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後一隻白犀說起……丨壹讀精選

2021-02-08 壹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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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球上最後一隻……」

本文首刊於《中國綠色時報》

本文已取得授權

文丨北京大興區政協副主席、北京麋鹿生態實驗中心副主任郭耕

我在科普演講中經常引用聯合國某官員的一句話:如果達爾文還活著,他的工作可能就會致力於物種的訃告,而不再是物種的起源了。此話怎講?因為我們正處於一個地球物種快速消失的時刻,甚至這一個個物種的命運,處在了個體數量的倒計數狀態,五、四、三……

最近微信上的一則有關滅絕的消息令我疑惑,「四人持槍守護世上最後一頭雄白犀」。最後一頭?怎能那麼快?記得前兩年還聽說白犀有兩萬多隻。


白犀(拉丁學名:Ceratotheriumsimum)又叫白犀牛、方吻犀、寬吻犀,體大威武,是現存體型最大的犀牛,也是僅次於非洲象、亞洲象和非洲森林象的現存第四大陸生動物。白犀牛並非白色,其名稱來自於荷蘭語「weit」,意思為「wide」(寬平),針對它們寬平的嘴唇而言,後來被人誤稱為「white」(白色),故稱「白犀牛」。明代,鄭和下西洋後,犀角作為異邦奇物流入中國,人怕出名豬怕壯,犀牛角的出名則給它帶來了噩運。

經向動物研究所的專家請教,我才知,網上所說僅存於世的白犀為北白犀,的確少的可憐,只剩下一雄二雌三隻個體了。而南白犀還有1.8萬頭。據報,這隻世上僅存的43歲的北白犀,大概能活到50歲。這短短的幾年時間,將是拯救這一物種的最後機會。就像大象的遭殃是人貪求其牙,犀牛的遭殃則是貪求其角,於是,這頭碩果僅存的白犀,為防止偷獵取角,便被提前切除了犀角,24小時守護起來,守護它的是4名全副武裝的非洲武警,這一做法是為了挽救這個高度瀕危的物種。真是亡羊補牢,但當只剩最後一隻的時候,在我看來,這裡的象徵意義已經大於其實際意義了。

從人與犀牛這兩個物種的關係來說,本來毫無牽扯,儘管都是哺乳動物,可一個屬於靈長目雜食,一個屬於奇蹄目草食,領地互不幹擾,食性上也無競爭,就像網上流行的一句話「有什麼仇?有什麼怨」?卻因為我們可有可無的需求和奢侈性的消費——對犀牛角的覬覦,而導致殺身之禍,甚至滅頂之災,這回,可真是頭頂(犀牛角)之禍帶來了命運(物種絕跡)之禍了。

物種滅絕本是生命進化史的自然現象,而近代地球上的物種滅絕的速率卻超出自然滅絕速率的上千倍,而且是一個物種——人類,導致無數物種的大滅絕,滅絕因素主要包括過度獵取、生境毀壞、盲目引種和環境汙染。獵殺之所以排在首位,是因為它是一種面對面的殘暴。縱觀近代滅絕動物無獨有偶的最後時刻,其末日情結,令人痛心疾首。

英格蘭也曾有狼,最後一隻狼是1500年被殺死的。


近代第一個走向滅絕的北美狼是紐芬蘭白狼,1842年,紐芬蘭政府懸賞重金捕狼,1875年,狼群的數量還能保持對馴鹿的輕微獵食,到1900年,狼群不見了,狼的影子已經鳳毛麟角,到1911年,最後的白狼被射殺。這是一條被稱為紐芬蘭大印地安BEOTHUK的狼。

日本也曾有狼,恰如其分地稱為倭狼,主要分布於本州,但也輻射到北海道和千島。1905年,日本倭狼在本州基本絕跡了,當時,日本人為歐洲旅行者阿道森所能做的展示,只剩一張狼皮了,也許,這是世界上最後一次對日本狼的記錄。

美洲黑狼曾一度遍及佛羅裡達、田納西及喬治亞州。在18世紀,還漫遊於山地,但到了1894年,被人從大沼澤驅趕殆盡。在佛羅裡達半島,最後的黑狼是1908年被殺死的。1910年,在一些山谷中尚存的個別黑狼也是饑寒交迫,朝不保夕,被冠以攻擊家畜的壞名聲。獵殺、陷阱和投毒活動效果顯著,1917年,最後一個黑狼遭到槍殺的記錄是在考伯特縣,但這已經是一隻雜交的黑狼了,它可能是一隻屈尊與體型小些的紅狼雜交的後代。

峇里虎,是虎的各個亞種中體型最小的種類。隨著大量火器流入印尼的峇里島,使這個曾經人虎實力不相上下的地方,平衡被打破。到30年代中期,據一名荷蘭觀察家的揭露:僅在峇里島的西部,有很少的峇里虎,隨著獵人的窮追不捨,它們已山窮水盡,幾年後,最後一隻峇里虎——一隻雌虎,在蘇巴咖瑪被人射殺的,時間是1937年9月27日。在這個物種的數量少到處於倒計數的時刻,對於峇里虎來說,一切拯救的努力都為時過晚了。

