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蘇軾是我國北宋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畫家,他一生取得文學成就廣泛,對詩、詞、散文、書法、繪畫均有較高深的造詣。他雖然文場得意,但仕途卻非常坎坷。
蘇軾44歲時,遇到了他命中最驚險的一劫——「烏臺詩案」,此案是由監察御史告發的,在御史臺受審,可以說,「烏臺詩案」開創了我國文字獄的先河。
一、「烏臺詩案」始末
1.因詩被捕
元豐二年(公元1079),蘇軾調任湖州三個月後,突然被御史臺召見,公差皇甫遵宣讀公文,說是免去蘇軾太守之職,並傳喚進京。
從湖州到汴京有二十多天的路程,蘇軾被長途押解,一路示眾,正如《孔氏談苑》中記載:「頃刻之間,拉一太守,如驅犬雞。」
元豐二年七月二十八日,蘇軾被逮捕,八月十八日被送入御史臺監獄,二十日被正式提審,整個逮捕過程乾淨利落,程序嚴密,似乎是早有預謀。御史臺逮捕蘇軾的理由是:蘇軾在詩中對朝廷不滿和對皇帝不敬。因為宋代的御史臺又叫烏臺,所以史稱此案為「烏臺詩案」。
早在蘇軾三月上任湖州太守時,他在《湖州謝上表》中說:
「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他將自己和「新進」相對,用自己不「生事」暗示「新進」人物「生事」。在六月時,監察御史裡行引用「新進」、「生事」等詞語上奏,暗指蘇軾「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誹謗新政,蘇軾於是被捕。
御史臺指控的罪證是蘇軾刻的一部詩集,而把這部詩集呈給朝廷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夢溪筆談》的作者沈括。
說句公道話,御史臺指控蘇軾對朝廷不滿,並沒有冤枉蘇軾。與新黨相比,蘇軾在政治上的保守限制了他的思維和視野,他常常寫詩譏諷朝廷,貶低新法,給了舊黨錯誤的指導風向,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新法的實施。
2.新黨構陷
蘇軾的政敵都藉此機會,抓住蘇軾詩中諷刺新法的地方,曲解詩意,污衊蘇軾對神宗皇帝不敬,逼蘇軾承認叛逆罪名。
最先向蘇軾發難的是御史何正臣,他指控蘇軾誹謗新法,神宗皇帝並沒有理他。舊黨人見蘇軾毫髮無傷,心中十分不快。恰巧蘇軾此時上奏《湖州到任謝上表 》,裡面有幾句譏諷時政的言辭,舊黨人開始了第二次發難。
御史中皿李定指出蘇軾的四條罪狀:
一是 「估終不悔 ,其惡已著 」 ,二是 「傲悖之語 , 日聞中外」,三是 「言偽而辨 , 」 「行偽而堅 」 ,四是 「陛下修明政事 , 怨己不用 」 。
而最狠毒的是監察御史舒亶,他在彈劾蘇軾的奏疏中逐條分析蘇軾的詩,據宋朋九萬在《東坡烏臺詩案》記載舒亶上奏的場景:
皇帝實行青苗法,他說「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皇帝要明法整頓吏治,他說「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卻無術」;皇帝要興修水利,他說「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
斥滷 鹽鹼地 變桑田」;皇帝要推行鹽禁,他說「豈是聞韶解忘味 , 爾來三月食無鹽 」等等。
經舒亶一解釋,似乎蘇軾的每一首詩,都是爭對新法和神宗皇帝的。而原本就為實施新法苦惱的神宗皇帝,此刻火上澆油,立刻下令御史臺立案審查。
3.被逼認罪
蘇軾被關進御史臺監獄受審時,他的每一個作品都被主審官抓住不放,一審再審,有時甚至是通宵達旦地逼供。44歲的蘇東坡支撐不住,他無奈承認了罪名。
然而這樣的罪名一旦承認,便只有死路一條,蘇東坡也心知自己在劫難逃。他和大兒子蘇邁約定,每天送飯都要有菜和肉,如果自己被判死刑,就送一條與過來。
一次,蘇邁外出,將送飯的事情交給一位親戚,可是忘記交代不要送魚了。這位好心的親戚剛好送去一條魚,蘇軾一看,心中絕望,他向獄卒借了筆墨,在監牢裡寫下兩首詩,向弟弟交代身後事:
「是處青山可埋骨 ,他時夜雨獨傷神 , 與君世世為兄弟 , 又結來生未了因 。」
蘇軾將詩交給獄卒,獄卒又將詩交給上級,層層上傳,終於傳到神宗手中,神宗看後很感動。神宗本人並不大相信蘇軾對他懷有二心 ,也十分賞識蘇軾的才華 ,他並沒有迫害蘇東坡的任何企圖 ,所以對蘇軾的案子也一拖再拖。
