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館許多書畫藏品與故宮書畫有關聯,具有豐富的研究價值。因此有媒體稱我這次英倫之行「實現了北京故宮與大英博物館的對接」,其實這只是形式上的對接。我發現大英博物館不僅有敦煌學文物還有十餘件故宮書畫。
鑑畫看出國運來,這次我在大英博物館是頭一回遇到。
桌上已打開了一幅明代王問的《寒山拾得圖》軸(紙本、墨筆,縱156.4、橫86.8釐米),王問(1497~1576年),字子裕,號鐘山,無錫(今屬江蘇)人,官至戶部主事,他擅作山水、人物。
幅上署有王問的款印,極差,「乾隆」、「宜子孫」、「石渠寶笈」等乾隆皇帝的印璽赫然其上,該圖被染淡墨作舊,通常會將此類繪畫論作民國年間的造假之物。我想暫且不要過早下結論,看看整個裝裱再說。
忽然題籤上一行淡淡的鉛筆字跳入眼帘:「1910,2,17,538」,瑪麗女士告訴我,這是當時美國人書寫日期的方式,「538」是文物編號,據大英博物館文物檔案記載,這是前文提及的韋格納(Wegener)女士捐於1910年2月17日的記錄。根據該日期,該圖至少繪於1909年之前。
這意味著當時已有人為謀求贗品之利甘冒殺頭之險——竟然仿刻清代皇帝的御璽,換言之,當時清朝地方政府的統治力已相當衰微,威懾力大不如前。從作偽歷史的角度來看,乾隆時期的御藏書畫已經流到當時的市面上,無非是通過兩個渠道——清帝的賞賜及太監盜賣出宮——使街頭的作偽者有機會得見乾隆皇帝的藏印。由此亦可知清代偽璽並不是出現在清亡之後,而是在此之前就已經出現了。
宮外是這樣,宮裡更是如此。如舊仿郎世寧的畫,往往會被作為民國北京的「後門造」,其實未必。在北京故宮有從未面世過的清宮舊藏郎世寧的贗品,畫幅不大,以人馬為主,那就是宮裡有人搞了「掉包計」!所以,1924年宮裡的太監才放火燒了建福宮,其中包括存放這些文物的帳目也付之一炬,偷盜罪證被銷毀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在清末,皇宮裡就已開始了偷盜活動。人心思亂,貪腐成災,大清怎能不亡?
清宮入藏名家書畫大致要過三個關口,才能在清宮著錄書裡「榜上有名」:一、包裝(詞臣在包裝物上題寫初步鑑定意見)。二、鈐璽(包括鈐著錄印)。三、著錄。
有清宮藏書畫收藏品的標記,大約有四種類型,這在大英博物館裡均一一具備。
四類包括,其一:清帝最中意的書畫由《石渠寶笈》或《秘殿珠林》等著錄,在幅上鈐有著錄印,如東晉顧愷之《洛神賦圖》卷(唐摹)、南宋馬和之《陳風圖》卷、傳為北宋李公麟《華嚴變相圖》卷、明代唐寅《西山草堂圖》卷等;其二:書畫幅上鈐有收藏印璽和著錄印,但未被著錄,如傳為元代曹知白《山水圖》卷。其三:幅上有收藏印璽,但沒有著錄印,更不可能被著錄,如傳為南宋劉松年《三生圖》卷。其四:既無清內府的任何收藏印,也沒有著錄,只有御府的裝裱和包袱皮,其上有詞臣書家的題籤,如所謂南宋劉松年《圓澤三生圖》卷。此外,就是一大批未被鈐印、著錄、包裝的繪畫,這類繪畫恰恰未被盜出宮,大多留存在故宮。
曾有朋友問我,在國外看到清宮舊藏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我覺得就像在人家家裡看到自家丟失的孩子一樣,失而復見卻難以復得。看到那熟悉的裱工、御璽和包裝物,仿佛一下子置身於故宮庫房,內心可謂百感交集……但願她們在國外能夠受到很好的保護,其文化內涵能夠被西方世界理解和認識。
內容整編自:餘 輝《英倫讀畫錄之二 尋找與故宮的對接》《紫禁城》2010年11月刊,感謝作者及雜誌提供資料,如有問題私信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