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神話》:為什麼北歐諸神走向死亡是一種必然?

2020-12-09 鑑書客

如果說南歐的希臘神話是一首浪漫的「抒情詩」,那麼,北歐神話就是一出粗獷而壓抑的「悲劇」。

不同於希臘神話的散漫基調,北歐諸神,如同高聳的斯堪地那維亞山脈一般,始終是莊重、質樸而博大的,永遠與那些對人類有害的惡神、惡巨人們鬥爭,守護生活在大地上的人類。

北歐諸神命運的悲劇性,又是與生俱來的。

在南歐的希臘神話裡,神之所以為神,是因為他們永遠不會死去,即便被其他神祗吞入腹中,也仍然存活著。而北歐神話早在創世之初,就為諸神們定下了堅不可摧的觀念——有生必有死,諸神同樣要面臨死亡。

為什麼北歐諸神免不了一死?為什麼「諸神之黃昏」是一種必然?在《北歐神話》這本書裡,作家、文學評論家茅盾先生指出了關鍵所在:北歐諸神是善與惡的混合體,是不完備的、非純種的,在諸神的身體裡埋藏著死的根源。

01北歐神話裡世界是怎麼誕生的?

波羅的海以北的斯堪地納維納半島,是北歐先民主要的活動區域。廣袤土地上覆蓋的皚皚白雪,不時噴發巖漿的活火山,構成了北歐先民對世界的最初認知。

在北歐先民的構想中,世界萬物都孕育在黑暗裡,其間存在一股名為「萬物之主宰」的力量,它看不見、摸不著,更無法追溯其來處。但它的存在,在冥冥中引導著宇宙萬物的運轉。

創世之初,廣袤的太空中央存在一道深不可測的巨大鴻溝。以鴻溝為界,北方是霧與黑暗之國尼福爾海姆,寒風凜冽、冰山林立、雷聲滾滾;南方是真火之國穆斯貝爾海姆,火焰巨人蘇爾特爾常年在此鎮守。他常常揮舞滾燙的大刀,砍向鴻溝對岸的冰山。

循環往復,不知過了多少年歲,在巨大鴻溝附近的碎落冰塊中,一個龐然大物誕生了,這就是冰霜巨人伊米爾。伊米爾的食物來源,是一頭名為奧德姆拉的母牛,它舔舐附近冰山上的鹽,產生乳汁,供伊米爾飲用。

酒足飯飽的伊米爾陷入了長時間的無夢睡眠。正當他沉睡時,他腋下流出的汗水中滋生出一男一女,他腳下生出六頭巨人瑟洛特格爾密爾。六頭巨人降生不久,又生下巨人勃爾格爾密爾。至此,一切邪惡霜巨人的始祖,誕生了。

奧德姆拉常年舔舐冰山鹽霜為生,天長日久,冰山消融,露出了被厚重冰雪覆蓋的粗神布利。布利降生後,又生下兒子包爾。

粗神布利與其子包爾,代表世界上正義、良善的力量,自然不能為代表邪惡力量的霜巨人所容。神與霜巨人的戰爭在所難免,這一戰延續了很長時間,雙方勢均力敵,難分勝負。

戰爭的轉折點始於,包爾迎娶女巨人貝斯特拉為妻子,並生下三個兒子——奧丁、維萊、維伊。奧丁象徵精神之力,維萊象徵意志之力,維伊象徵神聖之力,三兄弟的加入,對布利和包爾來說,簡直如虎添翼,局勢扭轉,打敗了霜巨人領袖伊米爾。

戰敗的霜巨人伊米爾,給巨人族帶來了滅頂之災:傷口處湧出的巨大洪流,淹死了巨人們,唯有巨人勃爾格爾密爾帶著妻子乘船死裡逃生。倖存的他們逃到世界的偏僻一角——尤騰海姆,重新繁衍出一批霜巨人。

從表面上看,神似乎取得了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但實際上,沒有被一網打盡的霜巨人依然是威脅世界的危險因素,他們仍然時不時跑到諸神管轄的地域為非作歹。

在北歐創世神話裡,諸神與巨人的矛盾、冰與火交織的外部環境,註定了這個新創的世界必將永遠處於動蕩、不安的狀態中。即便一場戰爭過後,神取得了構建世界的主動權,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世界。最能印證這一點的,就是著手打造世界的諸神們,預見了世界末日的到來——諸神滅亡、世界走向毀滅。

02諸神興建的世界為什麼註定毀滅?

