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晉愍帝之時,西晉還有多少實力?
公元三一三年四月,西晉的晉懷帝司馬熾在平陽(今臨汾)被匈奴漢主劉聰所殺,消息傳到長安。關西群雄立刻擁立司馬熾的侄子,司馬炎的孫子司馬鄴為皇帝,也就是晉愍帝,這是西晉最後一個皇帝。司馬鄴才十三歲,本人沒有任何的實力背景,因此輔政的是索綝。
索綝是西晉著名草書書法家,號稱「敦煌五龍」之一的索靖的第五子,這是一個從小就有安邦治國理想的人。
索綝輔政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全國戰區劃分成兩個,陝西以東及陝西以西,其中,陝東戰區以琅邪王司馬睿為左丞相、大都督;陝西戰區以南陽王司馬保為右丞相、大都督。
司馬睿鼎鼎大名,乃是後來東晉的開國皇帝。司馬保是南陽王司馬模的兒子,也是東海王司馬越之侄子。司馬模在長安被劉粲俘虜並殺害時,司馬保在上邽(今甘肅天水),司馬模死後,司馬保就承襲了南陽王的爵位。
晉愍帝稱帝時,西晉尚存的勢力除了關西地區之外,還有四個比較大的軍事集團,江東的司馬睿,并州的劉琨,幽州的王浚,還有秦州的司馬保。
二、一個沒有名望的人如何才能很快吸引人才?
公元三0七年的九月,司馬睿帶著心腹王導來到江東建業(今南京),卻不被看重名氣和資歷的江東士人看好,江東地區在三國時代自成一國,地理位置特殊,又有長江天險與中原分隔,因此經營這一地區無異於治國,需要的是治國之才,因此他們認為無名氣和資歷的司馬睿也將只是匆匆過客。
司馬睿來到江東,乃是「吳人不附」,一個月後,還是「士大夫莫有至者。」這並非是說江東士人全是有骨氣者,而是在司馬睿身上看不到投資回報的前途,因此連拍馬屁的都不來。
司馬睿遇到的情況,和當初想吞併江東自立的陳敏遇到的情況完全一樣,不過陳敏採用的辦法是武力強迫,而司馬睿卻看似毫無動靜。
其實,司馬睿和王導心裡也著急,二人懷揣經營江東的理想而來,如果不能在江東打開局面,很快司馬越便又會另委他人。
王導著急之餘,想出一條計謀。
他讓自己的從父哥哥,現任揚州刺史的王敦前來建業,而王敦的名氣是響徹海內外的。
王敦是武帝的駙馬都尉,其老婆乃是武帝女兒襄城公主,此人眼睛長得很奇特,史載「有奇人之目」王導對他這個哥哥的評價乃是 「心懷剛忍」;而潘滔對王敦的評價則是「蜂目已露,但豺聲未振,若不噬人,亦當為人所噬。」此人胸懷寬廣,能屈能伸,而且關鍵時刻能做到心狠手黑。
王敦最為天下人樂道的有兩件事。
一件是王導、王敦兩兄弟在國舅王愷家的兩次喝酒,王愷每次請客飲酒,常有美人做伴,有次吹笛的女伎走調,王愷便讓拖出殺之,左右無不為之變色,而王敦卻「神色自若」;又是一次在王愷家喝酒,王愷讓美女行酒,並聲明如果客人不將杯中酒喝完就殺行酒美女,到了王敦這裡,他卻故意不喝,身邊美人「悲懼失色」,卻「傲然不視」。
結果三個美人死於刀下,王敦仍是不喝。王導後來責備王敦,王敦理直氣壯:「他自己殺他家裡的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另一件乃是從青州刺史一職調任首都洛陽任中書監時,將自己老婆身邊百餘人的侍女丫鬟全數送給青州將士,將金銀寶物全數捐出後,身邊不帶一兵一卒駕駛單車回到洛陽。
由於看出司馬越的不仁,為避禍王敦便離開洛陽到了揚州任刺史。
此時,王導將自己的這個老兄請來,對他說道:「琅邪王雖然仁德兼備,但名氣不響,哥哥你已經名揚四海,我們這裡需要你多幫襯啊。」對自己的弟弟,王敦自然沒得說。
到了九月的秋季,江東的習俗,人們要在水邊舉行祭祀以驅趕不祥,此番最是熱鬧的時候,不管職位高低,地位貴賤,人人皆會參與,於是,王導便精心安排了一場秀。
司馬睿坐在轎子上觀看祭祀,神態頗具威儀,而身邊王導、王敦等一般才俊皆騎馬跟隨,並特意打出繡著各自名號的大旗。
在人群中的江東名宿顧榮、賀循見到如此陣勢,便看出司馬睿非陳敏之流可比,相繼拜倒於道路兩旁,而這一切,被王導安插在人群中的便衣看得一清二楚。
回到府中,王導對司馬睿進言:「古之王者,對治下的老者長輩從來以禮相待,而對治下的風俗也是尊重有加,誠懇待人,如此方能召集天下英雄。」 司馬睿點頭稱是,王導進而獻計:「今天下大亂,國家四分五裂,大王正在創業階段,正是用人之際,顧榮、賀循二人乃是江東士人的表率,深得江東豪俊之望,不如就用這二人來籠絡人心,如二人來附,則得江東士人之心,不愁沒有人才。」
