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電動車公社的社長,今天想跟大家聊聊豐田章男。
豐田章男拿到過奧運會資格,曾經是日本國家隊隊員。
他在慶應大學時參加了曲棍球社團,並把這項運動玩到了專業水準,進入了日本板球國家隊16人大名單。1980年隨隊參加比賽,差點打進莫斯科奧運會。
能在大學業餘社團把一項運動玩成奧運水準的,說明這個能耐得下性子精進自己的球技,並且極端好勝。
後來,他就成了豐田的掌門人。
在別人看來作為產業界的霸主,風光無限。但豐田章男自己五味雜陳,他曾在公開場合流露出這種複雜的心情:「生在豐田家是我無法選擇的」。
他就像古時日本的大名後裔、宗家幼主。自幼承擔家族責任,在別人的目光中長大。確實有諸多無奈。
不僅無奈,而且可憐。因為豐田的發展過程中,多次提拔外姓人掌舵豐田。由於豐田獨特的企業文化和豐田家用人不疑的大度,這群老臣對豐田家忠心耿耿,甚至以家臣自許。
他們一輩子成長在豐田公司,又有豐田家族的知遇之恩在身,所以眼裡不揉沙子,對於第四代長孫章男更是寄予厚望。從1984年章男化名進入豐田起,就不斷地被這些「家臣」暗中考驗。
(前社長奧田碩)
當年他還是執行董事時,把一個能力很強卻跟他不對付的傢伙貶斥到了偏遠地區,上一代社長奧田碩知道後將此人調了回來,並把他叫去罵了個狗血淋頭。
奧田碩對他說:在豐田,用人必須只看能力。因他頂撞你而貶斥就是敗亡的開始。
豐田章男27歲進入豐田,從基層銷售幹起,遍歷流水線工人、課長、車間副主任職務,其中在擔任課長期間還因為犯錯被革職過一次,只能從工人從頭再來。在基層這一幹就是十幾年。
40歲,豐田章男終於進入管理層,從董事、常務董事、專務董事、副社長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離繼承整個豐田僅有一步之遙的位置。
這裡要著重提一下「副社長」這個職務。豐田體系中,副社長通常有4-6人,一般由獲得信任、自許「家臣」的人擔任。他們的權力非常大,往往執掌一塊實際業務,有監督社長的義務和權力。
在必要時可以駁回社長的「亂命」,甚至發動「下克上」的行動都不會受到道德指責。
(前副社長河合滿)
這是豐田監督機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目的是保證企業平穩發展與傳承。
此時擔任副社長的豐田章男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吃盡「副社長」的苦頭,以至於不得不下重手徹底取消了這個位置。
章男在2009年他53歲的時候,終於走上了豐田社長這個他從一出生就命中注定的位置,不過這個位置來得……很無奈。
2009年,豐田陷入了著名的「剎車門」事件。這事大概就是在美國發生了數起因為加速踏板被卡住時,踩下剎車無效導致車毀人亡的事件。
這事在兩年後隨著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的翻案報告成為一樁無頭公案,報告中稱在這些事故中95%以上都是駕駛員操作不當導致的事故,與豐田的生產環節關係不大。
所以有人說是一些議員為了狙擊日本汽車而進行的政治操弄,有人說是來自同行的惡性競爭。但在當時,豐田面對了巨大的壓力。
(美國媒體分析的剎車踏板潛在的問題)
前任社長渡邊捷昭不得不引退,因為他是豐田內部降成本的主要推動者,也正是他為了節省成本主導了採購美國廉價剎車踏板的事。
在渡邊引退的第一時間,豐田內部就發動了「大政奉還」運動,理所應當地將章男推上了社長的位置——這個鍋你不背誰背?誰讓你姓豐田呢?
