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重鎮狄道城也就是今天的甘肅臨洮。公元前384年,秦獻公就在此設立了狄道縣,為臨洮建縣之始。公元前280年,秦昭王設置隴西郡,郡治為狄道。
秦長城遺址
此地自古為西北名邑、古絲綢之路要道。由於臨洮特殊的地理位置,臨洮成了邊關要塞、戰場的象徵,成為詩人們常常使用的一個特定意象。「臨洮」一詞也如「玉關」、「陽關」一樣,在唐代邊塞詩裡有了更豐富的內涵和指代,以其獨特的戰略位置、地理風光和民族風情,成為唐詩邊塞意象群中重要一員。
「臨洮」這個地名為什麼一再出現於唐朝邊塞詩人筆下?
芍藥。花卉成為臨洮的新名片
快到農曆的五月了,每次去早市,都被市場攤位上香氣濃鬱的沙棗花和帶著露珠兒的牡丹、芍藥所吸引。向攤販問及它們的產地,他說,這些花兒都是一早從臨洮拉來的。於是,一把沙棗花、兩束牡丹,還有幾束芍藥,把它們都帶回了家。靜置於透明的玻璃瓶中,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是浮動的花香。在花香中,讀到了唐代詩人馬戴的一首《出塞詞》:
金帶連環束戰袍,馬頭衝雪度臨洮。
卷旗夜劫單于帳,亂斫胡兒缺寶刀。
馬戴似乎並不知名,但這首詩歌卻飽含了一種男兒慷慨激昂的意氣,讓人頗為喜歡。
臨洮縣城距離蘭州100公裡,一個小時的車程就可以到達,可以當天往返,已納入了蘭州的一小時經濟圈,是蘭州的南大門,稱之為「蘭州的後花園」。如今如此便捷的交通,聯通著蘭州和臨洮,凡是東來西往,臨洮是必經之地。
從嶽麓山頂俯瞰臨洮縣城
路況很好,我們的採訪車幾乎沒有停歇,眨眼間就到了臨洮,到了這個古稱狄道的城鎮。
翻閱了唐代著名詩人王勃、王昌齡、李白、高適、岑參曾先後到過臨洮,寫下數以百計有關臨洮的邊塞詩,其中有許多作品成為膾炙人口的傳世之作,成為臨洮文學史上最為輝煌的一頁。「臨洮」這個地名為什麼一再出現於唐朝邊塞詩人筆下?記者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5月31日,記者一行趕往臨洮縣,試圖揭開這其中的謎題。
馬洛頭飾,或許曾經浴血沙場
臨洮於我,是熟悉又陌生的。我知它是邊陲重鎮,自古就有著極重要的地位。這裡曾經發生過眾多的戰役,也曾是文人筆下塞外詩詞的原產地。
唐代的邊塞詩,大都充滿著一種豪放、悲壯的英雄主義氣概。這是與當時的社會背景分不開的:大唐盛世,國力空前強大。君王們希望徹底解決自漢代以來一直困擾著中央政權的邊患,拓展疆土,打通商路,聯通八方,威服四海。詩人們渴望到邊塞去,胸懷著一種氣吞山河、捨身報國的雄心壯志,建功立業,青史流名。像戰馬一樣馳騁疆場;然後像大漠般蒼涼,霜風般肅殺。
臨洮古稱狄道,是古代狄人進入中原的通道。秦漢時期,這裡曾是隴西郡的郡治,向來被稱為「襟帶河湟,控御邊夷,為西陲之襟要」。所以,傳統夷夏交鋒中,「大約據狄道,則足以侵隴西,狄道失而河西有唇齒之慮矣。」至唐朝,既是古絲綢之路的南道,又是與吐蕃交流的通道。隨著吐蕃內部的統一強大,有了與唐朝廷分庭抗禮的實力,臨洮便有了特殊的邊防意義。「唐拒吐蕃,臨州其控扼之道也。臨州不守,而隴右遂成荒外矣。」由於臨洮特殊的地理位置,臨洮成了邊關要塞、戰場的象徵,成為詩人們常常使用的一個特定意象。「臨洮」一詞也如「玉關」、「陽關」一樣,在唐代邊塞詩裡有了更豐富的內涵和指代,以其獨特的戰略位置、地理風光和民族風情,成為唐詩邊塞意象群中的重要一員。
