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繁雜,回到人性的原點。
作者 | 甲小姐
徐文璞對此文亦有貢獻
有段子來形容這魔幻的2020年:「上半年我們先後見證了1918年西班牙流感式的疾病,1929年式的大蕭條,1968年式的黑人大騷亂,2008年式的金融危機,以及2000年式的科技股泡沫。」
一片混沌迷茫中,是否有不變的燈塔?什麼是穿越周期的力量?
亂局往往滋生的是解構和懷疑的力量,消解的是規則和假設的意義。於是,大部分人選擇蟄伏觀望,少數人試圖直面作答——場景實驗室創始人吳聲便是其一。
本次對話發生在2020年8月10日。頭一天,一年一度的「新物種爆炸·吳聲商業方法發布」在北京751D·PARK 79罐如約而至。這個「如約」並不容易——這是79罐在今年200天來的第一場線下活動。吳伯凡、羅振宇、吳曉波、梁宏達、田溯寧、郎永淳、李靜等人悉數到場,儼然一場半個網際網路圈的久別重逢。除了人數限制和口罩要求,相比往年,這場發布會對形式、細節、規格的要求沒有絲毫降低。
在2020年雲峰會成為普遍選擇的當下,一場濃墨重彩的線下發布堪稱奢侈;在不確定性席捲並解構一切的此刻,大談預測、建立方法,更顯得「膽大包天」。吳聲也自嘲,在這個時間節點做這樣一場關於趨勢和方法的發布,在很多人看來,「一本正經到容易讓人感到可笑的地步」。
連續4個小時的商業方法發布,吳聲的嗓子在講到一半時就啞了,中場休息時狂喝冰鎮美式,「相當於打了封閉」,然後繼續上去講。他不知疲倦地在舞臺上走來走去,滔滔不絕地拋出一個又一個創新認知,以人、車、空間、城市4大篇章為原點,穿梭於幾十條賽道中,系統闡述著4大方法、12大預測,將眾多如毛細血管般具體的商業案例和趨勢一一呈現出來……在一片頹喪止步不前的2020商業世界,這樣的畫面著實罕見。
去偽容易存真難,解構容易建設難。成為吳聲,需要體力和魄力;聽懂吳聲,需要腦力和心力。繼去年《甲小姐對話吳聲:C端還有大變局》之後,我們再一次對談。這一次,拋開具體的商業議題,追問思考背後的思考,堅持背後的堅持。吳聲說,「世界以洶湧吻我,我卻報之以好奇心」,而我所好奇的是,在吳聲年復一年拋出的花式商業拼圖中,那個不變的「1」是什麼。
談堅持:「你可以隨時轉身,但絕對不可以後退」
甲小姐:在2020年談「趨勢」和「方法」,顯然比之前更難?
吳聲:是。第一是更加不確定,第二是似乎失去了現實的必要性和意義。以往,我們會假定一切有某種算法格式——你對預期、變化、結果,都有判斷的模型,你知道今年多收了三五鬥,明年可能就會欠收;今天是波峰,明天就可能是低谷,但這種模型在今年是失效的——你以為已經壞到極致,還有更壞的;你以為終於「落聽」,又掉下一隻靴子。大量我們原來熟悉的做法,今天會顯得非常可笑,這是很多人質疑我們的原因。
甲小姐:商業方法得以成立的根基是假設一切都有章可循,可今天的世界顯然並不如此。會有人說,2020年了,還談什麼商業方法?
吳聲:對,大家原話就是這個,「2020年談商業方法?搞笑吧!」有人說2020年巴菲特、查理芒格也不敢說投資方法,比爾蓋茨和貝索斯也不敢說科技進步,你居然還說2020年可以發布商業方法?
坦白說,今年沒人同意我辦這場發布會。大家覺得,第一別人肯定不願意聽,第二它會顯得非常矯情,一本正經到容易讓人感到可笑的地步。我們每天都在見證歷史,都在被打臉,做這個事情就似乎失去了意義。還有人說,2020年不都雲發布嗎?錄個視頻,直播平臺搞一搞不就行了嗎?反正成百上千個公司都在直播……這讓我很沮喪。
甲小姐:為什麼沮喪?
吳聲:如果我遵循因陋就簡,隨波逐流,入鄉隨俗,識時務者為俊傑,那還幹嘛?別做了。
甲小姐:那麼你所堅持的是什麼?