所以,豐田章男的這個社長位置來得異常憋屈。別人上任花團錦簇,第一要務是建立威信。到了他這,面對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鞠躬致歉。
這導致大家在彎腰鞠躬中,第一次認識了豐田章男。
四處鞠躬致歉大大打擊了章男的威信,一時間豐田車輛人人喊打。不過對於善於隱忍的章男來說,他有自己的考慮——威信二字,重點不在於前面的「威」,而在於後面的「信」。既然形勢所迫得不到威望,那無論如何要將信任保住。
所以他幹了兩件事:
第一,本來在去美國致歉之後,沒有更多的行程。他自己增加了一個行程——專程前來中國致歉。
第二,發動了當時世界汽車史上最大的召回事件。在全球一共召回800萬輛車,其中包括中國的688314輛。
這兩個舉動收到了良好的成效,豐田迅速擺脫了信任危機。
剛上任的章男卻沒得到什麼好處,因為豐田內部認為是長期以來豐田以質量取勝的好口碑挽回了消費者,讓消費者願意相信原諒他們。這事跟他這個「鞠躬社長」沒什麼關係。
他自然知道員工們的想法,卻對此不以為意,遍歷了體系內所有層級的章男已經不年輕了,更何況「豐田」這個姓氏意味著承受這個企業的所有榮辱是他天然的責任。
真正的打擊來自幾個月之後。
不久後的2010年,剛剛搞出第一代Roadster的馬斯克正在思考怎麼量產電動車。而全世界造車技術公認最好的就是豐田,所以他決定給章男打個電話。所以在這個夏天,豐田章男就應約到了馬斯克家裡。
在開過Roadster後,豐田章男迅速認為電動車才是這個世界的未來。
因為豐田旗下的普銳斯是那個時代最強的新能源車,豐田在電動化方面的積累也令人嘆為觀止——從1939年他的爺爺豐田喜一郎親自建立東京芝蒲研究所時就開始試製電動車了(另一個很少有人知道的事實是,單位裡程純電行駛能耗記錄至今依然由豐田普銳斯保持著),章男對電動車的理解比一般人深刻得多。
於是他馬上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投資5000萬美元獲取特斯拉2.4%的股份,並將豐田加州的NUMMI工廠作價4200萬美元賣給特斯拉,並由其代工純電版RAV4。
(加州豐田NUMMI工廠)
這筆錢是特斯拉的救命錢,並且NUMMI工廠和豐田的訂單是特斯拉取得上市條件的最關鍵一步,豐田的表態給了其他投資人極大的信心。
而豐田從這筆交易中心獲得的是通往未來的鑰匙,雖然我們無從獲知當時兩人談了什麼條件,但從後來事情的發展來看,當時的豐田是有希望獲得特斯拉的電池包技術的。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當時NUMMI工廠的估值是10億美元……
(這家特斯拉的工廠照就是當年豐田賣給他們的NUMMI工廠)
消息傳回日本,在豐田總部掀起軒然大波。很多人都認為豐田章男是敗家脾性發作,尤其是時任董事長內山田武,反對得最為激烈。
他直接說:「純電動車在未來的幾十年內看不到任何前景」。內山田武就是普銳斯之父,他說出口的話自然有相當的權威性。
一時間以六大副社長為首,豐田內部對章男的討伐不絕於耳,由於當時特斯拉的技術還十分不成熟,導致他們代工的純電RAV4電池包也經常出問題,車主們要不斷地跑修理中心。這就要命了,對於家大業大的豐田來說虧點錢還是小事,豐田這塊金字招牌砸了才是真要命。
——以質量著稱的豐田居然造出了質量明顯不合格的車,所以董事會迅速停止了跟特斯拉的合約,從此純電RAV4的銷量停留在2000輛。
顯然,章男低估了老臣們對豐田這塊金字招牌的忠誠。
然而,因為實在是看好電動車,不甘心的他還想再掙扎一下。
所以章男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既然電池包出問題,那可以從特斯拉買電池包過來自己開發。萬萬沒想到,致命一擊來自剛剛被豐田從生死懸崖上拉回來的特斯拉。馬斯克表示:電池包是特斯拉的核心技術,性命交關,堅決不賣。
