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2020-11-05 21:17 來源:澎湃新聞
一個出生長大在貴州晴隆縣的女人,二十來歲的時候被人販子從重慶火車站販賣到河南輝縣,35年的時間裡,她成為一個失去名字的人。身份證上的名字,是丈夫隨意編的,她逃跑過兩次,但每次都被抓了回來,直到她的丈夫去世,女兒李新梅長大成人,她才仿佛擁有了「自由」,敢於一次次喊出「回家」的願望……
這是刷屏文章《一個名字叫「餵」的女人》講述的故事,讀完百感交集——這個故事裡,藏著太多的個體記憶與時代傷痕。讓人欣慰的是,我們已經跨進了一個依靠網際網路與其它科技工具可以無限縮短距離的時代,能讓那些失去本來名字的母親與孩子有更多的機會重新找到回家的路。而讓人感到無奈的是,曾經的傷痕已經刻下而且無法彌補,悲劇不會因為一點亮色而改變本質。
一個枕頭底下時刻藏刀的女人,讓《女人》這個故事擁有充滿懸念的開頭,可那些無數次被發現後拿走的刀,不是為了反抗命運而是用來抵抗噩夢的。讀者希望這樣的故事有點「復仇」元素,可這太理想化了。當一個不知道家園遠在何處的女人被丟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實際上她便已經無法掙扎——她的「復仇對象」是誰?是人販子?是出生地的窮苦?是買她回家並限制她自由的丈夫與親鄰?……35年時間,讓對錯都模糊了,何況是「恨」這種比較容易被時間消耗並磨沒的情緒。
在這個幫母親回家的故事裡,女兒李新梅是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一個人,因為如果沒有她在觀念意識上的覺醒,並主動、長期地向外傳遞母親的信息,母親的一生就會停留在對家的回憶與渴望中。李新梅這一代人,對祖輩、父輩乃至於整個鄉村,有較為清醒的認知,受時代大環境影響,對女性權利有著堅定的追求。可以說,李新梅是她母親的「伸冤人」,是她母親通往「自由」與家園的唯一道路。
通過社交工具幫助李新梅的人,是李新梅的同路人,也是擁有內心力量的自覺行動者。他們有著不同的職業身份,但在幫一位走失的母親重回家園時,他們仿佛成為那位母親的親人——這不應簡單被歸類於時代「善的力量」,更準確地說,這更像是一種「救贖」,是一群人為一片土地上發生的悲劇,重新找到挽回的方式,讓失去的美好重新回來,仿佛這樣的彌補,可以治癒歷史的傷痕。
因為聽力大部分丟失,李新梅的母親保留了貴州布依族的發音,她的布依族語言,成為微信群友快速鎖定她出生地的重要依據,冥冥當中,她的語言也成為她回家的一道「文化密碼」。在《女人》這篇文章中,也表達了新一代布依族年輕人不再說民族語言的原因,時代潮流洶湧向前不可逆轉,講布依族語言的母親通過這道「密碼」回到了家,而不再講這種語言的年輕人,也徹底與母親這一輩人有可能遭遇的苦難作別,這其中的得失,怎麼計算才好?
《女人》如果拍攝成電影,會讓無數觀眾哽咽,電影《失孤》最後,被拐賣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全村的人都出來迎接他,60多歲的德良回家,和這個電影情節多麼相似。願每一個失去名字的母親,還有那些不知身世的孩子,都能夠找到一條通往家鄉的路。
很難用「感動」來形容德良的故事,因為它的前情後要,都隱含著難以言說的沉重,在「一場大團圓之後,德良可能還是要回到那個無人傾聽、只能自言自語的世界」,這不應該是故事的最好結尾。但好在,德良不但找回了名字,找到了家,橫亙在貴州與河南的那條回家的路也通了,這是這個故事可以讓人長舒一口氣的地方——無論怎樣,有路在,就有希望與盼望,人生的悲苦就會被稀釋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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