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鳳子(1886-1959)名鍾濬,字長倩,號鳳子,他的國畫風格頗受日本禪畫和南畫的影響,別具一格。1912年創辦私立丹陽正則女子學校,開啟民智。他矢志辦學的精神得到蔡元培等人的推崇,在國立藝專「安江村學潮」後接任校長之職。他提出五點「不要」,包括不要委任狀、教育部不要幹涉用人與開支等等。為了國立藝專的校務建設,呂鳳子殫精竭慮,積勞成疾,曾病倒在璧山,並落下手臂經常顫抖的毛病,導致其畫風發生巨大變化。
民國時期國立藝專遷到雲南後的「安江村風波」,引起社會各界反響很大,當時的教育部高層感覺很頭大,大家議論紛紛,有人甚至主張停辦這個學校,或者暫時合併到別的大學去,待抗戰結束後再行恢復。開始時教育部長陳立夫也頗傾向於這種想法,曾致電教育部次長顧毓琇,稱如「藝專風氣已壞至極點,可停辦。」但校長滕固向他保證,學潮起因純屬校務問題,由用人不當引起,並無政黨介入,建議續辦。陳立夫才轉而下令:「藝專可乘此機會遷璧山切實整頓。」(參見侯雲漢《校務治理分歧引發的學潮對民國專門美術教育的挫傷》,《美術研究》,2014年第四期。)同時,滕固也打報告給教育部,表示自己治校無方,請求辭職。
部長陳立夫等人,也認為滕固已經不再適合留任了,遂很快答應了他的辭呈。陳立夫馬上行動,夏天即專程來到重慶璧山,親自登門拜訪正則藝專校長呂鳳子,請他出山,擔任國立藝專校長。
呂鳳子(1886-1959)呂鳳子(1886-1959)名鍾濬,字長倩,號鳳子,別署鳳先生,江蘇丹陽人。呂家屬於江南望族,出過許多名人。他是長子,三弟呂澂,字秋逸,早年受大哥影響學習美術,青年時留學日本,曾著《西洋美術史》。回國後,他受佛學大師楊仁山感召,受居士戒,精研佛學,遂成為一代佛學名家。另外,呂鳳子的堂弟呂叔湘,則是我國著名的語言學家。1900年,呂鳳子考中秀才,在丹陽被譽為「江南才子」。1906年,他考取南京兩江師範學堂,接受系統的日式西洋美術訓練,並受到校長李瑞清的青睞,受到良好的傳統文化薰陶。他的國畫風格頗受日本禪畫和南畫的影響,別具一格。
畢業後,呂鳳子因成績優秀被留在兩江師範學堂附屬中學任教。辛亥革命爆發,他離開兩江師範,回到家鄉,於1912年傾盡家財創辦私立丹陽正則女子學校,積極開啟民智,倡導男女平等。1925年,學校更名為「私立丹陽正則女子學校」。1937年抗戰爆發,學校遷往四川璧山縣,於翌年部分改建為私立江蘇省正則學校蜀校。
呂鳳子繪畫作品呂鳳子淡泊名利,不大願意與達官貴人交往應酬。他的父親呂敏生更是樂善好施,行事低調,當年他在上海經營的德本堂曾捐巨資給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革命。中華民國成立後,孫中山大總統府曾發函給呂鳳子,許諾給他在國民政府中謀求職位,以示答報,但被呂鳳子斷然拒絕,一時成為佳話。他矢志辦學的精神得到蔡元培等人的推崇,經常為他爭取政府經費補助。大概也由於這些背景,他的德高望重,教育部長陳立夫也要讓他三分,對他十分尊敬。呂鳳子是位很少與權貴來往的教育家,在答應接任國立藝專校長前,當時他向陳立夫提了五個條件:
一、只要教育部頒發給他兼任聘書,不要委任狀,即不要給簡任官;
二、學校要從昆明遷到璧山附近,因為他辦的正則藝專在璧山,以便他兼顧兩校;
三、學校用人和教書,教育部不要幹涉;
四、學校經費由我開支,教育部不要管;
五、「我不是國民黨員,賭咒許願的事我不想做」。
那時教育部規定學校每周一第一堂課是「總理紀念周」,校長要主持儀式:讀孫中山遺囑,默哀,訓話等一套。呂鳳子表示他不願顧問「總理紀念周」之類的黨化教育課。陳立夫最後沒有辦法,一一答應他的條件,並派國民黨員俞汝朋任訓育主任,負責藝專「總理紀念周」。(鄭朝《國立藝專往事》,頁106,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3年)
呂鳳子繪畫作品呂鳳子上任後,雙方迅速確定校址在距四川璧山縣城三十餘裡青木關的松林崗。當時教育部也在青木關,這樣更方便對學校的掌控。呂鳳子也深知這個學校難弄,教師之間派系鬥爭複雜,矛盾重重。他為了怕發生什麼糾葛,後來想出一個辦法,要求只讓學生去,老師一個不聘。因此,「1940年底藝專在璧山上課時,全部是正則藝校的班底,另外聘了剛從法國歸來的蔡仁先生任教務長,從英國回來的李劍晨先生上水彩畫課。」(朱膺、閔希文《風風雨雨的國立藝專》,《烽火藝程》,頁18)呂鳳子又大膽起用被同學們追捧的高班尖子生,選了一批留校任教,如李可染等人。學校頓時煥然一新。
為了安排那些不能留校的教員,陳立夫和張道藩也是煞費苦心,於是特別組織了一個「美術教育委員會」,乾脆把他們「養」起來。張道藩是主任委員,滕固、葉恭綽、馬衡、林風眠、呂斯百、汪日章、張書旂為常務委員。常書鴻在裡面當了一段秘書,教員秦宣夫等人任專門委員。這一職銜相當清閒,有薪水而不必辦公,大家樂得在家自由畫畫,「只有秘書常書鴻每月到青木關拿薪水」。(參見秦宣夫《秦宣夫自述》,《秦宣夫文集》,頁399,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06年)
