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禮服照
與家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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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有三座名山:神山——崑崙山、俠山——天山、金山——阿爾泰山。
崑崙山,位居三大名山之首。在沒有見到它之前,我心裡一直非常景仰崑崙山,這得歸功於曾經產生過以崑崙山有關的中華民族神話傳說,如《封神演義》、《嫦娥奔月》、《西遊記》、《白蛇傳》等,每次讀來都讓人浮想聯翩、心潮澎湃。
崑崙山,在中華民族的文化中一直都被視為炎黃子孫的祖脈、龍脈,被稱為中華民族的祖先——黃帝居住的「聖山」。崑崙是萬山之祖,是眾神之山,是天帝在人間的「下都」。在最早記載崑崙山的文字中,當以《山海經》之《大荒西經》為第一:「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處之。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此山萬物盡有。」在《山海經》裡,相傳崑崙山的神仙就是西王母,而且還詳細描繪出了她的尊容。此後,古人又以崑崙山為地城載體,編織了許多美麗的神話傳說。
現今文化學術界也普遍認為,崑崙神話體系是中國五千年文化的最初源頭,崑崙神話是原始文化。是初民哲學,是人類處於童年時期的觀念和願望。
神仙居何處,凡人難得見。然而,當你仰望崑崙時,如同仰望中華版圖的界山源頭;當你品味崑崙時,如同品味中華文化的初始味道。
與村民熱烈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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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年春節剛過,我便踏上了崑崙山腳下這片孤寂而又神秘的土地——庫木艾格勒村。
崑崙山離我們很近,似乎走出村委會的房子就可以觸摸得到。那天一放下行囊,我就急不可耐地站在院子裡看山。
山算不上巍峨,也談不上神秘,很平常,山上光禿禿的,依稀看到山頂的雪峰,在陽光的反射下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一派沉寂如睡的慵懶樣子。看上去的第一眼,說心裡話多少讓人有點失望,其貌不揚,沒有氣勢。在烏魯木齊,看慣了和我們每天遙相呼應的天山山脈的博格達峰,海拔5445米的高度,帶著白色的雪帽,時常圍著雲織的絲帶,好一副俊朗飄逸的樣子……我當時在想,這崑崙山是否還就是因為沾了神仙的「光」而出名的?
儘管如此,但在此後的駐村日子裡,我經常在月夜裡仰望崑崙山,那是一座齊目高的山,月光朦朧中透著清輝,星星如同鑲嵌崑崙山中閃爍的鑽石,光芒四射,不像路燈,更像居家的燈火,如此亮豔只能是神仙的宮觀了。我猜想,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是幸福到只有歡聲笑語,還是富貴到呼風喚雨?人世間的傷痛、愁憂和冷暖,難道自覺與他們訣別?
春耕時了解村民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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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崑崙山腳下的庫木艾格勒村是一個日夜沸騰的地方,一場脫貧攻堅戰役正聲勢浩大如火如荼地展開。規模浩大,氣壯山河。這次戰役我有幸參加了,但常常感到汗顏的是,離開農村二十多年的我,因為沒有扶貧工作經驗,許多調研論證、規劃制定、精準摸排、建檔立卡等酣暢淋漓的活動只能在學中幹、幹中學,甚至有時還出現「老虎吃天,無處下爪」的尷尬。
讓貧困人口和貧困地區同全國一道進入全面小康社會是我們黨的莊嚴承諾。作為一名黨員幹部,有幸參加了脫貧攻堅這場史上規模最大的戰役,就得不負黨的重託和歷史使命。我們工作隊夏頂烈日、冬冒寒霜,白天行走在村裡的角角落落,深夜加班採集信息,經常是通宵達旦地戰鬥。人消瘦了、頭髮變白了,但是依然堅持堅持再堅持,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累。
