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水鄉的河畔是美麗且富有詩意的。蒹葭就是蘆葦。在家鄉還有一種和蘆葦長得很相似的植物,蘆竹。
它們都是多年生禾本科草本植物,高瘦挺直的身軀,如刀的長葉,發達的根狀莖。蘆竹比蘆葦更高更粗,長得有幾分像竹子。蘆葦生長在水邊,亭亭玉立的站在水裡。蘆竹卻是個十足的旱鴨子,但它生長的地點都是離水最近的河坡,跟蘆葦緊靠在一起。秀欣直挺的身姿,一同倒映于波光中。
蘆葦蘆竹與農村人的生活是息息相關的。
家鄉人包粽子就是用蘆葦葉包的。母親包的粽子小巧玲瓏呈三角狀,嘗一口,帶著葦葉的清香。父親不會包,通常是在一旁打下手的。
我童年的許多時光是在野外河畔度過的。我和小夥伴們用蘆竹做紅纓槍,將蘆竹的竿截成棍子,在此比試武藝。我們掏葦叢中鳥窩裡的蛋,用蘆葦做風車,將蘆葦的葉子做成小船,放在水裡飄流。或將葦葉捲成蘆笛,吹奏它,聲音清越,飄得很遠很遠。我們在那裡玩很久,玩累了,天快黑了才回家。而父母通常還在田間勞作著。
小時候家裡窮。我穿過一種叫毛窩的鞋,是用蘆葦的花做成的。那時候家住著草房子,泥地,水泥預製的梁,竹梢做的椽子,上面鋪著蘆葦編成的望板。
一直以來,父母齊心協力,同甘共苦,辛勤勞動,盡力改善家裡的狀況。
每年寒冬臘月的時候,父母都會一起去河畔砍蘆葦蘆竹回來。只有一年是例外的。那裡離家挺遠的,河坡有些陡峭,盛產蘆竹,水湄也長著一些蘆葦。他們用砍刀將蘆竹蘆葦一根根砍下來捆好放在大車上,把大車架得滿滿的,然後一個人在前面拖著車前行,一個人在車後面推著,一車一車往家運。
到家後,一個人負責整理,挑出一部分粗直的,其餘留作大灶的柴草。蘆竹過長,要將它鋸成兩截。另一個人則把它們堆積起來。蘆竹蘆葦耐燒火旺,父母特別鍾愛。父親在灶下燒火,母親在灶上炒菜。一日三餐,廚房裡香氣瀰漫。蘆竹的花也要留著,用它編成掃把。
父母用蘆竹圍雞窩蓋豬圈。庭院裡雞鳴豬叫喚,歡暢得很 。他們用蘆竹做成籬笆,圍在菜園周圍,在菜園子裡長各種各樣的蔬菜。你挑水我澆園,忙得不亦樂乎。又用蘆竹搭成豆棚瓜架。到了夏天,一個個棚架爬滿了綠油油的藤;數不清的花,黃花、白花、紫花,且落且開;摘不盡的瓜和豆,黃瓜絲瓜西葫蘆豇豆扁豆刀豆,此起彼伏。家裡吃不完的新鮮蔬菜。
他們把砍回來的蘆葦編成葦簾。早些年家裡長很多棉花。母親把棉花摘回來,攤開放在葦簾上,曬乾後再賣。那個時節,父親在供銷社收花站做裝卸工,每天將一大包一大包的棉花扛在肩上,從高高的棉花堆上扛到河邊,扛過長長窄窄的跳板,放在船上。通常要幹得很晚才回來。母親忙完了地裡的活,回家做好晚飯,等父親回來一起吃。父親不回來,母親就一直等著。時不時走到門口看一看,一邊看一邊念叨:「咋這麼久還沒回來呢?」
例外的那一年,我和父親都不太幸運。我出車禍受傷,手術後在床上躺了半年未能下地。我出事後的一個多月,父親又查出患了人人談及色變的疾病。我躺在家裡的床上,父親在縣人院手術隨後又化療。母親在醫院晝夜服侍父親。
那年的柴草是妻砍的。出事後,她換了工作,在家附近上班。在白天上完班之後,在照顧好我和年幼的兒子之後,她利用早晚的時間在寒風瑟瑟中一個人將蘆竹蘆葦砍好運回。那時候我心中忐忑,不知道父親的病情會朝著什麼方向發展,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什麼時候能恢復,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妻抽空騎電瓶車去四五十裡外的縣城看望父親,回來將情況告訴我。妻拉著我的手,一遍遍安慰我:「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二年的春天,那片河坡的蘆竹蘆葦長得特別的茂盛。
許多年前,喜歡舒婷的巜致橡樹》,它給過我夢一般的感覺。「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那麼蘆葦和蘆竹呢?它們是水邊微賤的野草,蘆葦像一位柔韌的女子,蘆竹則是個剛直的男兒。這是一對愛侶,共同守侯著這一方水域,越長越有夫妻相。它們沒有樹的偉岸,卻比樹木堅韌。肩並肩,面對那烈日暴雨風霜冰雪;手挽手,共看那晨曦晚霞月光星辰。莖被砍光了,地下的根依然緊緊擁抱在一起。經冬復歷春,一同長出新芽,一同蔥蘢,一同搖曳於風中。
這是煙火塵埃中的尋常夫妻,操著柴米油鹽的心,嘗著酸甜苦辣的滋味。絮絮叨叨,磕磕絆絆,平淡如水的日子。用心經營,恆久忍耐,風雨同舟。心中有牽掛,眼裡有溫柔。
朝夕的陪伴,一生的牽手,慢慢的變老。簡簡單單的幸福。
這是蘆葦與蘆竹的愛戀。
(圖片來源於網絡)
我是一個普通人,一家企業的職工。久居鄉村,愛這泥土的氣息,也愛好文學和音樂。執行編輯:章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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