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書展上見到高原,聽她聊《紅磡1994》。
1994年12月17日晚上8時,竇唯、張楚、何勇以及作為嘉賓演出的唐朝樂隊,在香港紅磡體育館表演了一場名為「搖滾中國樂勢力」的演唱會,這一演唱會被認為是中國搖滾樂黃金時代的旗幟,也是時至今日中國搖滾史上最具影響力的演唱會之一。關於這場演唱會後來出現了很多花絮和傳說,其中之一是何勇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香港只有娛樂,沒有音樂。
這場演出距今已有四分之一個世紀,但是在中國當代流行文化史上,這次演唱會無疑會一直「在場」。
那個晚上,確切地說,那次紅磡之行,高原也在場。她用鏡頭記錄了異常平靜的竇唯、一貫憂鬱的張楚,以及一個氣憤的何勇,這些內容匯集成了《紅磡1994》。
高原沒有多講這本書本身,倒是說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話:「那場演出有點被神化了。」
關於1994年那個晚上,高原首先說了一個細節:感覺去看演出的大部分還是內地人。她說:「我的記憶裡有許多這樣的細節,和許多人營造的『94紅磡』是不同的,我出這本書的初衷之一,就是還原一個真實的『紅磡』,我眼中的『紅磡』。」
為什麼會有被神化的現象?
看得出高原思考過這個問題:「也許是因為大家需要神,需要崇拜。造神和滅神可能是部分人的愛好和興趣,把一個人抬得很高或者踩在腳底,是部分人內心之中體現自我價值的一種表現。其實當時好的演出很多,為什麼『搖滾中國樂勢力』能成為標杆,很重要的一點是魔巖唱片和張培仁他們在宣傳上非常用心。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很會營銷。有時候,真的會被這些宣傳所感染、打動。粉絲的內心也需要完美的樂手、樂隊去崇拜,類似於美好的寄託。就像我們看漫威英雄拯救世界一樣,把自己想像成他們一樣,因為很多人沒有這麼強,所以內心需要這麼一個東西吧。」
實際上,高原認為,「94紅磡」被神化,反而讓它的價值變得更窄、更狹隘,更不想把那時和後來做成一個對比。她覺得中國搖滾並不存在什麼「沉寂」。「因為那會兒網絡媒體還沒現在這麼發達,很多信息只能通過傳統媒體傳播,當時的魔巖唱片公司一直致力於樂隊和搖滾文化的推廣和宣傳,那時知名的魔巖三傑、崔健、唐朝、黑豹等被報導的機會比較多,所以樂迷們看到他們的機會就比較多。魔巖唱片離開大陸以後的那段時間,其實湧現出了大量的地下搖滾樂隊,反而是一個爆發期,只是因為沒有正規的唱片公司去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做宣傳了,所以部分樂迷才會覺得沉寂。現在大家看到的很多知名的搖滾樂隊都是在那個階段成立的,所以我並不認為中國搖滾樂有沉寂的時期。」
高原在說這些的時候顯得嚴肅,但是有那麼一刻氣氛是很輕鬆的,那就是讀者問她,魔巖三傑中是否何勇最幽默、張楚較憂鬱。
高原露出了輕鬆的微笑:我覺得何勇挺「慫的」;張楚是一個思想家——就像看他的歌詞一樣,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生活中也是這樣,你和他聊一個話題,他可以天馬行空地聊到很多其他事情上去,每天也是會想很多很多的事。
我坐在臺下翻看著《紅磡1994》,那些鮮活的、不「裝」的面孔,很難用好或不好來形容這些照片。後來我發現,高原早就自我評價過那些照片:「曾經有一位攝影師同行,80後,在看過一部分照片後說,『我覺得你拍得一般啊,沒什麼牛的,好多焦點都不實。』我說:『對啊。』他又說:『那為什麼那麼多人說你牛啊?要是我在我也能拍……』我說:『對啊,這就是我為什麼牛,因為我在。』。」
李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