臨洮這一地名,讓許多人都感到一頭霧水,它在歷史上變遷的經過實在過於複雜……
狄道,古代為狄人所居,故名狄道。
而使臨洮最為出名的,是在唐代,它成為軍事邊陲重鎮的歷史作用。
秦長城遺址
據史籍記載,周安王十八年(公元前384年),秦獻公滅戎部族狄、桓。建立狄道、桓道二縣,是臨洮建置的起始。此時起,臨洮就開始成為了兵家必爭之地。秦昭王二十七年(公元前280年)置隴西郡,郡治狄道。隨後,為了抵禦外族侵略,制南牧之患,穩定邊疆,秦昭王始修長城,而隴西郡的首府臨洮就成為了戰國秦長城的起點。如今,臨洮境內還遺留著秦長城的一段,雖歷經千年風雨,但是雄姿依舊。
姜維墩唐初,置臨州,後置狄道郡,安史之亂後陷於吐蕃,五代時吐蕃置武勝軍。宋置西周,治所狄道。元、明、清均置臨洮府,府治狄道。臨洮歷來為控扼隴蜀的戰略要地。早在三國時期,臨洮就是魏、蜀相爭的戰略要地。名將姜維九伐中原,皆取道於此,數攻狄道,故民間將今臨洮城東嶽麓山巔烽燧稱為「姜維墩」,也是隴西郡治最高的「瞭望哨」。
漢代,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鑿空「絲綢之路」,臨洮成為「絲綢之路上的膏腴之地」,其南線、中線均經臨洮而過。古隴西指的是戰國、秦漢至唐初先後以狄道、襄武(今隴西)為郡治的隴西郡轄地。自戰國秦昭王二十七年至唐高祖武德三年,臨洮和隴西先後作為隴西郡郡治長達千載。
最早的臨洮之名,見於秦始皇八年(前239年),據《漢書·五行志》載:「是歲,始皇弟長安君將兵擊趙,反,死屯留,軍吏皆斬,遷其民於臨洮。」《史記.始皇本紀》:「賜長安君死,斬其軍吏,遷其黔首也。」這次事件的結果,也可說是歷史上最早的一次「實邊」大移民。
唐代三彩胡人牽駝傭,絲綢之路的另一種闡釋
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分天下為三十六郡,地東至海,西至臨洮羌中。」這裡的臨洮是秦王朝疆域的最西陲。同書《蒙恬傳》:「始皇二十六年,使蒙恬將三十萬眾,收河南,築長城,因地形,用險制塞,起臨洮,至遼東。」這是說秦長城的最西起點是在臨洮。《漢書·五行志》載:「秦始皇二十六年,有大人長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見於臨洮。」以上不論是徙黔首、築長城還是見長人、秦西陲的記錄,都是指現在的岷縣,因為《文獻通考》釋云:「岷州,蒙恬將軍築長城之所起也,即秦之臨洮境。」
自秦漢以後至兩晉,岷縣一直稱臨洮,西漢時,還是南部都尉的駐防地。後魏太平真君六年(445年)置臨洮郡,屬河州,直到西魏文帝大統十年(544年)才將臨洮改置岷州。隋煬帝大業三年(607年),復將岷州改稱臨洮縣,隋恭帝義寧二年(618年),又將臨洮縣分為臨洮、政和二縣並重設岷州。
隴西郡的治所自秦以降,一直在狄道(今臨洮縣),至晉惠帝時,始改隴西郡為臨洮郡,治所仍在狄道,其轄境相當於現在的甘肅省的臨夏、臨潭、臨洮、岷縣和青海省的貴德、尖扎、循化等地,這裡所說的「臨洮郡」,只不過是用來作為郡的名稱罷了,而臨洮縣仍然是指岷縣。十六國前涼張駿時,又改置臨洮郡為武始郡,至唐天寶三年(744年),又稱狄道郡,治所仍在狄道縣。至於狄道,它一直是隴西郡的首府所在地,晉時曾改稱武始縣,隋時復稱狄道。唐代乾元(758-760年)時改稱臨州。
徜徉在臨洮縣城,感覺它會在蒙蒙的細雨中睡去。
那種雄闊深沉的邊塞詩意味又在哪裡呢?