要知道,從豐田獲得精益製造技術,才是其他投資人看好特斯拉的根本原因。馬斯克這麼做無異於將他給賣了。
羞辱自家少主,更是老臣們接受不了的事情。
震怒的豐田董事會繞開章男作出決定——徹底斷了電動車的念想,出售手中所有特斯拉的股票。
由於當時特斯拉已經上市經歷了一輪大漲,他們拋售股票的價格達到了235美元,這次交易讓豐田賺了5.8億美元。
還是那句話——錢對當年淨利潤達到375億美元之多的豐田而言是小事,砸牌子才是天大的事。豐田高層們從這次事件中得出一個結論:
純電動方案不穩定、質量不靠譜,豐田決不能發展純電動車。
這一刻,豐田內部的技術路線之爭徹底浮出水面,豐田章男迎來了他人生中的至暗時刻。
要理解豐田為什麼在混動路線上如此堅持,我們必須要說一下豐田內部是怎麼看待不同的技術路線的。
(插混普銳斯)
首先豐田作為全球最大的車企,考慮的第一點肯定是安全和質量穩定性。尤其剛經歷了800萬大召回的事件,在這方面一定很小心。
應用三元鋰電池的特斯拉早期起火事件不斷,如果這事安豐田頭上,大面積召回並賠得傾家蕩產是必然的結局——豐田的出貨量實在太大了。所以他們一直在死磕的是鎳氫電池,好處是安全、穩定,但能量密度非常有限。
加上當時更安全的磷酸鐵鋰技術也還在很早期的階段。那時的磷酸鐵鋰電池重量大、體積大、內阻高——事實上在比亞迪搞出刀片電池之前,磷酸鐵鋰是很難用於小型車的。
於是內山田武就得出一個結論——由於安全的電池技術無法突破,所以只能搞混動,電動路線沒前途。事實上這也是其他主流車企的想法。
所以豐田內部大多高層認同的發展路線圖是奔著:燃油——混動——氫燃料電池去的,姑且可以將他們統稱為「燃料派」。
(主要監督者、反對者內山田武)
由董事長內山田武牽頭,六大副社長應和,豐田章男被夾在中間做了夾心餅乾,好不難受。換個企業,這就是CEO被架空的情況。不過在日本獨特的文化背景下,自認為是豐田家臣的他們從來沒想過架空章男——進諫,進諫而已。
「燃料派」自認為通過激烈地諫言勸阻了社長幹蠢事,一時間士氣大振。
敏銳地意識到電動車才是未來的章男本來所剩不多的威望瞬間跌倒了谷底,老臣們的力量太強大,他也只能接受被支配的現實。
愛之深、責之切。老幹部們威風凜凜,章男惹不起。
(普銳斯之父內山田武和他的得意之作)
適逢2011年3月11日,東日本大地震。豐田9個廠區受災,所有計劃都被這次突如其來的災難打斷,章男只能再次背負起他社長的職責,忙於慰問員工家屬和恢復生產。
人們在災難面前往往會變得十分團結,每個人都需要他人的溫暖,於是章男在慰問的過程中發現了轉機。他意識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能才是破局的鑰匙。
他本來就是個非常善於隱忍的人,而善於隱忍的人通常善於通過迂迴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他決定用迂迴的方式來實現自己「拯救豐田」的計劃。
(日本311大地震)
計劃的第一步,自然是妥協。
為了平緩內部的矛盾,他下令「復活」三款車型:
首先是跟斯巴魯聯合復活傳奇名車AE86的換代款豐田86。
然後和寶馬聯合復活同樣傳奇的車款「牛魔王」豐田Supra。
還有復活豐田全系最高端的車型——豐田世紀,作為自己的座駕。
就著這件事,他提出了一個口號:「回到豐田的本質」。
雖然全世界都知道「豐田的本質」其實是做個四平八穩的經濟車,跟這些性能車八竿子打不到一塊。但誰讓他姓豐田,他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借寶馬Z4復活的豐田Supra)
他說要帶領公司恢復90年代時的活力和朝氣,對此外人沒什麼反應,但豐田內部早已熱淚盈眶。除了懷念過去榮光的老臣之外,還有深受「大公司病」和體制僵化困擾的廣大中青年中堅力量。而後者,才是他的目標。
這一招收到了奇效。
但凡有得選,有幾個工程師願意把青春消耗在開發四平八穩、成本導向的買菜車上?又有哪個工程師不想造個性張揚、功能強悍的車?