吳聲:我們公司有個同學講得特別好,她說支持辦是因為場景實驗室的「逆向思維方法論」——假如你得不到答案,就逆向思維來做事。
這麼喪這麼悲催,要不要一次鼓勁,一次加油,一次儀式感?好多人半年都沒見過,他們想不想見?我們採訪了兩位基金的老大,一問就是「憋壞了,願意」。有人把它叫做「報復性社交」,這是物極必反的常態。
甲小姐:所以在客觀意義之外,這場發布更具備某種主觀意義?
吳聲:是。每年都有無限感慨,今年尤甚。我們以為相逢的人會再相逢,其實不然。我們經常講,「與其更好不如不同」,做一個安全的隨波逐流者是容易的。那你是決定垂頭喪氣、灰頭土臉、渾渾噩噩過一年,還是說就要乘風破浪?
有人說這是不是不合時宜?但堅持本身就是姿態,就是混亂不堪生活一次必要的儀式感。種種不確定,都是隨機又猝不及防,但如果沒有理性與建設性,又何來新的行動能力?所以我們需要一次共同的相聚——就像鮑勃·迪倫的歌詞,你可以隨時轉身,但絕對不可以後退。
甲小姐:這場發布會後,你有收穫什麼具體的反饋嗎?
吳聲:很多人聽了很有感受,他們想知道,從五年前我們講「場景革命」,到這次講「場景紀元」,這算不算一次閉環?對企業是不是真的有幫助?我現在可以非常明確地宣布,是。
一位我非常尊重的老師對我說,「我以為今天是來完成任務,反正公司要我來我就來,但我今天非常有收穫,我有兩點收穫……」他發了一大段文字給我,講得非常具體;有的企業家朋友昨天在現場學習後迅速結合自己的業務提煉成自己的語言;有人直接排隊給我們1000萬訂單;有朋友激動地和我說「終於找到了創業方向」;有人凌晨1:47給我發微信說,「我特別激動,我在二刷,用視頻一幀一幀地停下慢慢看」;今天早上有兩個公司周例會集體拆解我昨天的分享,發了個視頻給我,我看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們這種做法像拆書黨;一位朋友對我說,「人家都說你不說人話,但我看你的話就像高中教科書的定義一樣,特別準確。我們還以為你是在哪扒拉扒拉地copy,後來發現都是原創,我們小夥伴都震驚了」……我很感動。
昨天一共300多人在現場,但類似這樣的具體反饋,口頭的、微信的、別人轉告的,我已經收到了20條。我說值了,夫復何求呢?哪怕別人再怎麼說,我覺得這個事也是有意義的。
甲小姐:你的分享內容有大量全新名詞和概念,很燒腦,如果只看字面,很多人不理解你在說什麼。你的分享很需要「注釋版」。
吳聲:很有可能。所以我們把預期管理得很低,我們並不期待每個人都能認真系統地去了解這些,但如果一些特定的篇章、特定的關鍵詞能夠擊中他,就算是我們的大功告成。
我有一次直播,人家提意見,「吳聲先生你為什麼說『識別脆弱』比『反脆弱』更重要?請說人話」。其實這裡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2020年疫情,你以為反脆弱能成嗎?不可能。你改變不了川普的決定,改變不了新冠疫情的走向,但你可以提升自己的免疫力,從現在開始每天堅持訓練。你不知道疫情什麼時候結束,但公司能不能把原來的50人變成最基本的生存單元15人?如果現金流最重要,是不是三個項目要調整,兩個項目要砍掉?我們公司的脆弱是膨脹,他們公司的脆弱是管理無節制,那個公司的脆弱在於沒有風控機制……這些比控制外部黑天鵝要容易得多,我把它總結成「識別脆弱」比「反脆弱」更重要——「識別脆弱」是你能做到的,是能夠通過一定方法論和訓練後天習得的。那假如你是正在思考疫情給商業決策帶來巨大變化的人,哪個重要?當然是前者更重要,因為它很具體,是我們的力所能及。你以小強的姿態參與了這一輪的周期,而不是恐龍的姿態。
甲小姐:每次當面跟你聊,你說的話其實都挺容易懂的,但當你在臺上講,每一句話都是高度凝練之後甄選出來的詞彙,帶著很多學術氣息,就不容易懂了。你是故意這樣的?故意以高門檻內容來反向篩選高門檻受眾?