成為世界主宰的諸神,自稱阿薩神族,意思是世界之柱石與支持者。然而,他們一手興建的世界,卻始終處於搖搖欲墜的邊緣。

諸神的領袖奧丁,創造了一棵巨大的梣樹——伊格德拉西爾,這是宇宙之樹、時間之樹、生命之樹。這棵樹有三支大根,貫穿天地、橫亙東西,將全世界聯結成為一體。

阿斯加德的諸神、尤騰海姆的巨人、斯瓦塔爾法海姆的侏儒、阿爾夫海姆的精靈、地上的人類,全都仰仗著這棵充盈天地的生命樹而存活。

建立在生命樹之上的世界,卻一點也不平穩。惡龍尼德霍格以及無數的蛇,盤踞在生命樹的樹根上,不斷啃噬,企圖毀掉生命樹;松鼠拉塔託斯克不停地挑撥是非,鼓動惡龍繼續作惡。

諸神從真火之國穆斯貝爾海姆取來火塊,將細碎的散落到天空中,成為星辰;將最大的火塊做成太陽、月亮,用金車載著火塊輪流駛過天空,將光明和溫暖帶給世界。

但這寒冷世界裡的寶貴光明同樣不平穩。天狼斯考爾和哈蒂,對太陽和月亮虎視眈眈,它們時常追趕金車,想要將日月吞進腹中,令世界陷入長久的黑暗。

天狼斯考爾和哈蒂與邪惡的霜巨人為伍,以殺人者和行惡者的骨頭為食,食量驚人的它們不知疲倦地吞食著世界的惡,以增強力量。一旦天狼力量強大到足以吞噬日月時,世界末日便會到來。

在北歐人眼中,善與惡從來都不是涇渭分明的,兩者是伴隨而生的,惡勢力永遠都會跟在善勢力之後,想要破壞這股善的力量。承載天地世界的生命樹,時刻都面臨著惡的侵襲和傷害;帶給世界光明的日月,始終處於被吞噬的恐慌和不安之中。

善與惡力量的膠著對抗,是世界的常態,而不是某個特殊的狀態。在此消彼長的動態變化中,善與惡的對決將成為不可避免的一幕。這就註定北歐諸神創造的世界必將走向滅亡。

蟄伏已久的惡龍尼德霍格,終於啃穿了生命樹的樹根,劇烈的疼痛使得生命樹發出震顫;蠢蠢欲動的天狼斯考爾和哈蒂,終于越逼越近,日月金車戰戰兢兢地駛過天空,大地開始變得蕭索,飛雪、寒風不斷襲來,可怕的嚴冬越來越長;火焰巨人蘇爾特爾揚起燃燒的火劍,帶著人馬,直衝阿薩神族居住的阿斯加德,沉重的馬蹄踩斷了虹橋。

