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長這麼大從未見過像他那樣不急不躁的人,用我們這裡的土話講,就是「拉的穩」。
堂哥是我大伯的兒子,長我九歲,是家裡的獨苗,從小學習刻苦的他在高二那年父親因中風偏癱而輟學,當時十七歲的他一個人既要照顧地裡的莊稼,還要看護常年躺在床上的父親,和自己精神失常的母親。
那時候,他忙裡忙外整年不得空閒,別人天寒地凍的時節聚在一起喝酒打牌,他卻要頂著寒風挨家挨戶的推銷煤炭和蔬菜
人都說農村人樸實善良,可當時村裡能買堂哥東西的根本就不多,在很多人眼裡,堂哥活得就像是個笑話。
就這樣,辛辛苦苦看盡了別人的白眼,大伯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後終於離開了人世,不再是堂哥外出打工的負擔。
那年堂哥剛好二十一歲,在我們農村,這個年齡的男人如果沒有念成書,就應該到了成家娶媳婦的時候了,堂哥心裡想著翻過年就跟上村裡幹工地的外出掙一年錢,攢點好讓媒人能說門親事。
可誰想大年初三的晚上,平常就瘋瘋癲癲的伯母被鄰居用白酒哄她說是飲料給灌了個醉,在回家的路上從田埂邊摔了下去,摔斷了一條腿。
堂哥外出打工的計劃泡了湯,只好安心待在家裡伺候老母親,那時候我正在讀初二,經常見他帶著母親一起去田裡除草。
他在前面拔,母親拄著著拐杖在後面拔,只是他拔的是雜草,而伯母拔的卻是莊稼。
村裡很多人都勸他別在管他的母親了,瘋癲起來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得,管那幹嘛。
可堂哥聽完總是咧嘴一笑,媽就是媽,瘋了也是生我養我的媽。
堂哥三十歲那年,村裡的媒婆給他說了門親事,媒人千說萬講要他見了面不要說自己家裡有個精神失常的母親,可堂哥不聽,一見人家女方面,就把事情講得明明白白。
還說強擰的瓜不甜,自己不能耽擱人家姑娘的大事,說這些話的堂哥從那天起就成了村裡的傻子,家家有出力吃苦的活都搶著叫他幹,卻背地裡還笑話他不開竅。
家庭正常的人是無法理解家裡有個精神失常的人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但伯母的瘋癲在堂哥眼裡不算什麼事,他會像哄個小孩子一樣哄自己的母親,還會在陽光明媚的早晨給伯母梳頭。
就這樣,他不急不躁的一心愛護著自己已經瘋掉的母親,有一次我跟他睡,問他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的人生。
他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告訴我一個男人來到這個世上,總要把眼前的事一樣一樣的解決,就像書裡說的,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伯母是在堂哥四十二歲的時候走的,我那時候已經在外地上班,聽說走得很安詳。
堂哥送走了母親,在燒完百日紙後收拾了行囊,準備跟著村裡的李工頭出外打工。
到省城的那天早晨,從工地出來去買被褥的時候經過一個公園,看見有位晨練的老人從山坡上摔了下來,當時同行的六個人沒有一個過去看看,可堂哥聲也沒吭就跑了去。
叫了救護車,把老人送進了醫院,堂哥說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救護車也是要收費的。
老人兜裡連個電話都沒裝,啥證件也沒有,可醫院治病是要交錢的,而當時老人已經昏迷,找不到他的家人。
於是堂哥把自己一共六千八的老本都交了押金,還在醫院跑前跑後的伺候了老人近十天,那時候堂哥的行為在工地人看來又是一件可能被訛的大傻事。
誰料老人醒來後給自己的兒子打了電話,並且讓堂哥在看護他一段時間,原來老人的兒子在國外趕不過來。
出院後老人把堂哥叫到了自己開的潤滑油專賣店裡做活,2011年的時候就給開的工資是九千。
堂哥在店裡幹了一年後,老人將名下的客戶和關係轉到了堂哥手裡,還和那些老客戶說這個年輕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然後出了國去和兒子一起生活。
就這樣,堂哥從一個窮小子變成了小老闆,2012年的時候我去看過他一次,他說一年的純利潤在三十萬左右。
現在快十年過去了,他早已成了我們那一塊的首富,聽村裡人說堂哥曾經給了那老人一百萬,可老人沒要退了回來。
這個月農曆的十五,是他第二個孩子的百日宴,村長挨家挨戶的上門收隨份子的錢,看著那些曾經連一點煤炭都不會買的村裡人,如今卻二百五百的主動給他隨禮,我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但總會在別人說起好人沒有好報的時刻,我就會想起堂哥來。
他用他近二十年走過的路告訴我,原來善良才是這個世間改變命運,發家致富最穩妥,也是最快速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