在對待貧困群眾的問題上,我們心裡有一種發自肺腑的同情,很多同事也是從貧困中走過來,和農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更加增強了我們用「心」打好扶貧攻堅戰役的使命感與責任感。
在一家一戶的走訪過程中,太多的臥榻病床的老人、太多患有絕症的病人、太多渴望走出困境的村裡人,這些更加的驅使我們用心去幫扶他們。
就在入戶走訪期間發生了一件大事。
天有不測風雲。我清楚地記得烏魯木齊是一個陰天,一大早就烏雲密布,雨卻遲遲沒有下下來,正在休假的我準備趕往機場。工作隊上午的入戶仍按計劃實施。中午,一則消息在休假歸隊的同事們中間私下裡悄悄攪動著人心:「女隊員小姜在入戶的途中,發生交通意外,已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
聽到的都是些支離破碎的消息,歸隊後的那幾天,我們全隊的心都是懸著的。從醫院反饋回來的情況看,小姜腰部骨折,但能否治好?能否恢復到以前的健康程度?始終深揪著我們的心。
不幸中的萬幸,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小姜終於出院了。家人、領導和同事都勸她就不要回村裡了,在單位邊上班邊康復,但是特別要強的小姜還是腰裡束了固定的護腰,帶著一箱子藥品,堅持回到了村裡,繼續和我們一起戰鬥。
由於連續晝夜加班,大家免疫力明顯下降,各種疾病也乘虛而入。一次,我一連幾天咳嗽不止,吃什麼藥都不管用,只好請假到十幾公裡外的鎮衛生院打了三天吊針,病情才得到緩解。但是,夜裡依然胸悶氣短,好心的斯兄將他的備用氧氣瓶拿來,讓我每天吸吸氧。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吸氧,雖然有些怪自己的身體不爭氣,給扶貧工作託了後腿,但同事的無私關愛卻暖在心頭。
幫助村民勞動
與村民一起剝玉米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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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有一陣子,我極不願意半夜裡去填報相關信息,就像得了厭食症。到了村兩委聯合辦公室那裡,就有一種很沉重的氛圍包裹著,我不喜歡那樣的生活,特別不攢勁。
崑崙山已沒有了神山的吸引力,只是煩悶的時候,我就站在院子裡去看看山。
進入夏季,白雪由低向高處慢慢消融,最後只剩下一頂潔白的玉冠戴在崑崙之巔,顯得更加高大而聖潔。最神秘的時候,還要數夜幕降臨時,一輪明月緩緩從山頂升起,巨大而明亮,清冷而悠然。有時,崑崙月如同一隻玉盤,懸掛在夜空;有時,如同一艘彎彎的小船,飄蕩在茫茫星河。抬頭仰望,感覺月兒離我很近很近,好像就在頭頂幾尺遠。只要舉起雙手,仿佛就可以把月兒攬入懷抱一般。此時,我又覺得崑崙如同鄰家小院的一堵矮牆,是那樣的樸素無華,月兒就像那翻牆而過的頑皮孩童,一詼一諧,相映成趣。
無論如何,崑崙是神聖的,也是偉大的。每當春夏之季,她如同一位慈祥的母親般將雪水綿綿不斷的輸送而來,默默地滋養著山腳下的各族子民,澆灌著萬千乾渴的土地。每當淡黃色的大地慢慢變綠時,崑崙總會閃現出會心的笑容。
生命,從此而變得更加精彩。
有時,崑崙也有無奈的時候,她經常為保護不了自己的子女而感到內疚。去年5月30日那天,我遇到一場畢生第一次所見的特大沙塵暴。當時雖然臨近傍晚時分,但天空中瞬間灰濛濛一片,太陽在浮塵遮蔽下,如同月亮一般黯淡無光,遠處的房屋和樹木籠罩在黃沙之中,無法辨清。乾燥的空氣夾著細沙粒吹在臉上,灌進眼睛和嘴裡。幾個小時時間,漫天黃沙掠過,地上留下一層層厚厚的黃沙,枝繁葉茂的核桃樹、杏樹也未能倖免,新生的青皮核桃和杏子還沒有成熟,表皮上落下一層細細的黃沙。
有人說:「和田人民真辛苦,一天要吃二兩土,白天不夠晚上補。」 這話雖然有些誇張,但我平時在入戶走訪時切身感受到,只要張口說幾分鐘話,口裡就灌進不少細沙,牙齒一磨咯吱咯吱響,鼻子更像是得了鼻炎一般,整天不舒服。工作隊的同事經常半開玩笑地說,上天都知道我們缺鈣,每天給我們免費供應點黃沙吃著補鈣。
除了吃沙土外,喝水在這裡也成大問題。我們村裡的生活和灌溉用水大多靠三四公裡外的桑株水庫供應,雖然縣裡也在這裡修建了自來水廠供應飲用水,但有時流出來的都是渾濁的黃水,甚至有時十天半個月停水。我們只好開車到幾公裡外的一個泉眼拉泉水,只供做飯飲用,每天洗臉只有用少量的水來解決,洗澡洗衣服便成了奢望。附近的鄉親們也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做飯用的是黃水,平時飲用也是黃水,就連兩三歲的孩子也習慣在水管前直接喝黃水來解渴。
