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桂林的藝術生涯
武承仁
賈桂林出生於山西大同西郊一個名叫刁窩嘴的山村裡。她家境貧寒,幼年間先後投拜老藝人程泰、楊三娃等學藝,跟隨楊三娃在雁北一帶搭班唱戲;並向同臺的前輩老藝人「八八嘴」(趙俊卿)、「金蘭紅 」(趙雨亭)、「林林醜」「兩股風」、「官堂紅」、「十六紅」(焦玉生)等虛心求教,刻苦學習。因此演藝日趨成熟,被喜愛她的觀眾起了個「小電燈」的藝名,成為雁北一帶頗有名氣的北路梆子坤角。
抗日戰爭時期和解放戰爭時期,賈桂林因抗拒日偽和國民黨反動派惡勢力的迫害,從山西代縣逃往張家口,在那裡度過了11年漫長的隱居生活。
沐黨恩重登舞臺
1954年夏末,桂林的父親病了,她回到代縣探病。恰巧縣裡開擴大幹部會,有人得知她的行蹤,再三要求她露演一場,以謝家鄉父老。她欣然從命,借在這裡演出的五臺縣劇團,客串扮演了《打金枝》的沈後。這次演出,她的心是火熱的,嗓子卻不聽自己支配了,又細又抖,使她慚愧莫名。但這一舉竟成為她生活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廣大觀眾和戲劇界忽然發現,銷聲斂跡十七八年的「小電燈」居然還在世上,而且還能演唱!驚喜、激動、盼望、期待,瀰漫在晉北的土地上,邀她「出山」的聯繫人接踵而至,最後來了老戲友李銀安。老李轉達了觀眾的心情和要求,請她參加忻縣專區晉忻劇團。提起搭班唱戲,勾起桂林對抗戰前十年舞臺生活的慘痛回憶,使人不寒而慄!聽了李銀安興奮地對她談了新社會對藝人的尊重與愛惜,並勸她千萬不要用老眼光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文藝團體,使她躍躍欲試。桂林懷著將信將疑的心情來到忻縣,演了一場《富貴圖》。她沒有立即參加劇團,答應同自己在那裡幹活的縫紉社和丈夫老吳商量以後再說。
山西省第一屆戲曲觀摩會演大會即將舉行,這將是山西戲劇界貫徹黨的「百花齊放」方針的第一次盛會。忻縣專區黨政領導同志決定訪請散處各地的北路梆子藝人,組成代表團赴省參加展覽演出,請大家觀賞一下幾成絕響的北路梆子,這自然又找到了賈桂林。
經過一度時期的緊張排練,賈桂林隨代表團到太原參加了會演,使她驚嘆不止的是下車伊始,中共山西省委宣傳部長和文化局長就來到宿舍探望。在開幕式上,竟把她「掇弄」(桂林自己這樣說)到主席臺上,省委書記、省長都來跟她握手問好。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與人握手,而且是與那麼大的「官」兒握手!這些「官」兒真好,一點也沒有她記憶中的「老爺」們的影子!吃飯時,她同首長們坐在一起,全然和舊社會不一樣了!不一樣了,可憐的藝人確確實實翻身了!
北路梆子展覽演出時,先是智文成鬥和李月梅的《下水牢〉然後是董福、高玉貴、姚潤桃的《舍飯》,壓軸戲是賈桂林的《哭殿》。幕內一聲「銀屏女綁秦英上殿請罪」的大起板,那清脆嘹亮的嗓音,新穎別致的唱法,立即贏得了一個滿堂喝彩。接著,校尉押秦英上場,銀屏公主心情沉重地隨上。秦英呼叫「母親,與兒鬆綁鬆綁!」只見銀屏公主先則一愣,繼而想到這個惹禍的冤家競無悔過之意,一時火起,舉起笏板便朝兒打去,然而笏板剛到半空,幾次揮動,卻終於不忍打下而僅僅痛心地用笏板把他推開,指斥了一聲「奴才!」然後轉入數落兒子的大段唱腔。
幾十句「亂彈」,一氣呵成,那三回九轉的慢板,迴腸盪氣的夾板和明白如話的垛板,簡直把觀眾吸引得鴉雀無聲,一陣陣掌聲像疾風暴雨在空中迴旋,竟至有人喊起「好」來。戲演完的第二天,蒞臨大會的中央文化部藝術局局長、戲劇家田漢約請賈桂林以及「九歲紅」高玉貴和領隊郭開科來到他的住處,說他十分欣賞這個極富燕趙之風的慷慨激昂的劇種,已經建議山西省黨政領導恢復和扶持這個劇種,囑託賈桂林和高玉貴當好梁柱,把北路梆子搞好,為革命的文藝事業貢獻力量。賈桂林想:連北京的首長都對自己寄予了這麼大的希望,自已還有什麼說的?賈桂林下定決心:走出家門,參加北路梆子專業劇團的重建工作!