在多年的《西部地理》採訪中,記者在查閱與甘肅相關的資料時,常常看到一些名詞,諸如「關隴」、「熙河」、「河湟」,發現準確了解它們的含義,才能將紛亂的歷史線索歸攏梳理明白。
徜徉在臨洮縣城,感覺它會在蒙蒙的細雨中睡去。那種雄闊深沉的唐之邊塞詩意味又在哪裡呢?
我們把臨洮放在「河隴」之地中觀察,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唐朝時河西、隴右兩道分治,並稱「河隴」,其地理位置包括了今甘肅、青海、陝西和新疆的各一部分,是絲綢之路的要衝,有著極為重要的戰略價值。吐蕃如果控制了河隴地區,便能輕易切斷中原與西域的聯繫,又能將此地作為進攻唐朝心腹地區的跳板,因此大唐對河隴地區斷然不容有失。基於同樣的原因,吐蕃人也看到了河隴地區的重要性,以及該地與西域地區的主從關係,因此其戰略意圖非常清楚:即先蠶食唐朝邊境的軍事據點,然後重點奪取隴右,遮斷河西,進而孤立西域,盡得其地,之後再將勢力範圍推進到陝西一帶。
銅斧、銅鑿、銅錛,肅殺之氣今猶存
唐自安史之亂後,唐肅宗自靈武稱帝,遂將西陲精兵全部東調,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吐蕃人乘大唐王朝內亂,不僅先後佔據了熙(即狄道)、河、洮、岷、蘭、鄯(今西寧)六州,還入侵大震關(在今六盤山之西)直逼唐朝的帝京。以上六州在此後三百多年被佔據,直至北宋熙寧六年(1073年),宋神宗聽王韶之策,始全部得以收復。到南宋以後,這一帶地方被金朝佔領,並在狄道設立臨洮府,下轄三縣,於是,臨洮一名便與狄道發生關係,但並沒有一個叫臨洮縣的地方,它不過如古代的隴西郡一樣,並無真正的隴西這一縣名是一樣的。以後至元、明、清各朝,都沿金朝舊制,臨洮府的府址一直設在狄道。至於狄道縣改稱臨洮縣的時間,那已經是民國十七年(1928年)的事了。
哥舒翰紀功碑
漆勇說,說到臨洮和唐代邊塞詩的親密聯繫,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一位末路英雄——哥舒翰。如今的臨洮縣城內,還保留有一座紀念哥舒翰軍功的《哥舒翰紀功碑》。
在邊塞詩中,我們還會讀到《哥舒歌》:「`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這首詩不僅是頌揚了哥舒翰的武功,也反映了當時甘肅南部一帶的複雜民族矛盾,哥舒翰是唐玄宗時代的一個將領,當時任隴右節度副使駐蹕於狄道,不過這首詩中所指的臨洮又是另一個地方。
隋煬帝大業三年(607年),又在洮州(今臨潭縣一帶)設臨洮郡,但這是郡名,當時並無「臨洮」這一地名,岷州一部也由其管轄,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旋即廢除,唐玄宗天寶元年,復在臨潭設臨洮郡。所以唐時的臨洮應泛指洮、岷一帶,而不是現在的臨洮縣。
哥舒翰,曾在洮河的上遊進行過一次著名的石堡城戰役,戰場就是現在卓尼縣的羊巴村一帶,與他隔河相望的地方,還有當時的一處古戰場,現在稱「古兒戰」,唐人王昌齡所作的《從軍行》:「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就是對這次戰爭的描述。《哥舒歌》中的臨洮實際上是頌揚這一場驚心動魄、死人無數的戰爭,所以「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的詩句,是指現在的岷縣、臨潭、卓尼一帶。
