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元
編輯 | 美齡
2020年諾貝爾文學獎被授予美國女詩人露易絲·格麗克(LouiseGlück),獲獎理由是「因為她那無可辯駁的詩意般的聲音,用樸素的美使個人的存在變得普遍」。
繼鮑勃·迪倫之後,短短幾年又一位美國詩人拿下諾獎,這一結果令不少人感到意外。畢竟一同角逐本次諾獎的熱門人選都是耳熟能詳的米蘭·昆德拉、瑪格麗特·阿特伍德這樣的大家,當然,還有萬年陪跑的村上春樹等人。
露易絲·格麗克的詩歌一直以來還是頗受讚譽的,她曾經獲得包括普立茲獎、國家圖書獎、全國書評界獎、美國詩人學院華萊士·斯蒂文斯獎、波林根獎等各種詩歌獎項。還曾是2003-2004年度美國桂冠詩人,被譽為「美國必讀的詩人」
選擇露易絲·格麗克的確兌現了諾貝爾文學獎自身的承諾:逐漸淡化「以歐洲為中心,以男性為中心」的評獎標準。格麗克正好符合這一「承諾」,一位來自美國的女作家、女詩人。不過依然有評論認為露易絲·格麗克是為優秀的詩人,但還稱不上「偉大」,也並不足夠匹配諾貝爾文學獎。
考慮到過去幾年裡,諾貝爾文學獎的選擇一直備受質疑且風波不斷,露易絲·格麗克絕對是「安全」的選擇,一來格麗克作品本身極具「普遍性」,二來格麗克對身份和政治標籤非常排斥,作品中也會迴避相關內容。還有外媒稱,瑞典文學院也許是想重塑當年「發現」辛波絲卡所帶來的影響力,所以選擇了一個相對冷門的美式主流詩人,以證明他們在充滿庸才的美國詩壇中「發現」大詩人的能力。
露易絲·格麗克在得知自己獲獎的消息,「感到驚訝和高興」。在接受諾貝爾獎團隊採訪時,她這樣說,「我的第一個想法是『我不會有任何朋友了』,因為我的大多數朋友都是作家。」「但最重要的是,我關心的是保護我愛的人的日常生活。」
1943年,露易絲·格麗克出生於紐約一個匈牙利裔猶太人家庭,祖父早年移民到美國,此後開雜貨鋪謀生,生意做得還算有聲有色。幾個女兒都讀了大學,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格麗克的父親,他有著寫作的夢想,憧憬著當個作家,但這條路走得並不順遂,於是改行投入商業,反而獲得了成功。
格麗克是家裡的老二,但就在她出生前七天,她的姐姐不幸夭折了,這給家庭籠罩上一層陰霾,即便是她的出生,也並沒有帶給家人太多的歡欣和喜悅。儘管格麗克之後又有了一個妹妹特雷茲,但這一創傷在此後多年,猶如一片無法驅散的陰雲籠罩著她的生活。
格麗克父親是成功的商人,母親畢業於名媛輩出的衛斯理女子學院,兩人對文藝的共同追求,讓文學成為了這個家族的主旋律。他們對兩個女兒愛如珍寶,悉心教育,「妹妹和我在每一種天賦上都得到了鼓勵。如果我們哼個不停,父母就帶我們上音樂課;如果我們蹦蹦跳跳,就會被帶去學跳舞……母親很早就開始教我們念書。」格麗克回憶說。
格麗克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不到三歲就熟悉了希臘神話;四五歲就讀過莎士比亞等名人詩集;五六歲就開始詩作創作;十歲起便立下成為詩人的志向。童年時代的她,自認為是威廉布萊克、葉芝、濟慈和艾略特的傳人。
父母也給了格麗克極大的鼓勵,他們經常會把她寫的詩列印出來,並給出中肯的評價和建議。「我想完成我自己的句子。我完全沉迷於母親的贊同,想在她評價甚高的某件事情上表現出色。」格麗克說。同樣在這樣良好的家教環境中的妹妹特雷茲,長大後成為了一名小說家。
