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的螭首金杯和金盞
金劍鞘
刻有文字的器物
鎏金雙魚銀洗
玉杯
7月30日,貴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橋考古隊,向社會公布了一項重要的階段性考古成果:經過一年多的尋找和發掘,在遵義市城郊的仁江河邊,發現了南宋時期播州第14世土司楊價和他夫人田氏的墓葬。這座古墓的歷史悠久,距今已經759年。
在這座奢華的土坑古墓內,經過考古隊員的連續工作,已經出土了數十件精美的金銀和玉器,目前仍在進行後續清理髮掘工作。
據了解,這是第十座被發現的播州土司墓葬,也是惟一的土坑墓葬,在全國同時期的古墓葬中也十分罕見。
考古專家認為,該墓是貴州考古史上重要的發掘成果,研究價值不局限於播州的歷史和文化,會為正在進行的海龍囤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加分」。
精美金銀玉器 現身古墓中
昨天,記者在現場看到,這座原本埋於黃土下的大墓,已被完全打開,古墓的封土堆面積約有100平米。墓葬的左右前方,分別是播州第28世土司楊烈、第21世土司楊鏗墓葬。本次出土的古墓與楊鏗墓直線距離約200米,距楊烈墓不過40米。
墓葬的規格很高也很奢華,就連棺材上使用的抓釘,都是用黃金和白銀製作。而數根經歷700餘年未腐爛的殘存棺槨立柱用材考究,顯示出墓主人顯赫的身份。
土坑大墓分為左右兩室,中間有一道天然黃土隔斷。左側是男性墓葬。這間墓室的頭箱及破損的棺槨一壁中,共清理出40多件金銀器、玉器。這些器物做工精製,包括金盞、金梅瓶、金勺、金劍鞘、銀制的執壺、碗、燭臺及玉石製作的杯子等,還有一個60多釐米寬的鎏金雙魚銀洗。
女性墓葬的是右墓室,也有碩大棺槨、頭箱。在頭箱中,發現雕有兩條螭吻的金盞、金盤,以及十多件銀制的梅瓶、燭臺、勺子等物品。在棺床下,還發現一個40釐米寬的圓形陶製器物,懷疑是陪葬的腰坑。
「更大的興奮可能要等半年,甚至更長時間。」貴州省文物考研究所副所長李飛說,從現場推測,在棺材及棺槨的邊箱內肯定還有更豐富的發現。
一件銀燭臺 鎖定墓主身份
右側墓室中的出土文物中,其中一件銀燭臺上刻有清晰的文字———「乙卯田都統司公用」。這是在該墓內目前發現的惟一文字。據文字推測,右側墓室的田姓死者,死於南宋寶祐三年,即公元1255年。
「這是墓主身份的重要依據。」貴州省文物考古所所長周必素說,資料記載,播州第十四世土司楊價的妻子,正是來自水西(今銅仁)的女子田氏。
省考古所副所長李飛則稱,文字中的「都統司」,進一步證明了墓主身份。他說,南宋末年為抗擊蒙軍,全國很多地方都設有都統司。都統制是這個行政機構的最高長官,級別高於安撫使。
「在那個年代的播州,能成為都統制的只有楊價。」李飛說,史料也記載,楊價生前曾多次應朝廷徵召,率領播州軍隊抗擊蒙軍入侵,其軍隊因此獲封「雄威軍」。在他去世後,朝廷為他賜廟「忠顯」,還封他為「威靈英烈侯」。
另外,考古隊將該座奢華土坑墓葬與楊價聯繫的另一原因,基於去年7月楊鏗墓發掘的成果。楊鏗墓前的墓志銘中記載,他安葬在楊價墓的右側。考古隊也是因楊價墓志銘,才開始在洪江邊尋找楊價墓。
出土棺槨 將調運北京清理
記者現場看到,不僅年代久遠的棺槨、棺材腐蝕嚴重,就連與土壤接觸的精美銀器也變得十分脆弱。「吹口氣,都可能把外表的花紋吹跑。」考古隊員說,一些懷疑是皮製、木製、絹絲品,雖保持了形狀,小鑷子一碰上去就粉碎。
「這些物品,要經過特殊處理後,才能逐層剝離出來。」考古隊員說,這項工作,必須在實驗室內進行。
由於貴州省內目前沒有這樣的實驗室,兩個墓室的棺木,連同部分泥土,將被套箱整體提取後,送往位於北京的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由國內頂尖級的實驗室考古專家進行清理。這個過程,或將長達數月甚至更久。
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專家李純信說,套箱整體提取是指將棺槨、棺床及下部的少量土層,作為一個整體套入特製的箱子中,然後吊裝、運裝車。據他測算,體量稍小的女墓室,包括套箱在內,重約7噸左右,而男墓室則可能有10噸。本報記者 黃黔華
