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八月,是蘆葦開花的季節。
在一處灌溉的溝渠旁,高大、青青的蘆葦尖上,似乎一夜之間,就會冒出許多蓬鬆的花。
在許多人的眼睛裡,蘆葦花根本就不是花。這也難怪,關於蘆葦花的讚美,歷來少有,好在畫中,多半還會看到一些蘆葦花的影子,但大多的時候,蘆葦花也僅僅起了點修飾與點綴的意味,或修飾出秋季的涼,或是點綴了塞北的荒。還好,《詩經》裡的《蒹葭》算是成就了蘆葦花,真正讓它出名一回:「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蒹葭者,蘆葦是也。只是初中的語文課上,讀到《詩經》裡的《蒹葭》,正是少男的情懷熱烈的時期,更多的時候是想到了那「在水一方的伊人」,而忽略了對「蒹葭」的關注,從中足可見,蘆葦花就是那樣的普通與卑微了,能有多少人關注過它呢?
家鄉棉花地旁的排鹼渠中,常年會有許多的河水從那裡流,河道很深很寬,河水便流的緩而慢,百轉千回過後,那樣河道中就形成了一個個優美的的蘆葦塘。每年的九月,是棉花成熟的季節,小的時候,父親種了棉花,我都會在這個時候去棉花地裡幫忙,那時,也是我欣賞蘆葦花的大好時候。
九月的蘆葦花,盛開的正是蓬勃,我那時便會一個人獨自跑到渠道裡面去採摘蘆葦花,把它們帶回家,夜晚,我把它們摟在懷裡,等到陰天下雨的時候,不能採摘棉花,母親休息在家,便會拿出我摘下的蘆葦花紮成掃帚。母親的手很巧,紮成的掃帚和我一樣高,我拿在手裡,高興的掃著地,一掃一大片,乾淨且方便,母親常常誇讚我勤勞。
家鄉秋天的夜晚寒冷異常,父親從棉花地的西面扛著一百多斤的棉花包到東面去,我和母親常常要坐在採摘好的棉花包上等父親。那時我年紀小,怕冷,母親便會採來許多的蘆葦花,把它們聚攏成一堆,點上一把火,蘆葦花便「轟隆」的一聲,火焰冒出半米多高,我和母親就站在火焰的一邊,烤火等父親,這樣便覺得夜晚溫暖而有趣了。
十月的蘆葦花,盛開的正是燦爛,這時候的蘆葦花非常的柔軟,我們那裡手巧的農婦便把蘆葦花採摘下來,用它做成蘆花靴,它的尖上最柔軟的花絮還可以填枕頭,我雖沒有試過,但聽人說那感覺蠻不錯的。
冬天到了的時候,蘆葦花便慢慢的凋零憔悴了,俏愣愣、孤零零的,看著讓人心酸。
長大後,我給自己起了筆名:思想的蘆葦,靈感則來源於法國作家帕斯卡爾的《人是一隻會思想的蘆葦》,文中說道:「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思想形成人的偉大」「因而我們全部的尊嚴就在於思想」,這話說的真好,我覺得,假若人真是一根蘆葦,那麼又有誰能否認:燦爛蓬勃的蘆葦花不是這根蘆葦當中最精妙的部分呢?
現在,我常常覺得,我對蘆葦花的喜愛,正是從幼年時那一片優美的蘆葦塘中所培養起來的。
許多年後,我奔走在城市,遠離了家鄉,常常想再去看看家鄉的蘆葦花,但總也不能如願。
今早,我忽然記憶起了昨天的夢境:我又仿佛看見了,在那優美的蘆葦塘上,一棵棵高大的蘆葦花蓬勃、燦爛的迎風飄揚。
(作者張瑞是新疆兵團北野監獄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