又有原則和底線。
這份原則與底線,恰恰是很多女子在愛情當中所缺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