為了更不動聲色地拉攏中青年員工,章男開始為自己真正想要的行動做偽裝——他決定要當一個網紅。
全球最大汽車公司的老總要去當網紅當然很驚世駭俗,不過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現在是網絡時代,汽車上網銷售大勢不可避免。所以要轉變思維,創辦汽車銷售網站,跟消費者打成一片。
(INS風的章男)
在章男的主持下,他一手創辦Gazoo.com成為了日本最大的汽車銷售網站。不過老臣們還是覺得自家老總去搞電商網站實在很丟人,所以很長時間內一直不允許Gazoo使用豐田的名號。
辦了網站,自然需要流量,當時的章男看上去確實是一門心思相當網紅的樣子。
他大概幹了三件事:
1. 把自己的辦公室塞滿了各種二次元的貼紙和各種模型、手辦,甚至還有一個來自本田的機器人。
2. 努力打造自己「賽車手」的人設,起了個花名「Mirizo」作為自己的個人IP,他不僅在網上更新自己的賽車博客,四處帶領豐田車隊表演。還來過清華大學親自駕駛豐田86展示漂移技術。
3. 到處請記者去小酒館吃飯,讓他們幫忙宣傳自己「親民」的形象,為自己帶帶流量。
這幾招確實很厲害。很快,豐田章男在日本就火了起來,還得了一個評價:「市民派」。意思就是他像一個普通市民一樣平易近人。
(市民派章男)
如果沒有概念,可以參照小米的雷軍。
(豐田章男的辦公室)
保守派們沒想到這是章男布下的至關重要重要的一步暗棋——打穿現有的銷售體系,直接對接消費者。幾年之後,豐田的保守派們將親身體會到這步棋的巨大威力。
在「市民派」的偽裝之下,章男得以成功地下出他的第二步暗棋:跟員工們打成了一片。
一個平易近人的老總自然很容易得到青年員工的好感,尤其在豐田這種體制日益僵化的企業裡。但豐田章男為了在公司內部獲得人氣,做得事要細緻得多。
(章男和他的車模收藏)
比如他請漫畫家製作了6個表情包印章,用於在文件上批示「同意」、「已閱」、「否定」、「生氣」等意見。這樣做的好處是能讓員工清晰地領會到自己意圖的同時,還比較好接受,不傷感情。
他還每天親自下到生產線上跟工人們打成一片,豐田的基層員工評價他「是那種隨時可以拉過來討論事情的老闆」。
(章男用來批示文件的印章)
漸漸地,他通過一系列的拉近關係的手段在員工中擁有了非常高的人望,潛移默化之下新一代豐田中堅力量的立場慢慢向他傾斜。
這非常重要。因為在豐田的企業文化裡,高層全部出自自家培養提拔的中堅力量,尤其是各個車型的總工程師。誰獲得了他們的支持,誰就控制住了豐田的未來.
