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春日裡,庭院裡的柳絮吹得滿院都是。
孟大人捧著那道聖旨,面上還是素日的端方,踩了一地雪白,親自送傳旨的內侍出府。
禮數有了,賞賜是無的。內侍斜眼看人,宮裡的奴才氣性也大,嘴上刺了句:「太子側妃,也是天大的體面不是。婚期已定,大人還是儘早準備些才好。」
等內侍上馬走遠了,孟大人方轉過身來,袖子沉沉一甩,足以顯出憤懣來,「閉門!」
孟妤已經在屋裡鬧起來,吵著嚷著要去跳井。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我不嫁!」
身邊丫鬟婆子緊緊攔著,恨不得堵起小姐的嘴來。孟大人恰時進來,瞪女兒一眼,「好大的口氣。太子側妃,天大的體面!如何能和尋常人家的相比!」
他也選了內侍的話來教訓女兒。
孟夫人嗔了丈夫一眼,攬住女兒坐下。他們家不過這一個女兒,怎能讓她去跳井。遞個眼風過去,她陪嫁的王媽媽知情識趣,帶著下人退下。
屋內便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孟夫人才說:「這樣的話,以後萬萬不能再說。從前我和你父親,想著給你在新科進士裡挑一個好的,家世模樣還是其次,最要緊的還是品行。如今咱們家接了聖旨,你就乖乖在家備嫁。」
孟妤本埋在母親懷裡拱來拱去,「那內侍說,太子妃是蕭家的長女,要和我同日進門的。」
好端端地,誰想去當人家側室,平白無故的矮了人一頭。
孟大人想的便多了些。他如今做著監察御史的官,太子初立,本以為這選妃的事跟他們家也沒什關係,如今平空裡卻多了一道旨意下來。
他眸光一閃,徑直去了書房。
孟夫人領著女兒回去說些私房話,孟家在九州朝的這些官宦人家裡,也只算得上是中流。但單看臥房內的器具和擺設,便可知孟家對這個女兒也是上了心的。
最值得注意的,還是散在各處的小玩意。床上的老虎枕,妝檯擺著的大阿福,還有草編的螞蚱,醜拙的面具。錢是不值幾個的,要緊的是那份心意。
要不是有人特意買來逗趣,尋常姑娘家,哪裡能見這個。
孟大人為官嚴正,孟夫人在各家宴會上也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瓏。單孟妤一個,繡花枕頭一包草,除了一副好皮囊,琴棋書畫是樣樣拿不出手。
此刻隨母親躺在床上,瀉了一頭烏髮下來,一抬眼,一嬌嗔,都是傾城豔色。
孟夫人瞧著女兒,說來說去,還是憂少愁多。女兒在家甩手掌柜當慣了,有她和丈夫縱著、寵著,吃得最大的虧,也不過是在小女兒多的宴會上同人口角幾句。
如今入了東宮,日後還有那後宮,一重又一重,一入深似海,為娘的哪裡有心裡安穩的。
好在孟夫人很快便轉圜過來,當妻和當妾,這當中的關竅可是差得大,少不得還得提著精神好好教導女兒才是。
蕭家那邊自然也接到了旨意。這樣的大事自然是兩邊都通好氣的。太子正妃,未來的國母,須得是家世、品貌樣樣都拿得出手的。
燭光曳曳下,蕭瑤琴奉一盞茶給母親。
燈光映照在她身上,無論是表情還是舉止,都是紋絲不亂,挑不出一點錯來。比起孟妤來,強的不是一點半點。
蕭夫人有意不接,瞧著女兒面不改色,端茶的胳膊依舊是穩穩地,才滿意地笑了:「不錯,以後在東宮裡,不管什麼事,都得處變不驚才是。」
又說:「這次選的側妃是御史孟如棠之女,我記得你堂姐生辰宴時,她好像也去了?」
蕭瑤琴微微一笑,她長相頗為端莊,笑起來便多了份柔和的清麗,「母親沒記錯,孟小姐當日同陳家姑娘起了爭執,陳家小姐嘴巴不饒人些,孟小姐氣壞了。」
蕭夫人拉過女兒一隻手來,「陳家姑娘我倒熟些,也不是個聰明孩子,這位孟小姐連她都尚且爭不過……」