新黨人物見神宗猶豫不定,決定發起最後一擊。副宰相王珪面見神宗說:「蘇軾於陛下有不臣之意 。」但遭到神宗的反駁:「軾固有罪 , 然於聯不應至是 , 卿何以知之?」
王珪又引用蘇軾詩句:「根到九泉無曲處 , 歲寒唯有蟄龍知 。」他解釋到:龍飛本在天上,蘇軾卻要到九泉之下去求,這是詛咒皇上。
幸好神宗不糊塗,替蘇軾說道:「詩人之詞 , 安可如此論 , 彼自詠檜 , 何預聯事 。」
新黨成員是想盡辦法處死蘇軾。
4.多人求情
當時為蘇軾說情的人也有很多,上至國家的宰相 ,下至黎民百姓 :蘇軾的弟弟蘇轍從中周旋,病重的皇太后曹氏也為蘇軾求情,她請求神宗放了蘇軾。就連罷相隱居山林的王安石,也連夜寫信給神宗皇帝求情。
十一月二十九日, 皇帝下詔赦免蘇軾,前後持續五個月的「烏臺詩案」終於有了結果。但被赦免後的蘇軾是戴罪之身,被貶黃州,充團練副使 , 並且不準擅離黃州,無權籤署公文 。
除蘇軾外,其他舊黨蘇轍、司馬遷等人也受到誅連。
二、「烏臺詩案」發生的原因
詩案發生時,正處於王安石變法期間,朝廷大臣圍繞贊成新法與否形成新、舊兩黨,以司馬遷、蘇軾為中堅力量的是舊黨,他們對新政持反對態度,並且多次寫詩文譏諷變法。新黨成員也對舊黨恨之入骨,在政治上的爭鬥最終演變成一場殊死搏鬥。
蘇軾覺得變法的事情可以從長計議,必須要準備好一定的社會基礎和人才基礎,如果貿然實施將會戕害百姓,不利於國家經濟的發展。
可是神宗皇帝迫切想要改變北宋積貧積弱的局面,在沒有經過試驗的提前下,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弄得天怒人怨,百姓流離失所,賣兒鬻女。
蘇軾頻頻上奏皇帝,想要以一己之力阻止變法實行,後來見勢單力薄,就聯合朝中賢德之士共同抵抗,同時發揮他在當時的影響力,把自己的不滿之情寫在詩文裡,受人廣為傳唱,最終引來殺身之禍。
三、「烏臺詩案」對蘇軾創作的影響
1.從「關心政治」到「寄情山水」
「烏臺詩案」前,作為傳統儒士出生的蘇軾,他的作品多與政治有關,他心懷天下,飽含憂患。在《刑賞忠厚之至論》中,他表達了自己的政治見解:
「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亂,豈有異術哉?時其喜怒,而無失乎仁而已矣。」
在《教戰守策》中,他指出北宋民生禍患的根源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
百姓只知道貪圖安樂,沒有憂患意識,過分貪圖安逸的生活,不懂得吃苦耐勞的精神。
被貶黃州後,蘇軾有了淡然處事、出世歸隱的想法,因為他深刻地明白早年的壯志已不能實現,黃州恬淡的生活帶給他從未有過的安穩和豁達。
如《西江月》中寫道:「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麼鳳。素麵翻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山水田園、自然風光成為他後期的主要題材,他常常借自然風光表達內心的失望和唏噓。
2.從「豪放不羈」到「雋永質樸」
蘇軾少年時,心高氣傲,張揚不羈,充滿豪情壯志,整個人是外放的狀態,因此他的詩文也多是豪情滿滿。他認為詩詞應該有作為,又該言之有物。
在《華清引·平時十月幸蓮湯》中,他寫道:「五家車馬如水,珠璣滿路旁。翠華一去掩方床。獨留煙樹蒼蒼。」在《密州出獵》中,他更是豪情萬丈,將自己想要保家衛國的心願表達得淋漓盡致。
「烏臺詩案」後,他內心懷著被貶後的不平與憤懣,他開始收斂自己放蕩不羈的性格,認識到自己與政治格格不入,他變得質樸雋永,面對世事也豁達起來。
如他的《念奴嬌 赤壁懷古》,寫這首詞時,蘇軾已經被貶黃州兩年,在赤壁古戰場,他想起古人建功立業,而自己仕途坎坷,心中抑鬱。但他也意識到,功名利祿不過是大浪淘沙,精神上的豁達才是自由的最高境界。
後記
「烏臺詩案」造成了蘇軾政治生涯的跌宕起伏,使得他內心鬱鬱不平,但是,這場文字獄讓他在性格、處世原則上更加成熟,同時成就了他創作史上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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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