(跟員工們打成一片的社長)
效果很快就顯現出來。2014年,豐田推出震驚業界的氫燃料電池車——Mirai。一貫支持燃料電池路線的董事長內山田武出席發布會,在他看來,這款產品的意義不亞於他自己帶隊開發的普銳斯。結果在發布會上Mirai的總工程師田中面對記者,直接打臉高層。他說:「馬斯克是對的,給汽車直接充電更好。」
內山田武面色鐵青,找補了一句「我們不會放棄氫燃料電池路線」尷尬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顯然,這意味著Mirai的總工程師田中已經徹底站到了章男這一邊。
(章男親自駕駛豐田Mirai)
章男又落一子,如此下去等老臣們都功成身退,豐田自然是由他當家。
就在人心悄然開始遷移,尚需時日完成權力交接時,形勢卻急轉直下。
2015年,特斯拉Model S上市,像一把尖刀劃開了被BBA霸佔多年的行政級轎車市場。雷克薩斯在這個領域耕耘多年也才混到一個二線豪華品牌的地位,電動化的威力初步顯現。
同年,中國官產學研四界達成共識,全力以赴為汽車電動化提供一切能提供的環境。各種政策、法規、補貼開始向電動車全面傾斜。
看到電動化前景的歐美同步開始制定更嚴苛的排放政策,一時間「20XX年徹底停產所有燃油車」的話語充斥各大媒體和政府文告。
山雨欲來風滿樓,留給他布局的時間不多了。
一旦純電路線確立,那豐田在混動和氫能源技術上的積累將變得一文不值。2016年11月,在爭吵了將近一年後,發急了的章男不得不提前發動,排除強大的阻力,親自帶頭成立電動化小組。
就在此時,豐田內部的保守派依然死硬地堅持著混動-氫能源路線,他們派出老臣、前任CTO加藤光久進入小組,意圖狙擊電動車計劃。
他成功了,他成功拖延了豐田下一代e-TNGA純電平臺的開發。以至於目前在中國上市的CH-R EV和雷克薩斯UX300e實際上是油改電的TNGA-C平臺的產物,完全不能代表豐田純電方面的技術水平。
(UX300e實際上是油改電的產物)
2017年,因為電動方向推進不順利,豐田章男終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因為再不推進最後的機會窗口就過去了。
隱忍多年的他羽翼已經徹底長成,2017年11月30日,他悍然在豐田內部發動了大清洗。出任社長8年後,他徹底撕下了隱忍的面具,露出了本來的鐵血面目。
戰火從研發部門開始,負責研發部門的加藤光久再一次站出來阻撓電動計劃時,已經獲得下一代研發中堅力量支持的章男立即發動。他馬上撤下了加藤光久的職務,換上年輕的心腹寺師茂樹。
(現任CTO寺師茂樹)
保守派又以自己掌握的銷售渠道相威脅,而手握Gazoo.com的章男絲毫不懼,來一個開一個。
激烈的鬥爭導致17名專務董事中,排名前4位,年富力強且在2017年業績不錯的專務董事,全部辭職離開。其中甚至包括業績最好的中國區總裁大西弘致。
為了填補他們的空缺,章男命令網聯公司總裁、首席信息官友山繁木走馬上任。
(首席信息官友山)
一天時間,豐田章男一口氣幹掉了6名位高權重的專務董事和一名執行副社長,晉升了5名專務董事,三名執行副社長和一名合伙人。
多年布局終於顯現出強大的威力。以為我那麼多年網紅是白當的?我個人的形象早已滲透進消費者的心理,只要我不倒,豐田的業績就會迅速恢復。
在這輪大清洗中,保守派老臣被徹底清出了管理層。
(被開掉的吉田守孝)
徹底掌握局面的豐田章男在這輪人士調整中,發出了極其嚴厲的警告:「在接下來的100年裡,沒有人能保證汽車製造商會繼續在出行領域發揮重要作用。一場關鍵的戰鬥已經開始了,不是輸贏,而是生死攸關。這是一個嚴峻的時刻,要麼『馬上行動』,要麼『永不行動』,現在連一刻鐘都已經不能被浪費。」
最后豐田決策7人團中,除了章男自己之外,另外有4個人是他起於微末時的朋友。至此,大權在握。
從那一刻起,所有人才發現:收起了和藹可親面孔的豐田章男,露出了強悍與鐵血的本來面目。
他不能輸。
他的賽車師父是成瀨弘,日本首席試車員,豐田的元勳老臣。
當章男剛進入豐田時,這位老師訓斥他「根本不懂車」,「你完全不知道什麼才是好車」。