這話蕭瑤琴便不應了,只剩屋內的薰香靜靜燃著。
兩月之期轉眼就到。
孟家在西城,蕭家在東城。喜轎從兩處同時出發,在入宮城之時,孟家這支便落下一步。
喜轎裡,孟妤倒是怡然自得。
側妃也有側妃的好處,就比如今晚,太子一定是要去正妃那裡。母親說,若是她餓了,不妨吩咐人擺餐。
正妃位子高,盯著瞧著的人也多。側妃反而自在些。
孟夫人思來想去,還是將利害關係說了明白:太子的側妃,說白了依然是妾。為妾就要有為妾的乖覺,事事不必出頭,自有蕭氏去料理。她只需要小意奉迎太子便好。
得寵固然好,若是借勢生下一男半女,日後也有了依靠;若是不得寵呢,那也沒關係,東宮不少她一口飯吃。等將來太子登基,憑藉著今時皇帝的賜婚和她在東宮熬出來的資歷,帝後也不會虧待她。
他們孟家沒有別的念頭。因此孟妤萬萬不可生出些有的沒的想法,切記切記。
這些話,孟妤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她低下頭,一隻手探進衣襟裡去摸腰間軟肉,暗暗嘆氣。這兩個月來成日在家裡懶著,除了吃便是睡,整個人都胖了些。
又伸出手來看指尖上染的蔻丹,左瞧瞧右瞧瞧,越看越美。這轎子抬得頗為穩當,又因為要避讓蕭家,放慢了些腳步。
孟夫人在府裡還替女兒提心弔膽著呢,卻不知,她的心肝寶貝眼珠子在轎子裡懶洋洋地一歪,竟然是睡著了。
2
芙蓉帳暖,被翻紅浪。
任蕭瑤琴平時再端莊,此時也免不了羞赧。她從前跟隨母親入宮,便曾遠遠瞥見過當時還是三皇子的太子。
皇家的兒子,各個都是好看的。
她在身下望著他的眉眼,不自覺地便浮起了笑意來。那一瞬的痛楚之後,便是從未感受過的體驗。
仿佛是風雨波濤中的一葉小舟,她只得分出手來攀援住身上這根救命的稻草。
良久,身上一涼,身邊的溫度已然消失。她緩緩睜開眼,太子周寒已經下了床,拿起衣服來說:「你先休息,孤去孟氏那裡走一趟。」
蕭瑤琴披上衣物,親手為周寒佩好腰帶,「殿下小心腳下。」
等周寒走後,蕭瑤琴復又上床,閉了眼,卻無什睡意。那對龍鳳雙燭高而粗大,並肩燃著,映襯著室內幾乎如白晝一般。
那廂孟妤還在用餐。
她一天沒吃東西,到了深夜,不免就有些飢腸轆轆。內侍通報太子來時,她正巧拿起一塊茯苓綠豆糕。
立時放下糕點,拿帕子擦了擦手。
周寒進來得及時,各式食物還擺在桌上。不過剛入夏,孟氏這裡便已擺上了冰。
用他宮裡的人倒是順手。
周寒瞟她一眼,後者已經乖乖站好,一臉受寵若驚的笑意。有一說一,這女人果然豔麗,天生的狐媚樣子,不怪二哥畫了像,巴巴地將像藏在他宮裡。
他同二哥自幼爭鬥不休,二哥佔了長字,自己佔個嫡字,且二哥的母親黃賢妃一向得父皇寵愛,隱隱有佔他上風之勢。
如今自己成了太子,就連二哥瞧上的女人,都被自己納成了側妃。單是想一想,都要叫人舒爽。
夜已深了,周寒也不準備磨蹭。
他這麼晚過來是要幹什麼,大家都有數。他揉揉眉心,讓人撤了飯菜,吩咐就寢。
這邊周寒緩緩伸出手來,他其實沒有要人伺候脫衣的習慣,無非剛剛在蕭妃那裡遭遇一番,潛意識地覺得,伺候丈夫穿脫衣物,也是為人妻妾的本分。
卻被生生晾在那裡。
孟妤從來是讓人照顧的主,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孟夫人的細節教育說得再多,此刻一頓飽餐下去,也便忘得七七八八了。
她已先爬上了那百子千孫龍鳳床,她本就穿得不多,此時脫也方便。一手掀開那紅綃來,問:「殿下還不上床嗎?」
上身竟只剩了一件赤紅鴛鴦戲水肚兜,僅用幾根細細的繩子墜在身上,豔麗非常。
在周寒看來,這便是直白的挑逗與勾引了。
他眼底划過一簇火焰,幾步過去,撈起人來便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
