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曾經評價南宋「聯蒙滅金」,稱:「借金滅遼失中原,借元滅金失江左」。
我們知道,人或者國家犯錯誤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同一個錯誤連續犯兩次。都說歷史是帝王的良師, 那麼南宋的統治者為何會蠢到重蹈覆轍,既不吸取歷史教訓,又缺乏長遠戰略眼光呢?
事實究竟是如何呢?
首先我們要知道,蒙古滅金是一個長期過程,起始於1210年結束於1233年,前後長達23年。
戰爭開始,金國人口千萬,幅員千裡,根本不在乎蒙古這樣的小國,但隨著戰爭的進展,蒙古不斷取得勝利,金國一敗再敗,被迫從中都(北京)遷都汴京(開封),依託黃河、潼關苟延殘喘。最後,在被迫放棄汴京,在蔡州徹底滅亡。
在這麼一個長達23年的過程中,南宋對於蒙古和金國的態度,是根據戰爭的進展從而不斷加以調整。
並不是說,一開始南宋就要和蒙古滅金,或者說南宋不同意聯合蒙古進攻金國,就能阻止金國滅亡一樣。
南宋最早得知蒙古進攻金國是在1211年,這一年,距離第三次宋金戰爭已經過去了四年。
6月,按照慣例,宋朝使臣餘嶸前往金國中都祝賀金國皇帝的生日,但讓餘嶸感到奇怪的是,他走到涿州就無法前進了。
很快,餘嶸得知蒙古軍隊正在大舉進攻金國,而且在野狐嶺一戰中,金國三十萬精銳軍隊被全殲。
取勝的蒙古軍隊已經進入居庸關,前鋒直抵中都城下,金國被迫宣布戒嚴。惶惶不可終日的金國君臣,自然無暇接見前來祝壽的南宋使團,餘嶸等人被迫折返。
回去之後,餘嶸匯報了金國蒙古開戰,並且被打的潰不成軍的消息:
「今韃靼堅銳,即女真崛起之初,而金人沮喪銷耍,有舊遼滅亡之勢」,並建議乘此時「深詔大臣,講求所以備邊自治者」以應對時局變化。
此時,南宋有識之士立即意識到當年的歷史要重演:金國滅亡不可避免,南宋蒙古成為鄰國不可避免。
然而,南宋上下找不到什麼辦法加以應對:既不能主動進攻金國,也不能去聯絡蒙古。
於是,除了下令江淮、京湖、四川三個制置司加強防備外,並沒有制訂出一套應急預案加以應對未來的局勢。
二、1214年金國遷都汴京後,南宋內部出現兩種不同聲音早在嘉定七年,即1214年,成吉思汗就打算派使臣速不罕前往宋朝,企圖與之結盟並夾攻金國。不過由於交通不便,速不罕最終未能成行。
在這期間,蒙古多次大舉入侵金國,失去抵抗能力的金國只能坐看蒙古騎兵在長城以南,黃河以東,以北的腹地大肆燒殺搶掠。
1214年,金國被迫放棄中都,遷都汴京。7月12日,金國使臣抵達臨安,宣布了遷都的消息。
孱弱的女真使得南宋上下對金國的態度發生了變化,朝廷內部分成兩派大臣:
有主張強硬的:
起居舍人真德秀向宋寧宗奏報,建議停止歲貢,用節省下來的錢犒賞軍隊,整修武備。真德秀的主張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建議停止通好女真,不再繳納歲幣,同時派駐軍隊防備淮河沿岸。
還有人主張暫時表面不斷絕關係,而是以種種藉口拖延歲幣等手段。
也有主張扶持的:
所謂,「一弱虜滅,一強敵生,猶未足以為喜也。」比如淮西漕臣喬行簡就提議說,強大的蒙古人足以滅亡金國,金國宋國雖然是世仇,但現在是南宋的屏障,古人講唇亡齒寒不可不引起注意。因此,應該繼續給金國輸血,幫助他們抵抗蒙古。權工部侍郎徐應龍也不無擔憂地說:「金人窮而南奔,將溢出而蹈吾之境。金亡,更生新敵,尤為可慮。」
兩派主張都有很多人支持,右丞相史彌遠傾向於扶持,認為「宜姑與幣,使得拒韃」。
不過,南宋理宗最後採納了強硬派的意見:正式停止付給金國歲幣。
一方面停止歲幣,一方面,南宋也在與蒙古密切接觸:
比如,嘉定十一年(1218年),蒙古遣使與南宋接觸,宋寧宗亦表達了與蒙古進一步接觸的意願。
嘉定十三年(1220年),淮東制置使賈涉奉朝廷命令遣趙珙出使蒙古,並受到木華黎的熱情款待。同年,宋廷還派遣苟夢玉出使,並見到了成吉思汗。
三、不作死不會死的典型:金國主動發起第四次宋金戰爭俗話說,不作死不會死。
南宋儘管停止了歲幣,但沒有斷絕兩國外交關係, 口頭上只是建議金國縮減歲幣數額,降到隆興二年的數目:即歲貢銀絹二十五萬兩匹。
然而,金國皇帝一口予以回絕。
因為失去河北、山西,僅僅憑藉河南一地無法供養30萬的龐大軍隊。金國主戰派很快想到了「弱宋」,有大臣認為「吾國兵較北誠不如,較南則制之有餘力。」