而後對他耳提面命,手把手地教會了他什麼是好車,怎樣才能造出一輛好車。
後來,在章男提出性能路線時,67歲的成瀨弘為了完成學生的目標,親自駕駛豐田的旗艦超跑雷克薩斯LF-A上了著名的紐北賽道。
紐北圈速,無疑是判斷一個車性能最優說服力的證據。而成瀨弘,是上紐北賽道次數最多的車手記錄保持者。
怎麼看都像是一次穩健的測試。
年邁的老師為了他的性能車夢想,在紐北把車開到了極限,車輛失控,在賽道上過了一輩子的成瀨弘就此離世。
(成瀨弘和事故現場)
外姓社長奧田碩對他悉心教導,甚至嚴厲訓斥,手把手地將他培養成合格的豐田接班人。然後又將權力完整地交還他手裡。
內山田武雖然處處與他作對,但對外人時也從未說過一句忤逆他的話,反而時時處處維護他這個少主的面子。
被他趕走的加藤光久也是在豐田兢兢業業幹了一輩子,從傳奇車型S-FR開始,為氫燃料電池和TNGA立下汗馬功勞。
有些人情債,他是還不清的。
現在我明明有理由、有決心、有力量、有方法,可以動手幹我所要幹的事,可是我還是在大言不慚地說:「這件事需要做。」可是始終不曾在行動上表現出來;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像鹿豕一般的健忘呢,還是因為三分懦怯一分智慧的過於審慎的顧慮。
——《哈姆雷特》裡的這段獨白,恰如這隱忍的十年中章男的心聲。
「生存還是毀滅」,這也是章男和哈姆雷特面臨的同一個問題。
在新時代裡,豐田要航向新的方向,而這艘巨輪上的老舵手卻執拗著不肯轉頭。豐田章男只能將他們踢下了船。他要是輸了,所有鮮血淋漓的代價將成為鏡花水月。「豐田之道」將被命運之神扔進垃圾堆。
於是他立即開始了新一輪的行動,這次全力出手布局的格局堪稱恢弘。
(豐田對未來車輛形態的思考)
攘外必先安內,豐田章男開始了合縱連橫。
他的合縱,一出手就是整合全日本的汽車廠商的重量級行動。
豐田先是跟馬自達達成了交叉持股協議,之後雙方還拉上了日本電裝成立了合資技術公司。
稍晚些時候,章男開始增持斯巴魯並實現了控股,同一年再次拉上鈴木實現交叉持股。
這一套操作的目的就是,把所有人都拉上同一條船,一起開發一個純電平臺,費用共擔、成果共享。
合縱完成之後,就是連橫了。
2018年7月,10億美金投資Uber;8月,5億美金投資Grab;
2019年7月,豐田6億美元大筆投資滴滴;11月,籤下比亞迪。
拉上軟銀組建了MONET公司一塊研發2B業務,一款新概念的服務型車輛e-Palette落地。
除此之外,斥資38億美金成立TRI-AD公司,研發自動駕駛。
(雷克薩斯自動駕駛試驗車)
2020年3月3日,不想再受到任何掣肘的豐田章男直接取消了歷史悠久的副社長這個職務。並且宣布到2040年,豐田徹底停產燃油車。
(這才是真正的e-TNGA平臺產品線)
至此,豐田正式進入豐田章男時代,開始向新能源車市場全力衝刺。
從一線銷售成長起來的豐田章男回憶:最初的若干年,總是處在救火狀態。歷經亞洲金融危機、踏板門事件、日本東部大地震等事件。
當大眾擼掉了準備ALL IN電動化的CEO,當奧迪前CTO在媒體上對奧迪發出椎心泣血般的警告大眾高層卻不為所動,當寶馬連工會都出來抗議董事會再不搞純電就徹底完了的時候。
(豐田真正隱藏的殺手鐧——e-palette)
十年隱忍、十年生聚,十年裝傻當網紅。最終一手將陷入泥淖、船大難掉頭的豐田從深淵裡拉出來,率先完成傳統車企的全面轉型。
團結的豐田具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它進入每一個市場之後就會如摧枯拉朽一般佔據那個市場最大的份額。
在新能源市場,我們可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重新審視這個豐田。
豐田章男的豐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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