因為哥舒翰當時駐蹕於狄道,《哥舒翰紀功碑》矗立在如今的臨洮縣城的街道中心,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如今依然矗立的《哥舒翰紀功碑》,濃縮著末路英雄悲壯的人生
在縣城南大街上,我們見到了這座石碑。如今的哥舒翰碑仍然保持著一種巍峨、從容的氣度,它與周圍的街巷房屋融於一體,卻又相對獨立,坐北向南,肅然屹立。碑額、碑身、碑座均由巨石製成。額高0.92米,身高4.25米,座高2.4米,碑寬1.84米。據考證為唐天寶八年(公元749年)所立,距今已有1240餘年。青磚碑座託舉著高大的碑體,碑正面刻文12行,為隸書,字體遒勁,筆力雄健。額刻有雲紋和盤繞的蛟理,據傳碑文為唐明皇御筆,只因長期的風雨剝蝕,巖石風化,僅存50餘字。用相機的鏡頭拉近細看,在僅存的文字當中,依舊能辨認出「哥舒翰」三個字,而根據張維《隴右金石錄》裡的考證:「此碑係為哥舒翰紀功所作。」
既然是為哥舒翰紀功所作,那麼哥舒翰又為何許人也,為什麼會在臨洮為他修建一座如此高大的石碑來紀念。
這就要從哥舒翰這個人來講起。
哥舒翰,突厥人,突騎施哥舒部落首領的後裔。他世居安西(今新疆庫車),他的母親尉遲氏是于闐(今新疆和田西南)王的公主,天之驕子,家境豪富,在這種家庭中長大的哥舒翰文武雙全,仗義重諾,顯示了非同一般的資質,但由於他喜歡喝酒賭博,一直沒有什麼大的出息。四十歲那年,他的父親去世,他按照漢家禮節,在長安客居三年,卻為長安尉所輕視。哥舒翰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慨然發憤折節,仗劍之河西」,到河西(今甘肅武威)節度使王倕帳下從軍。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唐軍攻取了新城(今青海門源),王倕把這裡交給哥舒翰經營,哥舒翰治軍有方,號令嚴謹,「三軍無不震懾」,從這裡開始了他的名將之路。
安史之亂時,哥舒翰在潼關戰敗,部下叛變,哥舒翰落入叛軍之手,唐肅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在洛陽自稱皇帝。唐軍集結幾十萬兵力,加上數千勇猛善戰的回紇騎兵,採用梯次配置、兩面夾擊的戰術,接連收復了長安和洛陽,安慶緒大敗之後,逃往鄴城固守,臨行前,將哥舒翰等三十餘名被俘唐將全部殺害,哥舒翰一代名將,死得如此窩囊,他屈節求生,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一代名將最後末路消逝。
如今依然矗立的哥舒翰紀功碑,濃縮著末路英雄哥舒翰悲壯人生的輝煌。
《哥舒翰紀功碑》將大唐的武功推向了極盛,四海歸心,天下一統,由於皇權制度不可避免的缺陷,大唐盛極而衰,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哥舒翰死不逢時,晚節不保,一世英名,化為流水,在哥舒翰死後,如日中天的大唐盛世悄然落下了帷幕。
洮河流日夜
沿著洮河水,我們最後去往臨近縣城的名為曹家坪的臺地。這裡有臨洮全縣最大的牡丹園,在這裡記者見到了讓人驚嘆的樹齡400年的野生牡丹。雖然牡丹花期剛過,但是園裡還依舊花香襲人,飽滿的牡丹籽、油綠的枝葉在百年的老枝上,還繁盛的生長著。這裡的花,不同於在蘭州市場上買到的,那些花兒沒有根,只能依靠清水開過花期;而這裡的牡丹芍藥,有根,從葉到花,都透著精氣神。
紫斑牡丹
此時,我們感覺到「臨洮」這朵唐代邊塞詩中的超凡意象之花,已然採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