如果一直都是這樣順遂,露易絲·格麗克肯定無法寫出如今這樣像錐子一樣扎在人心上的詩句。正如她本人所說,「作家的根本體驗是無助,創作不是一路高歌、得心應手,更不是單純的個性傾瀉,大多數作家的時間消耗於種種折磨之中,終其一生都在等待被一個念頭召喚。」
初中時的格麗克一度陷入迷茫,試圖以斷食的方式將精神與肉體隔離、使自我意識與父母之命對抗,結果最後發展為神經性厭食症。「對我來說,厭食症的悲劇似乎在於:其目的並非自我摧殘,但結果卻經常是那樣。」慢慢地,格麗克終於意識到,「不是靈魂優越於肉體,而是靈魂依賴於肉體。」
厭食症發展得越發嚴重,格麗克不得已開始求助心理醫生,甚至因此輟學。此後長達七年的時間裡,心理治療成為了她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也因此耽誤了學業,高中讀了幾次才讀完。而且勉強畢業的她無法成為全日制大學生,繼續接受高等教育。
其後,露易絲·格麗克參加了莎拉·勞倫斯學院的詩歌課和哥倫比亞大學通識教育學院的詩歌研討班。兩年後,她遇到了自己的伯樂——著名詩人斯坦利·庫尼茨,在他的影響下,看待問題的方式以及詩風都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格麗克在自我審視中進行詩歌創作,又在詩歌創作中得以自我療愈,二者一起,幫助她最終戰勝了心理障礙。「心理分析教會我思考,教會我用我的思想傾向去反對我的想法中清晰表達出來的部分,教我使用懷疑去檢查我自己的話,發現躲避和刪除。它給我一項智力任務,能夠將癱瘓——這是自我懷疑的極端形式——轉化為洞察力。」格麗克如是說。
自1968年出版處女詩集《頭生子》以來,格麗克共著有十二本詩集和一本詩隨筆集。1993年,她憑藉詩集《野鳶尾》獲得普利茲文學獎。
露易絲·格麗克的早期作品具有很強的自傳性和私人性,詩歌中藏有她經歷的童年生活、姐妹關係、父母關係以及喪親之痛等等。
不過,格麗克又強烈反對讀者把她的詩歌僅僅當作她的自傳:「把我的詩作當成自傳來讀,我為此受到無盡的煩擾。我利用我的生活給予我的素材,但讓我感興趣的並不是它們發生在我身上,讓我感興趣的,是它們似乎是……範式。」
在創作後期中,格麗克更多地將自傳性內容與永恆的生死、欲望、神話與自然結合在一起,來表達人性共同的猶疑、敏感、愛欲和痛苦。在風格上,她也逐漸歸於天然去雕飾的簡潔扼要。
格麗克曾在演講中強調,比起華麗的辭藻,更令她著迷的是 「上下文的多種可能性」。 生命、死亡、情愛,這些文學與哲學的終極命題,如一顆顆黑珍珠閃現在格麗克的詩中,其詩歌黯淡的外表下掩映著一個沉淪世界的詩性之美。
閱讀露易絲·格麗克的詩歌,有時略顯枯索,也許,這與語言與文化的隔閡不無關係,這些難免會造成某些特質的丟失,比如節奏、音律或幽微的寓意。但並不妨礙我們從她的詩句中感受到疼痛。
不過,詩歌的確相對小眾,諾貝爾文學獎拉動作品銷量的能力已是業內公認,但詩歌似乎不在此行列,當當網老闆俞渝在朋友圈發出哀嘆:「詩歌拉不動銷售。」格麗克的熱度在社交媒體上只保持了很短的時間,詩集的銷量也是如此,與以往諾獎的熱度形成了一個明顯且諷刺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