有一次周一升國旗,我看到一個不到兩三歲的小朋友邁著不太穩當的小步,跑到正在澆菜地的水管前,小手抓起水管就往嘴裡灌水,溢流出的水在嘴角留下兩道黃黃的印痕。我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孩子喝了這樣渾濁而不衛生的水,會不會生病?不一會兒,又一個孩子在母親的陪伴下,來到了水管前準備喝水。我趕緊上前阻止,雖然對方聽不懂我的語言,但從我比劃的手勢上看懂了意思,停止了讓孩子喝黃水的舉動。我示意她們在原地等待,便快速跑到自己的房間,拿出儲存的一瓶礦泉水交給孩子喝,孩子的母親連聲說著:「熱合買特、熱合買特(維吾爾語:謝謝)!」
那一聲聲感謝的話語,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為自己暫時無力解決鄉親們的飲水困難而感到內疚,更為鄉親們的樸實無華而感動。
了解村民身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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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脫貧攻堅這場戰役的日子裡,最讓我放不下的就是妻兒老小。
年初,父母同時住進醫院,母親因胳膊摔斷還做了手術。父母非常理解和支持我的駐村工作,只呆了三天就催促我回新疆,我是從父母的病床前奔赴駐村地的。父母的安危,成了我日夜思念的大事。
駐村後,由於我和妻子在烏魯木齊都沒有老人在身邊,她一個人不但要上班忙單位的工作,還要照顧孩子的學習,更要每兩月到南疆來看望一次結認的維吾爾族親戚,真是千頭萬緒,忙得不可開交。
第一次休假時,看到妻子消瘦了一圈的身體後,我深感愧疚。記得在部隊服役時,我們就過著兩地分居的日子,家裡和孩子全靠她一人操勞。整整八年時光,她就這樣一天天熬過來了。可是,當我們好不容易團聚不到兩年時間後,又過起了兩地分居的日子。每當聽到妻子在電話裡說:「老公,你好好幹好扶貧工作,多為村裡辦點實事好事,只要老鄉們早日脫貧了,我和孩子苦點兒沒有啥!」我的淚水就不由自主地湧出雙眼。
我親愛的妻子,她就是這樣十多年如一日默默地支持著我的工作,從風雪邊關到扶貧一線,雖然那首歌裡唱著「軍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可是,她為了我付出的實在太多了,我的心將一生充滿著對她和孩子的虧欠。
金秋十月,在妻子到南疆結親的前一天上午,女兒卻患了急性腸炎,上吐下瀉、高燒不退。妻子把女兒從學校接出來後,急忙帶到醫院看醫生,掛號、檢查、打針,一番折騰後病情有了緩解。為了不影響單位的整體安排,她沒有好意思向單位領導請假,第二天將孩子託付給鄰居就奔向了南疆。
當第三天女兒給她打電話說:「媽媽,我的病好了,你就安心看望親戚吧!」聽到孩子稚嫩的聲音,懸在妻子的心中的一顆石頭終於落下了。此時,很少流淚的她,卻背著那麼多一起結親的同事偷偷哭了起來。
無疑,我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因為,我有理解和支持我的父母,有深愛我、支持我、又特別堅強的妻子,更有一個只有十一歲、不愧是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也像軍人一樣特別堅強的寶貝女兒。
我也知道,在脫貧攻堅的這場偉大戰役中,和我一樣困難很多的同事還有,也許他們的困難比我還要多。但是,辦法總比困難多,我相信在家人的理解支持下,我們一定會像攻克脫貧「攔路虎」一樣,攻克所有家庭中遇到的困難的。
領取衣服的婦女高興的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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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圖曾經說過:我們若憑信仰而戰鬥,就有雙重的武裝。脫貧攻堅戰役仍然在繼續,我們也依然堅守著自己的戰鬥崗位,決不後腿半步,因為,我們是一群有信仰的人。
去年5月25日,我在朋友圈發布了一篇名為《崑崙山下的童年》的短文。微信發出後,得到了同事親友的支持,大家紛紛留言轉發。
令我驚喜的是,自己發在朋友圈的一條信息,竟引來這麼多人的關注。很快,在眾多愛心人士的接力幫助下,一批愛心物資被寄往庫木艾格勒村。