====現場目擊====
竹籤考古
相對航拍、衛星定位等高科技手段,竹籤可謂是最原始的工具。但在楊價墓考古發掘現場,這種最原始的工具,使用頻率最高。
每有重要文物露頭,考古隊員先用毛刷輕刷浮土,接著手握竹籤,細心剔除與文物緊密相連的泥土。有時就連提取文物,也要使用竹籤。
記者看到,從專家到所長,再到普通考古隊員,每個人手裡除鋼質剔刀、鑷子外,都有一根竹籤。「竹籤相對較軟,對文物本體傷害較少。」周必素說,鋼剔刀等工具雖好用但過於尖銳,易對文物造成損傷。
專家木工
因為是套箱整體提取墓葬,考古發掘現場的後期,有很多的木工活需要做。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專家李純信,堅持擔任木工指導,手把手地教木工如何鑽孔、釘板。
「這種木工活跟普通木工活不一樣,要求鑽孔準確、釘板結實,還要考慮便於拆卸,以最大限度地減輕對文物的震動。」他說,每個螺絲釘要精確定位,受力均勻。此外,李純信還負責所有木板、木塊數據的測量和定位。
精準取物
楊價墓在地下埋了700多年,很多器物都鏽蝕嚴重,有的輕觸便會變形,甚至損毀。提取器物的隊員跪在泥地上,一手輕輕扶著器物,一手用竹籤剔除泥土,待其與泥土分離後,再用雙手捧出。可絕大多數金屬器物,因摞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出現輕微粘連現象。
這時,取物者選擇好合適角度後屏住呼吸,保持手上平穩,再使力或藉助竹籤等工具,一點點地將粘連處剝離開來。很多時候為提取一件器物,需要好幾個小時。多數考古隊員雖希望能親手捧出寶貝,但又不願親手提取器物。「怕不小心損壞了文物。」一位考古隊員說。 本報記者 黃黔華
====揭秘古墓出土過程====
李伯謙等專家在考古發掘現場
提取器物
文物差點沉水底
楊價墓,位於遵義市新蒲新區。它的正前方,是水位快速上升的中橋水庫。對於楊價墓的尋找和發掘,正是源於中橋水庫的建設。
2011年,遵義市宣布開工建設中橋水庫。之前,當地兩個部門向水庫的規劃設計單位出具函件,稱經調查確認,水庫淹沒區內沒有一切地上地下文物。
因此,在業主方的搬遷、保護方案中,並沒有楊價墓。但事實上,該區域內除楊價墓外,還有兩處已知的文物保護單位。
文物部門隨後立即採取保護措施,並報請貴州省文物局保護。2013年4月,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隊進入中橋水庫庫區,開展調查和搶救性發掘。
最初,在水庫邊的一處山坡上,考古隊找到了一個面積超過2萬平方米的古遺址群落,還有部分明代瓷片,懷疑其系播州土司屯兵之所,也可能是播州上百個土司莊園之一。
2013年6月底,考古隊在清理一座名為「挨河墓」的市級保護古墓時,在被盜嚴重的墓室內發掘出陶俑、玉器、銀器、銅器等文物,並在墓前發現了墓志銘,上面載明了這座曾被忽略的古墓,是比旁邊省級保護的楊烈墓等級更高的楊鏗墓。
楊鏗的墓志銘除了記載其生平外,還記錄了「威靈英烈侯」楊價墓所在。而此前,《遵義府志》記載,楊價墓安葬在桐梓縣城郊。這個重大發現,足以校正存世古代文獻的錯誤之處。
考古隊內的爭論
考古隊決定尋找楊價墓。大家將附近的一處半圓形小山包,視為楊價墓可能存在的區域。從去年7月初到今年3月,在面積不到一平方公裡的山包上,考古隊打下去的探測探孔達1000多個,最深的有8米多。
但這些探孔未能確定楊價墓所在,反倒是發現一處初步確定為明代時期的古建築遺址,在裡面發現貴州目前單體最大的陶製垂獸———螭吻。難道是楊鏗的墓志銘記載有誤?還是楊價墓已毀?一時間,對楊價墓是放棄還是尋找?考古隊內部出現了激烈的爭論。
主張放棄者認為,楊價死於宋代,也是播州楊氏土司最興旺的時期,其墓葬規格一定極高。但從勘測情況看,除了一圈包圍著小山包的石牆外,卻並沒有這樣的跡象。而且,這道上面壓著明代石牆的宋代牆體,一度並未被認可。
而堅持者則認為,這道石牆的建築形式、用材等,與海龍屯早期城牆建築風格一致,完全可能是宋代遺蹟,可為尋找楊價墓提供依據。
但另一方則質疑:如果下面的石牆是楊價墓的圍牆,上面則是楊烈墓的圍牆。楊家的後人,怎麼會把毀掉祖宗的東西?