新疆虎的最後目擊者也許是斯文·赫定,在其《羅布泊探險》一書中還對當地人描述虎的遺骸被蟻類蠶食之情景做了記述,虎作為活生生的、威嚴詭秘的大型動物自古就在新疆塔裡木河沿岸出沒,斯文·赫定確信當地人士的陳述絕非無中生有。只是沒有想到,新疆虎這麼快就湮沒於歷史的塵沙中了。


人類施加拯救措施為時已晚的另一個虎的亞種是爪哇虎。這種小型的島嶼型虎在1971年尚餘12隻,殘存與爪哇島的東南部。1981年,人們試圖通過建立保護區來挽救之,但保護區建立起來了,爪哇虎也愈來愈少了,只有2隻了。到1988年,這最後的2隻爪哇虎終於抱恨而亡。人們是在5、4、3、2、的倒記數中眼睜睜看著爪哇虎走向滅絕的,因為,這殘存的數量本來就已經難以維持其種群的繁衍,所謂物以稀為貴,獵殺也就愈益地變本加厲。

獵豹是大家熟知的,現分布於非洲薩王納草原上,奔跑速度極快的貓科動物,時速可達110公裡,可稱陸地上動物短跑冠軍。獵豹其實不是豹,它根本不會上樹,爪鈍且不善收縮,之所以叫做獵豹是由於古代西亞地區的達官貴人常常馴養這種動物去助獵,由此得名。


印度是亞洲獵豹的主要產地,伊朗、伊拉克、阿拉伯、阿富汗、土庫曼等也均有過獵豹分布,與非洲獵豹同種,不同亞種。由於人們垂涎於獵豹華美的披毛而過度地獵取,終於使其走向絕路。1948年在印度中央邦,有一窩三隻幼年雄性獵豹被獵人殺死,此後人們再也沒有從野外見到亞洲獵豹。最後一隻亞洲獵豹是生活在德裡動物園的籠養個體,它苟延殘喘到1995年1月,終於死去,為亞洲獵豹的生命史劃上了句號。亞洲獵豹,1995年滅絕。

家牛的馴化源於原牛,隨著野外個體越來越少,1299年,鮑萊斯勞斯公爵在其領地馬索維亞下達禁殺令,1359年,澤母維特公爵也蕭規曹隨地保護著原牛,使波蘭成了原牛最後的庇護地,它們苟延殘喘,到1550年尚出沒于波蘭西部森林中,1599年僅餘20隻,1620年便剩下最後一隻,這隻原牛活到1627年,戲劇般地扮演了這種動物的最後一名成員,走到劇終為止。原牛,1627年滅絕。


有一種歐洲原生野牛叫高加索野牛,十九世紀僅殘存於沙皇的保護地,屬於亞歷山大一世所有。1830年,沙俄還擁有500頭高加索野牛,1914年。蘇維埃革命的爆發,使這些野牛從皇家的保護下脫離,野牛因被視為宮廷的寵物、帝國皇家的象徵而成為仇殺的對象。原來的皇家禁地被開墾,軍隊獵食了野牛,野牛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大革命後,劫後餘生的個體是一頭叫「考卡薩斯」的公牛,當時它屬於德國動物商卡爾·哈根貝格,1925年2月26日,這頭孤獨的公牛死於漢堡,由此宣布了它所代表的這種動物的覆滅。高加索野牛,1925年滅絕。

在亞洲古稱暹羅的泰國境內,有一種叫暹羅鹿的鹿科動物,這種鹿從未被歐洲人在野外目睹過,只有一具標本存世,1867年,曾在法國的芝丁拉斯植物園公開展覽。它是1862年被發現者弄到的,這時,距暹羅鹿滅絕還有70年。當暹羅鹿僅有200張皮張的記錄時,還不足以敲響預告其瀕臨滅絕的警鐘,當時,歐洲人對珍禽異獸與日俱增的射獵興趣,無疑更增加了這一棲息於沼澤的溼地鹿類的生存壓力。暹羅鹿頭上那既展現誇耀又似乎預示了禍端的雙角,曲線優美而堅銳,它們壯觀富麗,簡直是天然的戰利品,遺憾的是,正是這副角不幸被人類貪婪的雙眼看中,或為藥用,或為術士的道具,結果,暹羅鹿受到人類瘋狂地追尋。真所謂「不成名無以曉利,不曉利無以施害」。就像一位優秀作家的一篇枯燥文字中描述的那樣:「鹿角在中藥貿易中具有典型象徵作用」、「如今貪得無厭的獵殺,導致一個物種的滅絕,這簡直是一場宗教迫害」。儘管這些話多少有些誤導,但人類的一些文化現象,不正是一個物種對另一些物種的迫害嗎。生境改變,對暹羅鹿命運的改變,無異於雪上加霜。19世紀中期,尚有小群的暹羅鹿在泰國溼地出沒,在一年一度的洪泛期,鹿被船家窮追不捨,逼至小島後,再逐一刺殺。雖然殘酷,可是至少,這種傳統的壓力還不至於斬盡殺絕,很多年,被追殺的暹羅鹿尚且保持著一定數量。但是,一旦沼澤被排乾,農田灌溉取代溼地荒野,公路、鐵路的抵達,嚴重幹擾了動物的棲息環境,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了。