事情的後半段,孟妤早已困得東倒西歪,全憑本能。
待周寒抽身起來要回蕭瑤琴那裡時,孟妤哪裡還睜得開眼。周寒不悅,孟大人當的是言官,一言一行都得注意,怎地教出來女兒這麼不懂規矩,不著調的。
暗想著,須得晾晾孟氏兩天,讓這女人知道些輕重。待一回頭瞧見她在被子滾來滾去,不由又想起這孟氏在床上的情態來。
總還是有些長處。
翌日清晨,太子帶著兩位妃子前去拜見帝後。
太子同蕭氏走在前面,孟妤稍微落後幾步。待行了禮,奉了茶,孟妤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了下。
上首自然是皇上和皇后。
孟妤哪裡敢抬頭,好歹帝後賜了座,她坐在下首,有東西靠著,更是安定。皇后正點了蕭瑤琴說話,這個兒媳婦是她欽定的,溫柔穩重,大方得體,自然是看得中的。
餘光一瞟,便瞟見了後頭的孟妤。
她正位中宮多年,並不喜歡這類長相的女人。當日若不是兒子來求,她也不會選中這個孟妤。
派去打聽的人早早就回了話,這個孟妤是個草包。
草包便草包了,不過立個側妃,不必拂了兒子的意。蠢有蠢的好處。
思及此,她便也點了孟妤的名字。
許是從前對這孟氏的期待太低,聽這孟氏對答有板有眼,面上不由就鬆弛了些,「你也是個好的。」
孟妤見得了肯定,母親教的果然正確,心裡甜滋滋的,唇邊笑意點點掠開。
她本就是豔麗無匹,此刻眼波盈盈,瞧著便讓人心神蕩漾,硬生生地將蕭瑤琴比了下去。蕭瑤琴今日妝容較為清淡,又帶了玉飾,一相對比之下,便黯淡了些。
帝後交換個眼神,將東西賜了下去。
周寒領著她倆退下。回東宮的路上,御花園是必經之處。蕭瑤琴見怪不怪,孟妤不然。
她第一次入宮,自然新奇。又值盛夏,不少花卉盛放,間有鳥兒在小徑上周旋。
這麼一瞧,腳下自然便慢了。
一大堆內侍宮女隨著,剛在殿內,母后又親口誇讚了孟妤「是個好的」,要是在此出聲苛責,又要傳得滿城風雨。
一雙雙眼睛可都盯著呢,稍有點事便要大做文章,只等將他拽下馬來。
不得不放慢了腳步,蕭氏在一旁輕輕掠一眼,心中有數,溫言勸道:「妹妹不若快些,等下日頭起來了,未免不美。」
會說話。
周寒看了蕭氏一眼,頗有讚許之意。
孟妤急忙跟上,東宮裡,太子第一,太子妃第二,頭上兩尊大佛,都是要好好供著的。
一行人行至上波橋處,孟妤聽見動靜,「怎麼有狗吠?」
眾人聞言望向聲音處,一隻小犬正朝他們奔來。因生得小,外層的宮人也攔不住,讓它到了他們這兒。
眼瞧著這畜生奔到他們三個近處,周寒一腳踢過去,這狗雖然不大,瞧著卻是兇猛,被踢出去又撲來。
他左手便站著蕭氏,右後頭站了孟氏。
幾乎沒有猶豫,他已攔在了蕭氏面前。那畜生卻緊跟著蕭氏不放,吠一聲,靈活地鑽過,牙齒已經攀上了蕭氏的裙角。
蕭氏畏狗,饒是平日裡再如何鎮定,憑著本能閃躲,這樣一來,人就挨在了孟妤身旁。
混亂當中,不知道誰先絆了一下。這上波橋旁邊便是潭水,只聽「撲通」一聲,便有人掉了進去。
蕭氏最先回過神來,「是妹妹!」
眼見著這狗又要向蕭氏撲去,周寒惱恨,「都是死人嗎!」又是一腳踢上狗腦,盛怒之下的一腳,將那狗生生踢了出去。
這一番動靜下來,早已驚動了侍衛過來,忙同內侍一起去趕狗。
周寒俯身望向湖裡。
孟妤驚嚇之下嗆了好幾口水,好在這水也不算深,正沒到她肩處。她剛欲動作,便見岸上太子目光一凜,低喝道:「站著別動!」
他不讓動,孟妤哪裡敢動,只得老老實實地站在水裡。
如今正是夏日,衣衫單薄,這樣水淋淋地從湖裡上來,大庭廣眾之下,還有什麼名節,又想到那狗是直衝著蕭氏來的,狗、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擺明是要讓蕭氏出洋相。
