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絕密工程》講述的是從朝鮮戰場歸來,徵塵未洗便投身『兩彈一星』基地建設的十萬工程兵的故事」,為把這句冷冰冰的客觀描述鮮活化,編劇彭健和導演石偉不可謂不用心。
電影開頭十分巧妙。鏡頭裡首先出現的竟然是一個童真稚嫩的小女孩,在「笨拙」地尋找食物,這完全超出觀眾對主旋律電影的預判,一下就拉近了電影與觀眾的距離。而小女孩的出現也並非閒筆,鏡頭隨著小女孩的視角切換,小女孩說的是朝鮮語——小女孩尋找食物是為了給營地裡的士兵——小女孩驚奇地發現營地裡的「大哥哥」只是穿軍裝的架子——「轟」一輛火車駛來。在這過程中觀眾和小女孩是共時性的體驗,使開頭帶有懸疑電影的探秘色彩,激起了觀眾一探到底的欲望。這個長鏡頭也暗暗點明了這批士兵的身份是朝鮮戰場上的中國人民志願軍,同時以女孩的驚訝說明事情發生的突然和隱密。「絕密工程」就以這樣鮮活的方式呈現出來了。
電影的主體部分主要是通過兩條線講述的。一是人與環境的鬥爭、二是個人小愛與家國大愛的取捨。雙線並行,相互補充。
故事的落腳點在被稱為「死亡之海」的生命禁區——戈壁灘。反常的溫度、隨時可能漫捲的風沙、匱乏的生存資源,十萬大軍在這裡駐紮成為極大的難題。導演採用客觀鏡頭的視點,把一個個難題擺出來,讓觀眾參與到工程兵與環境的抗爭中,感受工程兵艱苦的付出和無畏的精神。
最開始是「住」的難題。剛搭好的帳篷,頭天夜裡就被突襲的風暴刮成一篇狼藉。這裡導演熟練地運用了光影,狂風的來臨先以搖曳的油燈為預兆,黑夜中幽幽的燭火忽明忽暗,伴以呼呼的風聲,畫面與音效的配合營造出了緊張的氣氛,帶來極強的觀影體驗。
再來是「吃」的難題。表現「吃」的難題主要通過敘事語言。老班長和石頭、二連長坐在木堆上吃窩窩頭,二連長吃了一口窩窩頭裡的沙,打趣地說:「老班長,你這窩窩頭還帶餡啊。」老班長笑眯眯地回答到「戈壁灘,戈壁灘,每天吃沙二兩三,白天吃不夠,晚上飯裡摻。」輕鬆玩笑的語氣與惡劣的真實情況的反差給鏡頭帶來極大的張力,讓熒幕前的觀眾泛起一絲同情而敬佩的複雜情緒,這絕對是影片的經典鏡頭之一。其他的人物對白,如二連長對抱怨的工程兵蠻橫地說「吃不吃,不吃就放那兒」、劉小溪對魏鐵北說「不體諒女同志,這麼大的窩窩頭我怎麼吃得完」、魏鐵北命令石頭「在他面前消滅它」、司令員對警衛員「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能吃的」「想想辦法嘛」……圍繞「吃」的難題設計的人物對白十分貼合角色形象,使角色的性格更加鮮明生動,把角色由薄變厚,由平面變立體,人們對每個角色的形象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也就是觀眾與角色們「有了感情」,如此推動了觀眾在角色們一個接一個犧牲後情緒達到了高潮。
人與環境的鬥爭是電影的明線,戈壁灘「死亡之海」的名號沒有因為是電影就獲得理想化的大結局。「死亡」先帶走的是幫大傢伙找吃的的老班長,為尋覓食物出現幻覺的老班長一腳陷落,越陷越深,細軟的流沙逐漸淹沒他的腿、身、頭,最後定格在擎起要去摘取樹食的右手上。導演採用特寫鏡頭,這個特寫鏡頭克制又滂沱,克制在他減去人物的對白和音效的烘託,有默劇般的寂靜莊穆;滂沱在他的構圖、深淺焦的轉換、最後畫面的定格。在這樣的減法中更顯出老班長精神之偉大,遼闊的沙漠,金黃的太陽,一隻從沙裡擎起的老手,讓人湧起難以言說的感動。