慘烈的戰爭一觸即發,諸神帶著必死的信念,奔赴前線,即便他們明知,這是一場早已被預知輸贏的戰爭。

古老的預言逐一應驗:生命樹枯死了;諸神領袖奧丁被兇狼芬裡爾狼活吞了;戰神提爾重傷而死;雷神索爾被巨蛇尤蒙剛德臨死時噴出來的毒血淹死了……

毀天滅地一招,著落在巨人蘇爾特爾的身上,他肆無忌憚揮舞起燃燒的火劍,點燃了生命樹、諸神的金宮,天地頓時被火焰吞噬。

世間所有的善、惡,都在這場無情的戰火中燃燒殆盡,燒焦的大地沉入沸騰的海水裡,混沌的黑暗再度籠罩了宇宙。

死亡不是世界的終結,而是新世界的開始。只有諸神的死亡,才能在舊的、惡的廢墟之上,建立一個嶄新的世界。

03生存與死亡,是北歐創世神話的永恆主題

神話是人類集體無意識的顯現形態,同時也是人類行為的影射。在北歐創世神話裡,生存與死亡是永恆的主題。嚴酷的自然環境、頻發的自然災害,對北歐人世界觀和基本思想的形成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在北歐神話裡,為什麼冰霜巨人和火焰巨人都是邪惡的反面力量呢?

很簡單,北歐地區靠近北極圈,存在極晝極夜的現象,大多寒風凜冽,幾乎滴水成冰,土地常年被冰雪覆蓋,人們想要生活下來,就必須與寒冷惡劣的天氣作鬥爭,所以從冰霜之中降生的巨人自然而然就成為了邪惡力量的代表。

北歐地區處於亞歐板塊的邊緣,靠近世界上最活躍的火山地震帶,這就意味著時不時就會發生火山爆發、地震等自然災害。這些從地下噴湧而出的熾烈火焰,無情地吞噬著大地上的一切事物,同樣會成為北歐先民畏懼的邪惡力量之一。

在北歐創世神話裡,阿薩神族保護人類免受邪惡力量的傷害,反映出的是北歐先民為了生存,不得不與惡劣的自然環境對抗的過程。他們發自內心畏懼自然界的神秘力量,但是卻又非常清楚,單單憑藉自身力量完全無法與之抗衡,最終只能寄希望於舊世界的覆滅、新世界諸神的誕生。

從根本上來說,最初的神與巨人都是誕生於冰霜之中。致力於保護人類的阿薩神族領袖奧丁,是粗神布利之子包爾和女巨人貝斯特拉的兒子,是神種與巨人種的混血。這就意味著,神是不純粹的,是不完備的,是善與惡的混合體。

不完美的神,就必然面對死亡的考驗。只有經過肉體的死亡,除去血肉之中的雜質——惡,神才能實現精神的永存。萬物,即便是神,也不免是善惡雜沓的混合,這就是北歐先民的基本思想。

1930年,我國神話學開創者之一茅盾先生,經過長時間對北歐創世神話的研究,撰寫、並以筆名「方壁」出版了《北歐神話》這本書。通過對北歐先民生活環境、生存境況的了解,結合文學史書的記載,他重現了北歐充滿悲劇色彩的創世神話——代表善勢力的神與代表惡勢力的巨人之間的鬥爭。

神話,是民族文化的靈魂所在。北歐神話,是莊嚴的、悲劇的,北歐諸神,是莊重的、正直的、博大的。在北歐創世的神話傳說中,無不透露著北歐先民與殘酷、惡劣的自然環境搏鬥的縮影,無不透露著北歐民族個性中的冰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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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茅盾先生就是以「方碧」這個筆名寫的《北歐神話》,將索爾、奧丁、洛基等諸神引入中國,那是1930年初版的《北歐神話》,他是我國神話學的開創者之一。茅盾先生從小接受的是新式教育,是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中國革命文藝的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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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歐神話之所以能夠世界神話體系當中較為特殊的一個,就是因為它具有特殊的自然背景和人文背景,這些現實背景在神話傳說故事當中有著充分的體現。在北歐神話傳說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的初代神明都是由巨人們誕生的,與此同時他們也還是神明們最終的敵人,甚至在神話的最後帶來了諸神黃昏的結局,成為了絕大部分神明的終結者。這種集誕生者、敵對者和毀滅者為一身的巨人其實體現的是當時人們生活中的所有自然環境條件。古老的北歐人在這片土地上誕生,在風雪和冰霜之中艱難成長,最後很大一部分都死在了這種嚴苛惡劣的環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