吳聲:是的。我如果不會「講人話」,怎麼會有這麼多朋友?我的朋友有明星、歌手、導演、編劇、策展人,如果我不懂藝術怎麼跟他聊天,我不懂策展怎麼去評價,怎麼去寫歌詞?我可以「講人話」,但我得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你認為我要做到深入淺出,婦孺皆知,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會這麼做的,你也不是我的受眾。我不為網際網路的鍵盤俠準備,也不為非創業、不承擔經營決策極大責任壓力的人準備。所以別人講爛的話我不講,我要言人之所未言,發人之所未發。我希望篩選到這個時代的創始人、CEO,讓他們在我這能夠被觸動。
比如你研究產品訂閱,對軟體訂閱如數家珍,對SaaS訂閱耳熟能詳,但始終有幾個問題沒想清楚,答案一直找不著,聽了我的發布後說「就是它了」,這時候其他的全變成了甜點——你找到了一個最本質的東西,你的問題被解決了,這個意義是小還是大?當然是大。三個月苦思冥想,其實就隔這一層窗戶紙了,但多少人一生都捅不破窗戶紙。
談信念:「愛是穿越周期的力量」
甲小姐:昨天開場你說舊秩序的幻想在被無情地粉碎和打破,新秩序開始建立,舉個例子?
吳聲:王菲原來直播嗎?丁磊一般人請得動嗎?在2020年什麼樣的大牌明星,你看不到他的直播帶貨、連麥?一切秩序感被粉碎,讓明星變成1/4網紅,1/5薇婭,1/6李佳琦,還有1/7、1/8的偶像光環——身份在被重置,認知也變得無所謂。
甲小姐:當原有秩序全部被打亂,還有什麼是不變的規律?
吳聲:也許愛就是穿越周期的力量。聽上去是雞湯,其實與我們每個人息息相關。
甲小姐:在新舊秩序切換的過程中,愛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吳聲:愛扮演了永恆的人性的溫暖和光輝的力量。如果說我們不相信它,我們只能成為犬儒主義,淪陷、淪喪、淪亡,就容易無解。
美國皮尤研究中心調研多少美國人仇視中國人,這是一個巨大的概括和面目模糊的概率比例——而我希望看到的是,假如你是美國人,我是中國人,我們在2020年夏天相遇時,你是怎樣對待我?這叫做世界以洶湧吻我,我卻報之以好奇心。如果你不相信普世價值,講這話就沒有意義。你說我不相信,你自己表現出恨,別人也只能以恨作為鏡像和回應,然後你說,你看,果然是恨——一切的展開都有這個前提,在商業層面也是這樣。
我昨天為什麼特別舉沃爾沃和戴姆勒的例子?即便他們競爭得那麼激烈,他們還合資成立一家公司應對碳中和。說明什麼?說明他們知道氣候危機是比新冠肺炎更加令人恐懼的事實。你說你不相信,這個事就沒法談,大家就只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在美國就是今天把口罩帶上,明天把口罩撕下,一切為大選服務。
甲小姐:所以你認為,如果我們只看世界客觀事物的碰撞,我們很難判斷世界到底該向何處去,如果我們要尋找真正的坐標尺,還是要從人性出發?
吳聲:是的,從人性出發。我們必須有共同的價值觀,作為討論的共識和基礎。哪怕共識最終被證偽。就像赫拉利所說,人類本身就是想像的共同體。
今天看世界,很多人說民粹是主流,逆全球化、反全球化、中美脫鉤不可逆。但我覺得中美聯繫不可逆,不以大選為意志。無論民主黨還是共和黨,拜登還是川普,中美聯繫都是血肉關係,是經濟、社會、科技、文化多維度的交織,是複雜的連接——一個國家是由一個一個具體的人構成,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家庭,人性是彼此牽絆的,是將心比心的。我們太容易因為宏大敘事,而稀釋具體的人文關懷。關心每個具體的個人,才是最應該做的事情。做好自己的本位和本分,才是我們對於非常時期最重要的貢獻。如芒格所說,宏觀是我們必須接受的,微觀才是我們能有所作為的。
甲小姐:現在的商業世界讓很多人有無力感,太多非市場化的不可抗力。
吳聲:但現在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舊秩序崩塌和瓦解,沒有人再心存幻想,新秩序的建立使我們共同面對無人區,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唇亡齒寒。如果我們相信商業本身的變革、圖存、維新和個體的生活方式是有關係的,那麼有些東西我依然要相信——我相信商業力量很可能成為這一波代際變化裡,更加代表善良和良善的力量,它包含了工會、大財團、華爾街、科技創新公司、基金……我相信在政治背後,商業力量本身因為推動社會觀念進步的屬性,能夠扮演更好的角色。商業始終於人——只有從人的尺度和視角,才能感受到商業推動社會觀念進步的價值。人的尺度是商業迭代和進化的核心,這也讓我們對未來充滿信心。
談未來:「技術在創造新的倫理」
甲小姐:商業世界風雲變幻,你最關心什麼?