而中國畫教授潘天壽則於1941年初回浙江休假,被東南聯合大學藝術專修科的主任聘去當教授。東南聯大時在福建建陽,離家鄉和眷屬甚近,潘天壽覺得比在巴山蜀水之間奔波適應多了。後來潘天壽又到英士大學任教,一直到1944年才重新回到重慶,擔任國立藝專校長。
1943年初,敦煌藝術研究所籌備委員會成立,常書鴻不久去了敦煌,籌建敦煌藝術研究所,後來董希文、霍熙亮、段文杰、李承仙等藝專學生紛紛前往敦煌,從此開創出另一番事業來。
陳立夫這裡也許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在抗戰開始,民族危亡的關鍵時刻,陳立夫於1938年1月出任教育部長。由於他的努力奔走,作為一位有留美背景的教育部長,在戰亂期間對中國教育事業的發展做出了卓著的貢獻,也由於他和蔣介石的親密關係,為教育部爭取到不少資源和便利。陳立夫是蔣介石的親信紅人,國民黨CC派代表,深得蔣介石倚重。擔任教育部長之前,他曾歷任蔣介石機要秘書,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長等要職,權傾蓋世。陳立夫任職教育部長七年,「每天上班在先,下班在後,兢兢業業,勤勉處事」,實事求是地說,為當時的教育事業做了不少好事。「他主持擬定《戰時教育綱要》及實施要點,作為該部各司工作的大綱,各負其責。當時大量青年學生投奔抗日根據地,為了與中共爭奪青年,他組織教育部人員將願意從軍抗日的流亡師生送至軍校或軍訓班,將年幼及願繼續上學者安置入學並供給生活費。他推動各大學在後方單獨或聯合復校,使大學生可以各回原校;在後方城鎮建立一批國立中學及教師服務團,設立貸金制用於衣食住讀,以保證十餘萬師生能繼續學業,俾使教育事業不因戰爭而中輟。」(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朱信泉、婁獻閣主編《民國人物傳》第12卷,頁53 - 54,2005年)
當時藝專的學生鄭為在生前就和我說起,雖然條件艱苦,但他們那時讀書是不要錢的,即使像他到別的大學去吃飯都不要錢。他在重慶讀書期間,經常到中央大學去聽傅抱石等人的課,中間在中央大學食堂吃飯,並不收取分文費用。還有不少學生可以申請「貸學金」,其實並不需要日後償還,雖然微薄,但為他們解除了後顧之憂,這是抗戰期間對莘莘學子的特別優待。
由於陳立夫在抗戰期間據理力爭,也憑藉自己的關係,為教育部爭取到不少經費。據蔡元培日記中記載,傅斯年於1938年3月18日給蔡元培的信中提到:
得孟真函(十八日),稱:「財政部又鬧減經費,孔庸之在中政會主張普減為五成,教育部陳立夫力爭,教育文化經費得給七成之九折(六成三)。又孟真前曾致蔣介石一函說孔短,聞此函已落孔手,孔在國防最高會議中大罵研究院,說:怎麼把我的財政部也打了對摺?中央研究院每年百多萬,做得些什麼事?比財政部的經費還多。傳者謂是孟真寫信的效力。」(《蔡元培日記》,頁546,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這從一個側面也可以看出在戰亂時期,由於蔡元培、陳立夫、傅斯年等人的努力,國民政府對教育文化的重視。當然,也由於陳立夫的長袖善舞,過於能幹,對所屬各大學管得太多,使得大學的自由度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也令許多教授學者頗為反感。顧頡剛在他的日記裡就多次表達了這種憂慮,說陳立夫上任五年多來,教育家很多大學和機構遭到他的「統制」,只有中央大學、西南聯大、武漢大學、浙江大學四校「不肯投降」。(《顧頡剛日記》,1943年1月5日)。三年後在國民政府的參政會上,他還寫了針對教育部的四條質問,繼續表達對陳立夫的不滿。(同書,1946年3月26日)
呂鳳子繪畫作品為了國立藝專的校務建設,呂鳳子殫精竭慮,積勞成疾,曾病倒在璧山,並落下手臂經常顫抖的毛病,導致其畫風發生巨大變化。1942年6月,國民政府教育部正式批准正則蜀校改名為正則藝術專科學校,呂鳳子考慮到自己的身體和精力,難於同時應付兩校事務,遂辭去國立藝專校長,專心正則藝專校務。不久,著名工筆畫家陳之佛接任國立藝專校長。此時,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學校也日漸平穩,走入正軌,不再有大的起伏波折。
2020年9月30日,10月8日修訂
(本文原題為《往事 | 「安江村學潮」後,呂鳳子接任國立藝專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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