小小漆皮顯神通
爭論在繼續,調查和尋找也在繼續。今年4月,考古隊員有了新發現:在石牆中部後側,發現一處類似門房的遺址,出土了不少宋代瓦礫。他們推測,這可能是在中軸線上的楊價墓園的入口。
後來,考古隊員說服位於中軸線上的一戶農家,允許緊鄰他家後牆探孔。這一次,隊員打到一個可疑的探孔:在地下8米多深處,發現各層顏色不同的混合土,但並未遇到石頭等硬物。
當時的多數人都認為,楊價的墓應該跟其它幾座已發現的土司墓葬一樣,也是石室墓葬。還有人認為,這可能是被廢棄不用的墓坑;也有人認為,或許會如同播州土司楊輝墓一樣,存在著疑冢現象。
爭論仍在繼續,但此次轉機讓大家統一觀點:無論最終能否在這找到楊價墓,一定要把發現的線索追查清楚。
5月下旬,因為中橋水庫即將下閘蓄水,淹沒區內所有民居將被拆除。考古隊趁機請來挖掘機在可疑區域開挖。下挖4米多深後,幾段立著的木樁引起考古隊員的警覺。
「這麼深的地下,怎麼會突然出現木樁?」考古隊員說,這些木樁雖年代久遠,但材質仍很好。會不會是遇到了墓道?難道這一帶真的有古墓密道?
當地村民傳說,在此區域有一座龐大的古墓,地下機關重重,暗道一直通到幾百米外的河邊。村民建房時,也曾陸續挖出過一些砂石鑿的石槽,後被懷疑是通往古墓神道兩側的物品。
考古隊隨後改為傳統的人工挖掘。此時,中橋水庫下閘蓄水,水位上漲逼近楊鏗墓遺址。6月10日,一個工人在右側清理土層時,發現幾塊很小的灰褐色物品。這些小東西只有如指甲般厚薄,很脆,輕碰都會折斷。
考古隊員欣喜若狂:這是漆皮,有漆皮存在,就說明有墓葬存在。隨著清理繼續,一具木製的棺槨呈現在人們面前。
不僅如此,在上半部分還發現了一些銀器,之前發現的木樁,則是棺槨立柱的殘件。至此,楊價墓在地下沉睡700多年後,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本報記者 黃黔華
專家分析:土坑墓葬 全國罕見
周必素研究播州土司墓葬多年。她表示,這是第十座被發現的播州土司墓葬,也是惟一的土司土坑墓葬和未被盜過的土司墓葬。
從南宋時期至明代,墓葬的主要形式是石室、洞葬或火化等。之前,在遵義市境內發現的土司墓葬及一些較大規模的墓葬,均為石室墓葬。但楊價墓為何以土坑墓形式出現呢?
一些人認為,當時國家戰事吃緊,公元1234年至公元1239年期間,楊價數度被徵調前線抗蒙,或許沒太多時間、經濟來營造石室墓;另一些人則認為,楊價生前對佛教、道教痴迷,經常把僧人、道士請到播州,還修建佛道合一的場所,即使在臨死前不久,還在和一群和尚吃飯。「土坑墓葬可能與其信仰有關,表達的是來去自然。」
不過,李飛認為,楊價時期是播州實力最為強盛的時期,經濟絕不是問題。而且,墓葬中出土的大量陪葬品價值連城,足以說明其生前、生後播州的實力非凡。
「一種可能,就是土坑墓的造價更為昂貴。」李飛說,楊價墓棺、槨使用的木材,能在地下經歷七百餘年仍未完全腐爛,初步推測可能是名貴的紅豆杉、金絲楠木製成。
據考證,這些木材,十分昂貴。即使到了明代末期,有人通過播州土司購買了能做兩副棺材的杉板(即紅豆杉板),花費50兩白銀。再之前,土司楊愛在繳獲非法盜伐的約2000塊杉板後,通過赤水河進長江,運送到江南出售,獲得白銀1300多兩,並換回絹絲兩梭。
「這座墓內,棺材之外的槨十分龐大,推測完好時的規模不亞於其它墓葬的石室。」李飛說,用珍貴的木材製作這樣厚重、龐大的槨,其花費的銀兩要高於石材。
四川大學考古系的博士生導師柏彬贊同李飛的分析。他說,也正因是土坑,楊價墓在全國同時期古墓葬中十分罕見。另外,他也不贊同因信仰而做土坑墓的分析。他稱,無論信佛還是信教,主要的安葬方式都是火化。
前往現場指導考古發掘的考古學家李伯謙,對楊價墓的評價極高,認為該墓是貴州考古史上十分重要的發掘成果,研究價值不局限於播州的歷史和文化,會為正在進行的海龍囤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加分」。
文/圖 本報記者 黃黔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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