還記得發放愛心物資的那個下午,庫木艾格勒村委會大院裡人頭攢動,孩子們個個都笑得很甜。整整一下午,1500餘件衣服、玩具、輪椅、音響等物品全部發放一空。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愛心物資溫暖了庫木艾格勒村鄉親們的心。鄉親們臉上的笑容,成了我們收穫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說起這批物資的到來,還得感謝烏魯木齊天使公益活動中心、烏拉泊街道辦事處,感謝倪克、吳鵬、許玉華等愛心人士積極支持和協助此次衣物捐贈活動,以及許許多多不知名的捐贈者們,他們的愛心支持溫暖了庫木艾格勒村全體鄉親們的心,讓民族團結一家親變為了現實。更要感謝大貨車駕駛員米吉提阿卜力米提同志,當他聽說天使公益活動中心給庫木艾格勒村捐贈的1500餘件衣物無法運送到村裡時,主動進行愛心接力,利用到烏魯木齊送貨返回的機會免費將這批物資拉運到和田市,再由村裡找車運回,鄉親們才能順利收到物資。
正是這麼多人的愛心接力,再一次溫暖了庫木艾格勒村鄉親們的心。
集體婚禮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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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大大曾在回憶他的上山下鄉經歷時說:「艱難困苦能夠磨練一個人的意志。七年上山下鄉的艱苦生活對我的鍛鍊很大,後來遇到什麼困難,就想起那個時候在那樣的困難條件下還可以幹事,現在幹嘛不幹?你再難都沒有難到那個程度。這個對人的作用很大。一個人要有一股氣,遇到任何事情都有挑戰的勇氣,什麼事都不信邪,就能處變不驚、知難而進。」也許,這種艱難困苦的磨練,是崑崙賜予我們這些生活在大城市大機關的黨員幹部的一種恩惠;也許,這更是黨和人民對我們黨員幹部意志的一種考驗。
一年的脫貧攻堅戰役,雖然我們吃了不少苦,但是,成效也是明顯的。當看到我和同事們為鄉親們買來的100餘個蔬菜大棚種出了數十種新鮮蔬菜時,當看到我們資助鄉親們種的數十畝中藥材獲得豐收時,當看到我們爭取來的各類扶貧項目順利落地時,當看到鄉親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時,當看到鄉親們把我們當成一家人無話不談時,我們這群活躍在崑崙山腳下脫貧攻堅戰場上近一年的「戰士們」,內心別提有多高興,我們自己也是感到無比的幸福。
一年不夠,再留兩年。為了脫貧攻堅工作,作為軍轉幹部的我,積極響應組織號召,主動提出繼續留下來駐村,只到鄉親們脫貧過上小康生活再返回單位。
我相信,我們的辛勤付出是值得的,正如著名詩人臧克家在《有的人》一詩中寫的那樣:「有的人,他活著為了多數人更好的活。……給人民作牛馬的,人民永遠記住他!……」
今天,在崑崙山腳下,我們這群只信馬列不信鬼神的共產黨人,雖然離傳說中的神仙很近,但從沒見到過一個神仙,如果在脫貧攻堅戰役中,我們把村裡的每一位鄉親都當成心中最尊敬的「神仙」,就會用自己最真誠的心去幫助他們一步步過上幸福安康的「神仙」日子,取得脫貧攻堅戰役的偉大勝利,同全國各族人民一起奔向小康社會。這,也算不忘初心;這,也算偉大的信仰吧。
甜蜜的笑
咱們玩兒個自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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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崑崙山的智慧是讓你走自己的路,欣賞沿途的風景,幸福自然陪伴身旁。世界上沒有什麼完美,你想開了想通了,就是完美。世界上只有想不通的人,沒有走不通的路。生命中有許多你不想做卻不能不做的事,這就是責任;生命中有許多你想做卻不能做的事,這就是命運。
當下,歷史車輪滾滾,時代潮流浩浩蕩蕩。這是一個呼喚夢想也成就夢想的偉大時代,這是一段傳承歷史也開啟歷史的壯闊徵程。作為一名共產黨人,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脫貧攻堅、精準扶貧就是我們的主戰場,幫助心中「神仙」過上「神仙」般的日子,就是我們的歷史責任。
為中華民族而生的崑崙山,風過長天淨,鏡映萬象空。你,可以淡定地細數自己生命中划過深淺不一的印痕,漸行漸遠。我,在這裡度過無數激情燃燒的日夜,生命將永遠不會忘記這些與「神仙」為伴的日子。
(作者:陳靖渭,軍轉幹部,現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駐和田地區皮山縣桑株鎮庫木艾格勒村工作隊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