背井離鄉的暹羅鹿躲進了竹林,但這不是適合它們存活的生態環境,然後,苟且偷生的暹羅鹿進入稻田,那是它們曾經的家園。鹿發現稻子是一種很合口味的食物,但是,那裡無遮無擋,輕而易舉地暴露在農夫的視野中,這些對動物毫無欣賞力的人,唯一的反應就是舉起手中的槍。1920年,走投無路的暹羅鹿終於滅絕,少量的劫後餘生者零星地出現在蒲考地區,時不時還出現關於暹羅鹿的報導:一些原住民用狗追攆暹羅鹿;沿著歐涅河兩岸,尚有茂密森林供鹿藏身;進一步,在薩育柯,有個警察射殺了一隻鹿,也許,這就是有關暹羅鹿的最後消息,時間約在1932年9月。

面積僅僅35808平方公裡的臺灣島曾有70種哺乳動物棲息的記錄。臺灣梅花鹿本與大陸一脈相承,一萬年前最後一次冰期結束,氣溫上升,海平面升起,海峽形成,隔斷了物種的自然交流,包括梅花鹿在內的很多動物開始單獨演化,漸成亞種。梅花鹿曾經分布於臺灣各地低海拔的林草交界地帶。隨著農耕、獵食、圍捕的壓力,梅花鹿逐漸減少,僅1630-1640年間,荷蘭人侵佔臺灣時每年收購的梅花鹿和水鹿可達數萬,約20世紀初,西部梅花鹿基本消失,半個世紀後,東部也告絕跡。1969年,人們在東岸山區捕捉到一隻梅花鹿之後,就在也沒有人在野外見過梅花鹿了。由此宣布,臺灣梅花鹿,1969年滅絕於臺灣本土。

今年是羊年,這個世界上的家羊均源於野羊,葡萄牙北山羊作為西班牙幾種北山羊的一個地方亞種,在形態和色彩上,這種北山羊很有西班牙動物的特徵,但與伊比利亞其他野山羊大相逕庭。葡萄牙北山羊一直作為獵人期望值很高的戰利品。本地山民也為肉食而獵取,據記載:「獵手很樂意兜售葡萄牙北山羊的皮,其價值比獸體和其他部位賣價更高。


1800年還廣泛地見於從波若加羅到蒙塔格拉的各個地區,但是,隨著獵殺的壓力,葡萄牙北山羊數目劇減,有別於現代狩獵運動嚴格地按季節和性別狩獵,本地獵民專門喜歡在五月幼羊出生不久出獵,這是既有小羊,羊群還遷徙到了海拔較低的山腰,狩獵強度低而效率高。1870年,葡萄牙北山羊已經成為稀罕之物——最後的一群野羊大約十幾頭,顯示了這個家族的最後的輝煌。實際上,直到1890年9月的一天,還有一隻老母羊在世,但三天之後便遭毒手。次年,另有兩隻葡萄牙北山羊被發現,是死於西班牙西北加利西亞的雪崩。而最後的目擊地在洛姆班德潘,時間便定格在了1892年。

「最後一隻的故事」還可以列舉下去,只是往事不堪回首。好在,還有個不算太悲觀的消息,講給你聽,獅子的故事:獅子在多數人的觀念裡只分布於非洲,但亞洲的印度也生存著獅子——亞洲獅,印度的古吉拉特邦不僅是亞洲獅的最後棲息地,也是人們唯一能看到獅、虎、豹這幾種大型貓科動物同棲一處的地方。亞洲獅在印度本土的宗教中被視為聖物,但英國殖民統治者卻一直以獵獅為樂,亞洲獅在20世紀初就已笈笈可危了,1900年,一度為數眾多的亞洲獅,幾乎全軍覆沒。1908年僅剩下了13隻(比當年麋鹿這個物種僅剩18隻的狀態還危險),此後印度政府將亞洲獅列為保護對象,終於使這一物種得以留存至今。


看來,這些動物的絕跡無非一個原因——人類的過度獵殺,只要我們放下屠刀,天下自然就會太平。2015年地球日的主題是「地球未來我做主」(It is our turn to lead)。決定我們未來的主動權,包括阻止物種滅絕趨勢的主動權,就在我們自己手裡。

聽聽北京麋鹿苑的世界滅絕動物墓碑上墓志銘上的警示之聲吧:當地球上最後一隻老虎在人工林中徒勞地尋求配偶,當最後一隻未留下後代的雄鷹從汙濁天空墜向大地,當麋鹿的最後一聲哀鳴在乾涸沼澤上空迴蕩-人類也就看到了自己的結局!善惡終將有報,獵天必被天獵!當人為造成的物種滅絕事件就向多米諾骨牌一樣紛紛倒下的時候,作為自然物種之一的人類(Homo sapiens),你就能倖免於難、在劫而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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