於是,金國皇帝宣宗完顏珣與丞相朮虎高琪等人打算「取償於宋」,以南宋不繳納歲幣為理由,主動發起了侵略南宋的戰爭。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被蒙古打的吐血的女真人已經無法通過戰場來獲取利益。
第四次宋金戰爭持續數年後,金國最後的二十萬精銳多次被南宋擊敗,不僅損兵折將,而且根本無法取得進展。
四川方向,名將完顏阿鄰戰死蜀口;京湖方向,猛將黃摑阿魯答被俘;兩淮方向,時全更是「一軍全沒」。
《金史》評價:
「宣宗南伐,士馬折耗十不一存」,「國家精銳幾近喪」,「樞府武騎盡於南」。
最終,迫於兩線作戰的壓力,只能放棄進攻南宋。
其實,如果金國能象徵性減免部分歲幣,史彌遠就可以以此為理由強行通過廷議,但愚蠢的金國君臣根本沒有給史彌遠說話的機會,更嚴重的是,金國南侵打破了宋廷以金為屏障的幻想,相關的爭論也停止下來。
金國自作孽的舉動,卻導致南宋方面失去了和平的興趣,原本主張維持和好的丞相史彌遠,也被迫改為對金強硬。
事實上,在蒙古的連續打擊下,金國統治區域內的山東、山西、遼東、河北已經殘破不堪。遷都到汴京以後,只能依靠黃河、潼關防禦蒙古進攻。
南宋無論是否支付歲幣,都已經無法改變金國滅亡的命運。隨著西夏的滅亡,金國開始了最後的倒計時。
四、南宋最終決定聯蒙滅金早在1227年,成吉思汗曾經留下遺言:「若假道於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
紹定三年(1230年),蒙古的攻勢嚴重受挫,在攻打慶陽、衛州、潼關等諸戰役中接連敗北,「假道滅金」再一次被提上日程。紹定四年(1231年),蒙軍攻克鳳翔後,窩闊臺召集蒙古諸王大臣商議滅金。最終通過如下決議:拖雷率右路軍自鳳翔過寶雞,渡渭水,迂迴四川後沿漢水之下,進入河南,從背後攻擊金軍,而窩闊臺率中路軍自白坡渡黃河,斡晨那顏率西路軍由濟南西下。
紹定三年(1230年)蒙軍進攻鳳州後,利州路安撫使兼知興元府郭正孫就根據蒙軍遊騎動向推斷出蒙軍必將由東道入宋境,但桂如淵卻接受了蒙軍「必自西入宋境」的錯誤意見。這似乎已經註定悲劇即將釀成。
紹定四年(1231年)四月,蒙軍果然從東道入境,一時之間宋軍來不及重新部署,只能眼睜睜看著蒙軍入境。更為惡劣的是,桂如淵此時忘記了自己的責任,不僅沒有組織有效抵抗,反而逃到合州躲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宋廷又急令京湖制置使陳賅領兵增援四川。很快,蒙軍擊敗金州宋軍,迅速沿漢水直下京西南路。此時南宋急調孟珙前去攔截,但為時已晚,逃過孟珙追擊的蒙軍順利進入金國境內。
由於主帥完顏合達、副帥移剌蒲阿之間相互掣肘,金軍數次貽誤戰機,最終,拖雷率領的西路蒙軍在三峰山全殲金國最後十萬精銳,金國末代皇帝金哀宗在汴京被包圍前,率軍隊逃離。
此時的金國,滅亡已經是指日可待了。醒悟過來的金哀宗派使臣以「唇亡齒寒」的道理,試圖說服南宋,不過一切都已經太晚,因為此時的金國,已經失去了作為「唇」的實力了。
這一年,蒙古使臣前往南宋,要求和南宋聯軍滅亡金國,不少朝中大臣都認為可以乘機報「靖康之恥」,以及一百多年來的血海深仇。
儘管淮安安撫使趙範舉例當年聯金滅元,最終招來禍患的「海上之盟」加以反對。
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南宋除了聯合蒙古,已經別無更好的對策。
名將孟珙也認為:
「倘國家事力有餘,則兵糧可勿與。其次當權以濟事。不然,金滅,(蒙古)無厭,將及我矣。」
意思就是,南宋並不具備坐山觀虎鬥的優勢,與其坐看金國滅亡,不如抓住機會「和蒙」。
最終,宋理宗拍板派使臣回復蒙古,同意聯軍滅金。
在滅亡金國的過程中,南宋收復了包括壽、泗、宿、毫、海州,共五州、一軍、二十縣之地在內的兩淮全境。此外,京西方向,又收復唐、鄧、息三州十一縣,京東得邳州二縣。
因此,從總體來看,南宋聯蒙滅金和聯金滅遼並不可相提並論。
所以,南宋對金國的態度 是隨著時間的變化,金國實力的變化而不斷變化的,如果金國能夠抵禦蒙古,那麼南宋自然不會冒險去破壞和平,聯絡蒙古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