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發山
大黑是一條狗。
大黑是他家餵養的一條狗。
他愛喝酒,而且逢酒必醉。家人沒少勸說他,發展到後來的責罵,包括他的爹娘、兄弟、妻子和兒子。他依然如故。他說,如果不讓我喝酒比殺了我還難受。他原先經營一家採石場,因手續不全被有關部門責令關停了,想發財又找不到門路,莊稼活不樂意幹,能不愁?能不煩?他是在借酒澆愁,借酒解憂啊。所以,就隔三岔五跟他的幾個朋友在村頭的小飯店裡高談闊論、指點江山,正是年輕氣盛的年齡,必然,一喝酒就醉。見他如此「執迷不悟」,家人也就懶怠管他,不屑理他,隨他的便。
他喝酒回到家後,酒勁上來,哇哇吐地滿地都是,濃烈的酒氣中帶著一股臭味,沒人給清理。倒是大黑,忠誠地把他吐出的穢物「收拾」得一乾二淨,而且,把他的臉上、身上也「處理」得乾乾淨淨。有時候,大黑也會醉臥多時才醒來。
每次他外出喝酒,大黑就跟著他,攆都攆不走。在他看來,大黑那是賤,跟著他無非是能啃到一些骨頭,享受到一點殘羹冷炙而已。
那一天下雪,他和兩個朋友又去了村頭的小飯店。喝到半夜,都各自回家了,他走到半路不勝酒力,一下子歪倒在雪地裡,想爬起來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眼皮一耷拉就昏睡去。家人也沒去尋他,夜不歸宿對他來說也是常事。第二天早上,雪花瀟瀟灑灑還在飄。被雪埋起來的他把早行的村人給嚇了一跳,以為他被凍死了,上前一摸他的額頭,竟還有體溫——他沒有死!他的身邊臥著大黑,若不是大黑,怕是他活不到天明。
死裡逃生,他還不吸取教訓,依然對酒情有獨鍾。
有一次,他跟幾個朋友在一起喝酒。當時,喝酒的有胡軍、劉偉等。胡軍是他的高中同桌,劉偉是和他光屁股一起長大的朋友……喝酒過程中,因言語不合,他們跟鄰桌喝酒的人發生爭吵,最後摔板凳、踢桌子,他用酒瓶打殘了一個人,若不是搶救及時,差一點就要了人家的命。
他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
他初進監獄後,同學、朋友還去看看他,後來再沒去過,他的家人更是一次也沒有去看望他。
出獄後,他思忖再三,先去了同學胡軍那裡。
胡軍現在辦了一個機械公司,公司規模不大,百十號人,收留他應該說不成問題。然而,胡軍不冷不熱地告訴他,他的公司沒崗位了,目前效益也不好。
很顯然,胡軍把他拒之門外了。
他又去了朋友劉偉那裡。劉偉開了一家飯館,效益再不好,管他吃喝拉撒應該是沒問題的。沒想到,劉偉也以種種藉口拒絕了他。
……
他想到了家。
當他站在家門口時,愣住了——家已經很破敗了,院子裡野草叢生,像是好久沒有住過人了。家人都去哪裡了?爹呢?娘呢?老婆和孩子呢?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鄰居過來告訴他:他的妻子帶著孩子改嫁了,他的兄弟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也把他的爹娘接走了。
回過神來後,他嘆口氣,他能去哪裡呢?只有這個家了。他抬腳剛要進院子,從院子竄出一隻狗。他嚇了一跳,這隻狗體毛凌亂,渾身髒兮兮的,瘦得皮包骨頭。他以為是只野狗,剛要抬腳踢它。那狗竟直奔他而來,用嘴去拱著他的鞋子、褲腳,顯得很是親熱。
他眼裡的淚一下子出來了——這隻狗是大黑!
作者簡介:
侯發山,河南鞏義人。河南省小小說學會秘書長,鄭州商學院客座教授,鞏義市文聯兼職副主席、作協主席。相繼在《北京文學》《小說界》《山花》《莽原》《飛天》等多家刊物發表小說、散文上千篇,有二百餘篇被《小說選刊》《讀者》等刊物轉載,著有小說集23部。有7部作品被搬上螢屏。部分作品被譯介到海外。曾獲吳承恩文學藝術獎、冰心兒童圖書獎、全國微型小說年度評選一等獎等獎項。小小說金麻雀獎獲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