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離塵別故鄉,天涯雲水路茫茫。
百年嵗月垂垂老,幾度滄桑得得忘。
但教群迷登覺岸,敢辭微命入爐湯。
眾生無盡願無盡,水月光中又一場!
—— 虛雲老和尚《辭世詩》
中國文化中心,歷經自西向東,由北向南流動的過程。時至近世,曾經以蠻荒、卑溼之地聞名的湖南,一變而為地傑人靈,英才輩出的搖籃。
湘水不僅孕育了文治武功、匡扶社稷的曾文正、扭轉乾坤,建立共和的毛澤東,湖湘之間更有學識淵博、為天地立心,為往聖繼絕學的王船山、魏默深、王湘綺,叫湘人引以為榮。
也曾是禪宗南嶽分宗的獨秀之地,又為佛門哺育了超凡脫俗的僧才。其中除了自湘潭走向全國,愛國衛教並以詩名聞僧俗各界的八指頭陀敬安外,便是年高德馨,返本開新,兼祧禪門五宗,坐閱四朝五帝的虛雲和尚。
虛雲(1840—1959),諱古巖,又名演澈,字德清,為湖南湘鄉一仕宦之家蕭氏子。其生年實不可考,相傳在清道光年間;1959年卒於江西雲居山,享年120,故有「坐閱五帝四朝,不覺滄桑幾度」的自況。生母顏氏,奉佛至虔,虛雲自幼便與佛書結下不解之緣,髫齡即萌脫俗之思。其生平頗具傳奇色彩。年少,父母為之擇偶田、譚二氏,雖同居而無肌膚之親,年方十八,毅然斬斷兒女之情,剃度於福州鼓山湧泉寺;披剃後,行苦頭陀行,餐松針,飲清泉,冬夏唯一衲一褲,一履一蓑衣,長坐不臥,居無定所。
27歲起,雲遊江南,遍訪名山大剎,入川、進藏、居滇,足跡遍江南,且遠被南亞。清末,光緒欽命住持雞足山,弘化近20年;民初,曾接受雲南駐軍首領李根源辯難竟使之折服而皈依門下;1929年,虛雲住持福州鼓山,之後應廣東西北綏靖主任李漢魂等南粵官紳耆宿之請,駐錫曹溪、雲門,芒鞋破缽,起衰振弊,重建禪宗祖庭於敗落之間;晚年移駐江西雲居荒山之上,率眾僧齊心協力,農禪並舉,結束了一個多世紀漫長曲折的雲水生涯。
百多年間,虛雲雖然承受九磨十難而不改弘法利生之志:初習天台教觀,而後居禪門兼祧五宗,先後住持禪宗道場十五座,中興雞足山祝聖寺、昆明雲棲寺、鼓山湧泉寺 、韶關南華寺、雲門大覺寺、雲居真如寺六大名剎,重建大小寺院庵堂八十餘處,一身而為臨濟四十三代,曹洞四十七代,並續自五代至南宋間絕嗣的溈仰、法眼、雲門三宗,兼承溈仰、法眼第八代、雲門十二代傳人,皈依弟子數百萬,名副其實的歸從如市。其門人也分祧五宗法脈,扶植「一花五葉」再現於世,在禪宗史上寫出了新的一頁。印順為之撰舍利塔銘贊之「體道也深徹,履踐也篤實,利生也過化存神。
值危難之秋,行難忍之事。若和尚者,可謂不可思議者矣。」于右任也題詞讚頌虛雲「悲智雙圓,度生心切。」[ 原文為:雲居一老,悲智雙圓,度生心切,入獄身先,化緣百二,願力無邊,涅槃證果,穩坐金蓮。]在中國佛教史上著實應當為之大書一筆。尤其應當指出,虛雲於佛學雖無精深之見,卻也能融貫諸宗,以儒解佛,返本開新,與近世以佛法入世救世的菩薩行,以及人間佛教、人生佛學的時代精神遙相互應。
必須說明的是,禪門一花五葉,色彩紛呈,是早期禪宗史上的輝煌,然而,事實上所謂的南北之分,頓漸之別,五家七宗,也只是由於禪的意境高遠,思深意密,及其不可說性,而在入道之途,或者說方法上作各自探尋,並向「窄而深」方向發展,所呈現的組織形式「分流」的結果罷了。或者溫和,或者峻烈;或者淺顯,或者玄奧,禪門宗趣,遂致各異。
然則「離念離相」,「明心見性」實在還是禪宗各派的同趨之途,門派之設自然也就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正因為如此,其盛衰傳承並非因思想內容、方式方法之高下,僅僅在於得人不得人耳。故禪門五葉齊放的歷史風流雲散,五家七宗渾然一體而無不同也就勢在必然了。溈仰一派,五世而斬;法眼一脈,至宋延壽之後遂絕;臨濟、雲門雖瀰漫兩宋,但是實際上禪宗分流的局面早已在禪淨雙修、儒釋混融的文化潮流中銷聲匿跡了。
顯而易見,虛雲兼祧五宗,對於禪宗思想的發展並無實際意義,其貢獻主要是在組織形式上對叢林的恢復與重建,確實反映了虛雲在佛教殘廢而偏、積重難返的社會背景中,弘揚佛法,中興禪宗所作的努力,以及近代以佛法為世法,反觀人生,入世救世的時代精神。
題蒼山鳳眼洞
蒼山何日鳳來臨,飛去飛來歲月深。
觸目乍驚天宇闊,養心一任夜潮沈。
磴危尚恐迷高下,洞奧何勞問古今。
六詔昔年歌有道,八方瞻望不凡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