等宮女拿來披風,周寒親自下水,打橫將人抱起,又將那寬大披風抖開,將人捂了個嚴實。
總算全了臉面。
待一回東宮,周寒便下令,凡是今日隨著的宮人,一律二十板子,再挨個過審。
很快便有底下人來報,說有兩個宮人還未過審,便已咬舌自盡。
那狗原是宮內王昭容在養,約莫上個月,那狗一早起來便不在殿裡,竟是丟了。
王昭容年輕貌美,是父皇的新寵。父皇見她不樂,便又賜了只波斯貓下來。至於狗的去向,王昭容不管,底下宮人又哪裡肯上心。
事情到這便查不動了。
孟妤本以為落水不過虛驚一場,一聽有宮人自盡,就是傻子也知道有問題了。不久之後,蕭氏便來說,孟氏驚嚇之下,竟發起來一場高燒。
這一病,便是半月有餘。
3
母親親手做的湯自然是好喝的。
孟夫人瞧著女兒喝淨了,掏出絹子來替她擦擦嘴角,「瞧你喝得這樣急,身子可好些了?」
孟妤摟著她胳膊,不答反問:「娘親,您怎麼才請旨入宮?」
孟夫人道:「我倒是想早些來,奈何你父親不肯,說總要多等幾天。」
孟妤咬一顆蜜餞,聲音不由矮了幾分,「母親,您果然沒說錯,這東宮裡忒的嚇人。」
孟夫人頗為心疼,「娘親哪能哄你!來你這之前,我先去拜見了太子妃。太子妃瞧著便是個穩重的。」
她拉過女兒一隻耳朵,「這樣的人,只要你不出格,面子上她也會對你好些。你落水這事,我仔細想想,或許是替她擋了災。妤兒,凡事多長個心眼,娘不在身邊,凡事都得靠自己。」
待孟夫人臨走時,孟妤特意吩咐,找了好些東西出來。
她身邊伺候的芙蕖是家生子,一聽是往孟家搬東西,沒有不盡心的。孟夫人眼角微溼,倒不是為了東西,如今女兒大了,也知道體貼人。
孟妤依然不住嘴,「娘親,如今天熱,那玉紋簟最為好用。」
母女二人依依惜別一陣,孟夫人便乘了轎子出宮。自皇宮到孟府,眼淚是淌了一路。
孟妤倒還好些。
前腳孟夫人剛走,後腳便有內侍來傳旨意,說晚些時候太子要過來。這下可忙壞了芙蕖。
孟妤被她在屋裡繞得頭暈,急忙指使她:「去給咱們拿些冰碗來吃。」芙蕖得令出去,孟妤往床上一躺,鼻端似還有母親身上的薰香味似的。
眼眶一紅,這才咬著被角嗚嗚哭起來。
夜裡周寒果然過來。
兩人躺在床上,周寒體諒她大病初癒,故壓了火,好聲氣地同她說話。落水之事,這孟氏也算受了無妄之災。
當日孟氏溼淋淋躺在他懷裡,藏在寬闊披風之下,居然還有閒心問他:「殿下,我沉不沉?」
性子也算得上是單純可愛。
周寒乃皇后所出,老早就知道,治家如治國,最要緊是分輕重。故而當時那狗撲來時,他想也不想,便攔在蕭氏前頭,將孟氏晾了出去。
此時同孟氏躺在一起,心底多少泛起了些憐惜。
殊不知,孟妤當日只顧著躲狗,哪裡能注意到如此細微處。今日孟妤見了孟夫人,自然又被耳提面命一番。
她只穿了寢衣,只管往周寒懷裡鑽,在他懷裡蹭來蹭去。
可以說,非常有一個側妃的自覺了。
周寒倒吸一口氣。
她往上爬了爬,溫熱呼吸便吐在他耳上。周寒反手將人摁在身下,叫她名字:「孟妤,你這是好透了?」
孟妤紅唇微微張合,因著嬉鬧而氣喘微微,「殿下能來看我,自然什麼都好了。」
自是翻雲覆雨不提。
是夜,周寒便歇在了孟妤處。一連五日皆是如此,宮內皆傳,太子新納的孟側妃,憑著一張臉,隱隱專寵東宮。
宮內傳開了,外頭勳戚這自然也傳遍了。
這正經的太子嶽母蕭夫人進宮的次數有限,孟夫人哪裡能越過她去,故而只能在家中提心弔膽,擔心女兒莫被人當了靶子也不自知。
孟妤倒不知道這些。她如今忙上了遊水。
常言道,居安思危。當日孟妤落水,查來查去,還是成了死局。
敵人在暗我在明。皇后知道這事之後,背地裡恨得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在這宮裡,手能伸這麼長的,除了她的死對頭黃賢妃之外,還能有誰?