「死亡」沒有停止腳步,導演毫不吝嗇地給每一場死亡一個浩大的特寫。石頭爬高梯被大風吹落,鏡頭聚焦到石頭的臉:踩空的驚恐、奮力掙扎抓住梯子的渴望、知道無法改變事實後的坦然。短短的幾十秒鏡頭表現了角色曲折的心理變化過程,向觀眾展示了一個勇敢頑強、不懼死亡的戰士形象。下一秒鏡頭轉為宏大的視角,人群像馬群一樣奔馳在荒漠上,拼盡全力地跑,黃沙紛飛,人群匯成河流,只為去證實那突來的噩耗。這個鏡頭十分有質感,把沙漠的遼闊與人的渺小凸顯出來,但人心的凝聚力,工程兵們為犧牲同伴焦急擔憂的心情,又向這個無情的環境展現了人類團結精神的偉大。當死亡一個接一個地來臨,我們似乎都來不及傷心。劉小溪被沙塵暴吞噬,魏鐵北一邊挖沙一邊心想:「我要是給你系個紅布條就好了。」悔恨與悲痛的交織,真情的含蓄流露,令人潸然淚下。說到導演構造的劉小溪被風沙席捲的鏡頭,就更加直接地展現了戈壁灘的險惡。漫捲的沙粒,狂妄的龍捲風,都被導演直接地放置進了鏡頭裡,粗暴的還原災難來臨的真實性。坐在觀眾席的我,也感到沙粒攀附在我的眼、鼻、嘴上,面龐上沙子帶來的粗礪感久久揮之不去,可見導演鏡頭渲染的功底。人與環境就這麼拉扯著,基地建設工程在許許多多像三位工程兵一樣的人的犧牲奉獻下,曲折地前進。
個人小愛與家國大愛的取捨是影片的暗線,這條線更能體現工程兵們「舍小家,為大家」的偉大犧牲精神。影片最開始便提到,這是一個「上不告父母,下不傳妻兒」的絕密工程,結合這個,再看後面一個十分令人難忘的鏡頭:軍醫蘭婷與李工遠遠的觀望對視,兩人的眼中都藏了萬般柔情,而工程師什麼也沒說,低下頭鑽進車裡,走了。軍醫驚異而不舍地向前邁一步伸手抓住的,只有虛空。演員張雅萌在這裡的演繹非常的動人,相見的驚喜愉悅,含情脈脈,因工作而不得不離開的不舍,理解後欣慰又難過的痛哭。觀眾可以推測到兩人「夫妻」的身份,而兩人在個人小愛與家國大愛間都選擇了後者,重逢欣喜,但仍不忘自身使命。軍醫蘭婷和李工的是夫妻之愛,而教導員和肖鵬的是父子之愛。收到信件說明兒子犧牲後的處理,一向冷靜的指導員也紅了眶。「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教導員選擇將個人私事獨自排解,他靠在木門杆下,一隻寬大的手掌不停地抹眼淚,情緒的感染力極強。每一位工程兵的「小愛「都不一樣,但他們做出了同樣的取捨,那就是——舍小家,為大家。影片的主角魏鐵北和劉小溪的故事也是圍繞這一條線。鐵北有領導力有智慧,但在感情上憨憨的。小溪看起來柔弱實則有自己的原則,在感情上大方主動。兩人互相心裡有彼此,但他們更專注於眼前的工程而非兒女情長。我差點就以為,鐵北和小溪會水到渠成地在最後工程結束時結合,沒想到沒等來那一天,小溪就犧牲了。這樣的結局安排更加突出了工程兵們捨棄個人小愛專注家國大愛無的主題。
「咱工程兵就是這樣,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教導員和魏鐵北最後在戈壁灘的對話道出工程兵無怨無悔的奉獻精神,影片最後韓紅《祖國不會忘記》的片尾曲響起,彌留的感動得到升華,工程兵們渺小而偉大,儘管他們的番號已經消失,但在戈壁灘上創造的傳奇將永垂青史!留下的自強不息、團結一致、捨己為國的「兩彈一星」精神將代代傳承!(作者:湖南師範大學文學院 李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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