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何晏註:由,用也。可使用而不可使知者,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
邢疏:此章言聖人之道深遠,人不易知也。
程子曰:「聖人設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戶曉也,然不能使之知,但能使之由之爾。若曰聖人不使民知,則是後世朝四暮三之術也,豈聖人之心乎?」
劉氏正義:上章是夫子教弟子之法,此民亦指弟子。孔子世家言:「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身通六藝,則能興能立能成者也。其能興能立能成,是由夫子教之,故大戴禮言其事云:「說之以義而視諸體也。」此則可使知之者也。自七十二人之外,凡未能通六藝者,夫子亦以詩書禮樂教之,則此所謂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民也。謂之民者,荀子王制篇:「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不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庶人。」庶人即民也。《論語集釋》:此說以民指弟子,終覺未安。愚謂孟子盡心篇:「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也。」眾謂庸凡之眾,即此所謂民也,可謂此章確詁。紛紛異說,俱可不必。
「由」,古注為用,或為從。但亦可作行字講。
「之」。李炳南先生《論語講要》:由之知之的「之」字,所指的當是政治與教育。古時明君,皆以禮樂施政,亦以禮樂施教。因此,中國自古稱為禮樂之邦。季氏篇:「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徵伐自天子出。」禮記中庸篇引孔子曰:「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由此可知,必有天子之位,又有聖人之德,始能制禮作樂。禮樂雖是六藝中的兩種藝術,但與道德仁息息相通。施於政治,可致國泰民安。施於教育,可使受教之人學為君子賢人,以至為聖人。這樣的禮樂,一般民眾皆可以學而行之,但教他們了解禮樂如何可通大道的義理,別說他們聽不懂,即使聖人也不能用言語給他們說明。大道是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不能以言語說使人知,但可使人先行而後知。雖知,亦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仍無法對他人說。所以,孔子說,可使民眾行之,不可使其知之。行而後知,是孔子教學方法中的特別法。
論語稽提出一個新見解,在斷句上也很有味道。論語稽:對於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而所不可者亦使知之。或曰:輿論所可者,則使共由之。其不可者,亦使共知之。均可備一說。
「不可使知之」,不是不讓民知,而是因民的悟性和吸收知識的局限性造成無法讓民知之。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雖欲使其知而不易知、不能知。是民之力不能也。民之力不能者,舉一隅不以三隅反,是不可教而不可使知之。「不可使」在現在人語法感覺中是不願、不可以讓民知道的意思,很多人由此說是愚民思想。但大家應知道,古人的表述方式和今人有所不同,我們理解是主觀不願意,而夫子所說是客觀上不能。犁牛之子尚且可用有知,民何以不可知?士也非是天生的,也是從民中進步而來,也是「使知之」而為士。夫子弟子中也多有貧困者,多為民。民可使知之,只是難,或非常難,因而終歸一句為「不可使知之」。是說詩禮樂之難,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所以士不可以不弘毅。這是修身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