司馬睿來到江東,便懷揣效法孫仲謀,利用長江天險建立自己基業的想法,聽完王導一席話,司馬睿點頭稱善,命王導代表自己上門請顧榮、賀循二人出山。
顧、賀二人已經見識了司馬睿的氣質,心中已有歸附之心,而王導來見,又給了二人一個臺階,二人便欣然應命而至。
二人的到來,引來江東大批才俊,如紀瞻、卞壼、周閗、劉超、昔日東吳名相張昭的曾孫張闓及孔衍等。
默默無聞,毫無名望的司馬睿初到江東是吳人不附,可是通過王敦和王導一同亮相,就引得江東大批士人接踵而至。這給現代人最大的啟發就是,不是我們沒有資源,而是缺乏調動整合資源的想法和能力。
三、理想之下的行動,也許並不一致
人才問題是最重要的,這個問題解決之後,王導便又不失時機的向司馬睿進獻一個十六字的為政方針:「謙以接士,儉以足用,清靜為政,撫綏新舊。」此方針為司馬睿治理江東定下了基調,便是偏安江南,以韜光養晦,和諧發展為主,決不輕易參與中原地區的爭鬥。
王導的戰略很快收到實效,頓時「江東歸心」,司馬睿逐步完成了江東的全面控制,與戰亂的中原形成鮮明對比,司馬睿治下的江東,成了相對安定、和平和富足之地。
這一切都離不開王導的謀劃。
當大批中原的知識分子和老百姓南渡來到江東,王導又向司馬睿建議,開闢多個職位,收錄中原到來的俊傑,在幹部培訓班進行統一集訓後錄用。
對司馬睿的行為,王導常以要克制欲望,勤儉節約進行約束,司馬睿也深以為然,奉王導為「仲父」。
王導的威望和才能,得到當時士人的普遍認可。
桓彝,父親曾官至中郎將,此人很早便獲得盛名,素有節氣,曾官拜騎都尉;
周顗,安東將軍周浚之子,雖有被杜弢大軍追得到處亂竄的光榮歷史,也是「少有重名」,素有才幹,曾為司馬越之子司馬毗身邊長史;
桓、周二人相互敬重,當初一同從中原來到江東,桓彝首先與司馬睿相見,見面後對司馬睿的印象是「微弱」,頓時大失所望,回來對周顗說:「我們來江東只是暫避,打回中原才是我們的目的,但是司馬睿如此微弱,我們要想再回中原估計是不可能了。」
等到後來見過王導,桓彝便立刻改變了自己的看法,頓時樂觀起來,對周顗說:「我今天見到了管仲,不再發愁了。」
因為「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也一直是王導的心中志向。
而王導以莊老思想清靜無為治國的思想,在當時全國皆亂的時局下,也符合了渴望過和平安定生活的人們的願望,對江東的修生養息起到不少作用。
饒是如此,王導卻並不是領袖之才,並沒有開國君王般的雄才大略,這點從他的人才觀可以得到體現,王導的人才觀,不是如曹操般人皆可用,且人盡其才,而仍是循舊「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對兒混蛋。」的固有思路。
尚書陳頵上書王導,對現實的用人制度做出了全面的檢討:「中國之所以到了今天山河破碎的地步,根本原因乃是我們在用人上所採用的推薦制度有問題,這種靠關係用人的制度,使得大家為了各自利益競相推薦,其結果必然是重虛名而輕實事,幹得好不如說得好。」
他進一步對魏晉時期崇尚莊老哲學的做法予以批判。
「再加以世上流行的莊老哲學,將空談者視為弘雅,而將真正做事的視為俗人,造成國家公職人員疏於公事,法度不行,整個國家行政效率低下。」
最後給出了建議。
「先生既然有恢復舊山河的決心,便應當由現在開始,進行全面的改革開放,明賞信罰,在人才的選拔上不拘一格,量才錄用,使地位低下者皆有上升的空間,特別對為官者要通過考試,讓他展示自己的才能,然後才能隨才授任,在這方面要拋棄固有的只用漢人的觀念,昔日金日磾以一個匈奴俘虜的身份,七世服侍皇帝;由余出生戎狄,卻成為秦相。因此我們應當轉變思想,樹立科學發展觀,引進外來務實的踏實工作作風,抑制我們現在存在的華而不實的作風,然後大業可舉,中興可冀耳。」
對陳頵的建議,王導不予同意,因此他輔佐下的江東社會,仍然存在一個不公平的各階層流動機制,底層人士向上層流動仍然困難,能力仍然不能改變命運,美好生活靠的仍然是拼爸爸。
因此王導輔佐司馬睿治下的江東,自保尚可,活力卻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