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英雄」孫楊，成不了「國際巨星」

文 / 艾森

孫楊被禁賽八年，這件事情導致了輿論的兩極分化。

有人說，這一切都是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的陰謀。還有人說，中國體育史上，還沒有哪個運動員可以像孫楊一樣引發人們的廣泛憎惡。

在孫楊事件的討論中，還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提出了這樣的問題：為什麼孫楊明明擁有作為巨星的良好硬體，卻無法成長為姚明和李娜這樣的國際巨星？

實際上，更適合拿來和孫楊作對比的不是姚明或者李娜，而是劉翔。

姚明和李娜的運動員生涯，與劉翔、孫楊是兩種不同的軌跡。

首先，有一點明顯的不同是，姚明和李娜作為中國籃球和網球界的一哥一姐，從事的都是世界性的大市場項目，擁有高度成熟的商業化運作市場。籃球和網球擁有比田徑和遊泳更廣泛的觀眾基礎和商業賽事體系，這些體育運動不需要和奧運會「強捆綁」。奧運會金牌，對於這幾個賽事的運動員來說，只是錦上添花。

與奧運會越強捆綁的賽事，越依靠舉國體制的支撐。這也是為什麼田徑、遊泳、舉重、體操這些項目對奧運會如此渴望。姚明和李娜沒有那麼大的壓力。從一開始，他們所代表的運動就更加國際化。

其次，姚明和李娜的性格，符合大眾對一個大方的國際巨星的期待。

當我們談到姚明的時候，談論最多的不是他的競技水平，而是「大塊頭有大智慧」這個話題。我們看到他早年以狀元秀進入NBA，迅速和麥迪稱兄道弟，用流利幽默的英語表達化解各種暗含文化和種族歧視的玩笑話，讓科比揉肩，獲得休斯頓市民的尊敬；到退役後常年從事野生動物保護活動，自己掌管一支球隊，成為籃協主席。姚明的每一步，都體現出了他成熟和善良的特質。

2002年，揚言姚明得不了19分的巴克利願賭服輸親吻驢屁股。

李娜給人更多的感覺是「自我」。她是最早的敢於嘗試刺青的中國運動員。她想紋身，就紋了，想離開體制，自己組隊，就離開了。她曾經在奪冠時因沒第一時間「感謝國家」而被指責，也從不會因為失利向球迷道歉。十幾年前，人們沒想過運動員還能只為了自己而活。

反觀孫楊，他的情商和姚明相比，總是被人詬病為巨嬰。而與以我行我素著稱的李娜相比，他更多體現的是一種傲慢和無禮。但我們必須承認，孫楊的種種巨嬰行為，有相當廣泛的支持者：那些習慣將頂級運動員視為「民族英雄」的支持者。

從孫楊多年來在輿論場上的軌跡來看，他和劉翔共享著許多特徵。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屬於「民族英雄」，但相比起姚明和李娜，他們缺乏更廣泛的「世界性」。

劉翔不曾被禁賽，為人也不似孫楊那樣張狂，但他在北京奧運會上退賽的那一幕會被永遠定格在體育史上。看過那屆奧運會的中國人都會記得，當時的劉翔在賽場上神情嚴肅，緊繃著臉做著熱身運動，面露痛苦的表情。那次熱身對他而言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當時我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劉翔熱身時，我收到我父親給我打來的電話，他說：「你等著看吧，劉翔這樣一定要退賽了。」果然，幾分鐘後，劉翔在全世界觀眾面前宣布退賽。

彼時的劉翔，在當時當地，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作為全中國的驕傲，作為曾經世界紀錄的保持者，也作為舉國體制的縮影，已經被神聖化的劉翔必須參加家門口的奧運會。但同時他和整個團隊都知道，無論身體條件還是競技水平，他都沒有在奧運會上打敗羅伯斯的可能。田徑場上的競爭十分殘酷，後來者總是更強。

劉翔的退賽，就成了必然，因為他是「民族英雄」，而民族英雄是不允許隕落的。在舉國注目的壓力面前，他做了一個「給人民一個交代」的舉動。

身為90後的孫楊，在後來也逐漸走上了劉翔的「民族英雄」式的敘事。他在泳壇上不斷刷新各種世界紀錄，不斷成為話題的中心。隨著移動端時代的到來，他也將自己塑造成了體育界的頭部流量。

但孫楊的高調和叛逆背後，一直有輿論為他買單。即使在他用不那麼地道的英文說出「You loser ! I’m win！」這種話的時候，微博評論是一邊倒的「真性情」、「中國男兒」，而面對霍頓不願意握手的情形，粉絲們又指責那是西方選手的嫉妒心和酸葡萄心理。

這一次也不例外，泳協禁賽的消息傳來，有力挺孫楊上訴的，有認為孫楊應該接受懲罰的，還有一部分人，則直接將泳協的決定和「境外勢力」聯繫起來。

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孫楊無法成為姚明和李娜那樣的國際巨星：在一些語境下，當一個「民族英雄」，和「國際化」是相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