她曾病過一陣,皇上曾頒下旨意,由黃賢妃協理六宮。若是黃賢妃有心,於暗處埋下幾顆釘子並不是難事。
只是,如今需要死的人都死了,哪裡來的證據?
故而皇后也只能暗暗將這筆帳記下。
話說回來,東宮之內,哪有地方可以讓孟妤去遊。故而遊水之事便成了紙上談兵,成日裡在浴盆裡泡著練習閉氣。
芙蕖知道她家小姐脾氣,準是嫌天熱,找了個理由來哄自己,好名正言順地在水裡泡著。
這日一早,太陽不過剛剛露了個臉,孟妤由宮人伺候著梳洗好,前去給蕭瑤琴行禮。
晨昏定省這些規矩總是要做足的。
蕭瑤琴神情懨懨,蒼白著臉色,頗有病態之感。她坐在下首,手裡捧了杯牛乳茶,秉承著少說多聽的原則,等著蕭瑤琴發話,讓自己退下。
天可憐見,昨夜周寒興致上來,變著花樣折騰了小半宿。
早上梳妝時那眼下的青影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遮住。
平日裡蕭瑤琴不過略同自己說幾句便讓退下了,今個卻是淡淡的。忽聽她緩緩開口:「昨日夜裡,太子可是歇在你處?」
孟妤忙回話:「是。」
蕭瑤琴神色不改,卻是「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中碗蓋,「要了幾次水?」
她旁邊的芙蕖瞧著主子呆呆的,上首蕭瑤琴還等著回話,便站了出來,「稟太子妃,要了三次……」
芙蕖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大庭廣眾之下,強掙著替孟妤回話,總是有些不好出口的。
蕭瑤琴輕道:「你倒機靈?」
身旁已有貼身侍女閃出走下來,一掌扇在芙蕖左臉上,「大膽!主子還未回話,你怎敢僭越!」
那一聲脆響,孟妤手中茶水傾倒,灑了整裙,人亦站了起來,攔在芙蕖身前。
「妹妹倒是心疼這丫頭,她畢竟是你的人,若是出去了也這般沒規矩,丟的也是咱們東宮的臉面。」
她面上浮起一點清淺笑意來,「妹妹,你還年輕,有些事情做錯不要緊,要緊的是亡羊補牢,殿下平日裡為了國事繁忙——」
蕭瑤琴語氣陡然凌厲,「便是你不顧臉面,難道殿下的身子也可不顧嗎!」
孟妤倉皇跪下,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額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先是教訓芙蕖,再來訓斥自己。
一個狐媚惑主的罪名便將自己壓得死死的。
她怕了。
眼見孟妤服了軟,蕭瑤琴道:「都愣著作什麼,還不將孟側妃扶起來?」
「知道錯便好,殿下那裡——」
孟妤被宮人大力鉗制著起身,「從今往後,妹妹一定謹記姐姐教導。正如姐姐所說,殿下事務纏身,怎敢用些許小事叨擾。」
蕭瑤琴方笑了,「時候不早,你且退下吧。」
她由芙蕖扶著,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殿裡。鏡中人神色怔怔,芙蕖拉著她手叫她:「小姐,您沒事吧?莫嚇芙蕖。」
孟妤抽出手來,掌心尚存冷汗,撫上了芙蕖臉頰。眼眶一紅,幾乎是落下淚來。
從前在府中,芙蕖作為自己的貼身婢女,性子又穩重,莫說是挨打,就連重話也少聽別人說一句。
芙蕖急忙搖頭,「小姐別怕,只是聽著響,手上並沒下多少力氣的。」
才剛說完,便被自家小姐摟住,低喃:「芙蕖,是我不好。」芙蕖眼淚潤溼了大片衣袖,她的小姐,千嬌萬寵、順風順水的小姐,哪裡經得住這樣的陣勢。
蕭瑤琴使得這個下馬威,是徹徹底底將人鎮住了。
東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
周寒歇在太子妃處時提了一句,蕭瑤琴便攏了笑,佯裝生氣,「殿下是疑心我欺負妹妹了不成?」
她平日裡溫柔大方,此時微慍,倒別有一番風味。
周寒摟住人,蕭瑤琴靠在他肩上這才道:「我發作芙蕖,不只是為了她的規矩。前幾日她在小廚房同您乳母起了爭執,這小丫頭倒也伶牙俐齒,擠兌得人幾乎下不了臺。」
「再為她不尊重,兩罪並罰,這才讓她沒臉。」
她蔥指戳上他心口,「您倒好。」
周寒反捉住她手,「我不過隨口一提,反倒讓你抓了把柄。」
有人得意,自然有人失意。這世上的事情,無非便是東風壓倒西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