會演結束以後,賈桂林和高玉貴參加了以郭開科為組長的籌備組。經領導決定:將晉忻劇團和忻縣劇團合併作為基本隊伍,請回了北路榔子知名藝人安秉琪(亞八百)、張銀(平旺黑)、張步青(六六醜)、郭雲來(九九生)、白菊仙、筱桂鳳、李月梅及韓東梅、侯玉福,還有名琴師田金貴、名鼓師郝玉堂等,組成了強大的業務骨幹班子,於1955年2月16日正式成立了忻縣專區北路梆子劇團—忻縣專區人民晉劇二分團。郭開科為總團長常駐二分團,賈桂林擔任了二分團副團長。這時,賈桂林的丈夫吳時哲由於拉車用力過猛吐了血,賈桂林對他放心不下,經領導批准,吳時哲也參加了劇團任總務股長兼會計。
為事業恢復舊功
賈桂林東山再起並不是一帆風順的,幹擾和困難並不少。在未正式建團之前,有多少劇團都在爭取她,有的說每天給30元「幹份子」,有的說讓她三七分成,獨得演出收入的30%,有的向她提出各種各樣的優厚待遇……對於經過清貧日月的賈桂林家來說,豐裕的經濟條件不是沒有誘惑力的,但她終於還是為了重建北路梆子這個「革命的文藝事業」而留了下來。
困難還來自另一方面:離開舞臺將近18年,腰僵了,腿硬了,嗓音窄了,甚至有點涼調了。臨時湊合演幾場好應付,長期要頂梁作柱,這樣怎麼能行?把舊功找回來,還要學新的東西這對於一個年近四旬的人來講,談何容易!不過,賈桂林在人生的道路上,還從來沒有過服輸的記錄。無非是年紀大了一點吧,無非是比別人多受一點苦吧,小時候師傅不就說過嗎:「要想人前奪翠,必須背後受罪」。只要不怕受苦受罪,不就全都有了。
賈桂林為恢復和發展藝術功力,付出了十分艱苦的辛勤勞動。她每天的典型活動日程是:凌晨五點起床,含一口冷水去野外喊嗓子;半小時後回到團裡,開始練功調唱;八點半收功洗漱,九點開飯;飯後參加團裡的政治、文化學習,之後上排練場或演日場,直至下午三點;午飯後可以休息一兩個小時,再練個把小時功,進人晩場演出,常達深夜。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星期日如此,公假日如此,大年初一也如此,即使外出開會,也不誤早上到公園喊幾聲,練一練。直至年逾花甲的現在,這個規矩也不曾廢棄。
勤,只是賈桂林成功的一個條件,還得要巧,要得法。人們曾經反映她的嗓門窄,她就練鬚生唱腔,而且是練十六紅的大嗓唱腔,從而獲得了豐富的「塌音」(即低音),使她的音域擴展到唱兩個八度而舒展自如。劇目少,是賈桂林恢復藝術生活後的又一重大缺憾。能者為師,她向同輩的藝人們學,也向記戲頗多的青年演員學,向編導同志們學,也向社會上一切內行學,學過來好的就反覆實踐,反覆加工,務求在繼承中有所發展,力爭同一劇目在演出上達到第一流水平。難怪我省一位名演員說:「別的不說,「金、寶、血、李』四個戲,咱不敢和賈桂林比。」
出於對北路梆子事業的滿腔熱忱,從建團初期起,桂林就愛團如家。那時候,白手起家,經濟拮据,戲箱是賒回來的,演、職員連個正經落腳處都沒有。劇團領導提出自力更生集資建房,賈桂林首先響應,慷慨解囊,拿出20%的工資。在她的帶動下演、職員們個個不甘後人,很快建成了一處永久性「根據地結束了傳統戲班「處處無家處處家」的窘迫處境。
賈桂林對社會公益事業,也是從一開始就表現了極大的熱情。這一年的捐贈寒衣,以後的抗旱救災、捐贈圖書等等,只要政府一號召,她沒有一次不表現出主動精神和她對自己的基本觀眾——農民的深切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