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龍碑》賞讀
■曲慶偉
《張猛龍碑》(圖1)全稱《魯郡太守張府君清頌碑》,北魏正光三年(522年)立。楷書,原石藏山東曲阜孔廟。此碑用筆沉著痛快、舒展大方,毫無苟且含糊之筆,巧拙相生,妙理無盡。前人評此碑「結體精絕,變化無端」。
圖1 《張猛龍碑》拓片(局部)
可能是年代久遠之故,《張猛龍碑》殘損比較嚴重,拓本也留下了侵蝕剝落的歲月痕跡,給初學者帶來一種神秘的朦朧感,也成為學習此碑的障礙。從每一個單字看,筆畫會因為這種殘損造成一種厚重樸茂之感。拉開了時空的距離,卻增加了古意以及筆畫力量的凝重。此碑結體以瘦高為主,筆畫開張,猶如玉樹臨風,搖曳生姿。有的版本把單字放得很大,愈發神採飛揚。《張猛龍碑》給了我一種錯覺,應是很大的字,偉岸挺拔,骨力開張。可實際上,原碑上的單字只不過是2—3cm。所以,寫此碑,可以放大寫,也可以原大臨,大小不同,收穫各異。這讓我不能不感嘆此碑的神奇了。
寫北碑者常把《張猛龍碑》看成是方筆的代表。方筆會給人以方峻剛健的力量感,也成為人們識別北碑的一種標誌。相比之下,《龍門二十品》中的《始平公》《楊大眼》等還要更方一些。大多數北碑的方筆會因刻工上石的加工而顯得更方,寫北碑,方筆是應該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張猛龍碑》的方筆,並非一味求方,而是以方為主,方中求圓,方中求變的。用圓錐的柔毫去表現方峻的意蘊,初學者往往會去刻意描畫,這樣出來的點畫,往往會外形相似卻乏神氣。寫碑運筆,應像刻手那樣運筆如刀,領會切入之法,切入角度不同,紙上的效果亦不同。比如「嶽」(圖2)字中間的長橫用正面斜切、「守」(圖3)字長橫用反面切,似隸法。出來都是方筆,卻各不相同。與唐楷比較,唐楷多強調收筆,顏、柳收筆更重,北魏書多強調用筆樸厚,長橫的中部強調質厚,故行筆絞鋒澀行,收筆輕緩,順勢而為,長橫收筆多用鋒輕切。《張猛龍碑》許多長橫和短橫亦可這樣處理。此碑筆法是多變的,故同樣的筆畫在不同的字裡,都會有所微調。點、折、鉤、提等都有多種變化,讓人很難找到一些程式,豐富而靈活,這是學習的難點。
楷書學習,因筆法而生結構,用筆和結字密不可分。《張猛龍碑》結構多變,往往在有意無意之間,妙趣橫生,耐人回味。總體上看,此碑結字呈縱勢,體態修長,呈左低右高之勢。比如「也」(圖4)字的橫折鉤,左部方筆寫重,極力向右上傾斜,與豎彎鉤向右伸展形成對比,既險峻又平衡。再看「歸」(圖5)字,左旁的長提,極力左伸並向右上傾斜,打破了方整的結字,右部最後一筆長豎稍右移而舒展奔放,與之形成左右的呼應之勢。「陽」(圖6)字,「阝」旁收束上移,右部的「勿」部向左斜下方伸展,這個字在平衡中頓有生氣。「秦」(圖7)字,三橫都有向右上傾,但收束得住,撇、捺寫得長而舒展至極,而下部的「禾」卻收緊,造成了泰山壓頂的險絕之勢。「慕」(圖8)字,「艹」字頭寫法跳躍,「日」部橫折向右上傾斜,中橫也向右上傾,可長撇極力向左下方伸展,與右捺形成左低右高的動勢,下部的「小」部收縮寫緊。險不失重,字勢鮮活,這樣的結字,我不知道是書者的刻意安排,還是無意為之,會讓人感覺賞之有餘味。但是,如果一味地弄險,也會顯得亂,反而有些字,寫得很正。例如,「復(圖9)、涼、除」等字,就很平和,幾乎沒有險絕之筆。也正是這些平和的字,很好地襯託了「險絕」。楷書的結字在於變化,《張猛龍碑》相同的偏旁部首,都會寫得不同,比如「草字頭」就有三種寫法,又因為用筆的輕重、方圓等變化,讓人讀之不厭。
我們常常會把變化掛在嘴邊,實際更應落實在筆下。一味地呈勢伸展或張揚,也會滿紙躁氣。可貴的是,《張猛龍碑》有的字很誇張,有的字很內斂安詳。「星」(圖10)字上下結構,每一筆都收得很緊,絕不放縱。「露」(圖11)字也是上下結構,很緊結方正,惟「各」捺筆伸出,亦不誇張。最妙當屬「讓」(圖12)字,「言」字旁收束,「襄」部整體也作收勢,捺作點,可左邊一撇稍展,收中含放,活氣立顯。這種感覺,如用在長篇楷書創作,有正有斜,有收有放,就如細雨山泉,平緩跳蕩,靈活有變。
《張猛龍碑》是骨力之書,故初習者,應識寫碑之法,入筆應殺紙逆行,多體會金石蒼古氣息,也許,有篆隸基礎後再來寫,會體味更深刻一些。《張猛龍碑》因殘損過重,便有了修復的版本出現,大多失真走形,對初學者無益。我認為,有了一定基礎,對於殘缺的字可以憑藉自己的理解去補全,是對自己理解力、想像力的很好鍛鍊。修復好的版本反而沒有了想像的餘地。
微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