吳聲:我更關心的是技術,我覺得技術正在創造新的倫理。
甲小姐:去年你的發布會提出了「算法價值觀評估師」。
吳聲:今年我的書裡還有一個新詞「機器同理心」。這裡面有一些很重要的命題,我們認為那些最不可能的事情,它發生了,這不是生物病毒,它可能是數據病毒。想想兩性關係的變化?新的性別關係已經出現,人機共生,新的AI倫理,現在我們需要重新定義人能不能和機器人結婚。
我在東京森美術館看到一位日本藝術家的創作,一個宅男和一個機器人結婚,法律應不應該為此改變?這是一個聽上去比較極端的例子,但其實並不。日本的眾議院已經在推動一個法案,討論人形玩偶和人類的聯繫、關係的準則。日本有一個影視作品,關於人形玩偶伴侶,因為太過逼真被封禁,就像我們原來看《機械師》,現在的《西部世界》,還有最近亞馬遜Prime(亞馬遜流媒體)的《上載新生》講人死後的記憶能夠存儲。為什麼我們關注腦機接口和晶片?現在已經有閉眼看大片了,埃隆·馬斯克做了腦機接口公司,YY創始人李學凌在身體裡植入了晶片……整個變化比我們想像快。
這些新的倫理需要基於愛、友善、平權去創造。這個平權不光是男性和女性,它包括了寵物、機器人、動物,甚至還包括了我們非常不以為然的植物,大自然相互關聯。
甲小姐:騰訊在前年提出了「科技向善」,你對頭條的價值觀是怎麼看的?
吳聲:頭條還在自發價值觀時代,他們追求算法理性,是非常堅定的算法機器。
甲小姐:頭條解構了我對商業方法的某種信仰。比如做超級APP工廠,不是說因為我判斷某種產品是「好的」或者「對的」而做,而是我同時做100個,結果看數據。現在這種讓數據說話的做法正在主導整個網際網路世界的規則,裡面沒有所謂的「愛」的指引。
吳聲:它是一種盎魯效應,一種增長機制,但我想問的是,在整個邏輯背後,你的創始人、核心管理層、團隊,是不是有一個特別相信的東西?我說是普世價值,而不是網絡效應、規模為王、增長至上、拉新第一。
這就是我為什麼把MIUI 12評為上半年度的重要事件。MIUI 12主打隱私保護,讓超級APP們重新審視自身。昨天晚上小米的人還感謝我,我說你也別激動,你也不比蘋果做得好,但它意義太重大了。否則很多公司會把「惡」當作天經地義——很多APP問你同不同意授權,使用的時候你不勾選就用不了,那用戶的選擇權在哪?這種知情權有什麼意義?
甲小姐:昨天在現場我有一個綜合感受,你所發布的商業方法和趨勢,帶有濃濃的人文關懷和主觀色彩,它們不是純粹基於客觀逐利的標準所得出來的結論,並不是誰更能創造資本價值誰就會在你的商業方法中排位更靠前。
吳聲:是。我覺得這種增長哪怕它再偉大、再奇蹟又怎麼樣?這會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世界麼?是不是我們有生之年希望的表達和呈現?難道我們現在經過疫情以後,沒有更加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對生命意義的重新思考嗎?我為什麼要把生命浪費在那些無意義的增長黑客上面?
甲小姐:在這個一切主觀態度紛紛讓位給客觀數據的無情時代裡,代表我們初心和態度的判斷和呼籲越來越難得。
吳聲:是的,但我不想僅僅以所謂的情懷、情結或者初心、發心來呼籲這種善護念。我希望抽絲撥繭地討論。比如你研究訂閱制,我不是空談訂閱如何,而是研究訂閱,從三年前到今天,我可以跟你講2020年7月份訂閱制的三件事,Netflix,沃爾瑪和Spotify,跟你實事求是就事論事,大家才能達成共識。否則你憑什麼相信我?夏蟲不可語冰,如果我不研究,聊天都聊不下去,不要說共識,連共情的資格都沒有。
甲小姐:共情和共識,你認為哪個更難?
吳聲:共情更難。共識可以通過理性的推演去形成,但並不會表現為真實的情緒,而共情做不了假。很多人經常說智商、情商,後來說逆商、數商,我認為好的企業家靠的一定不是智商,一定需要情商。
甲小姐:現在很多人往往帶著驕傲的色彩說自己「情商低」,這似乎已經不是缺點。
吳聲:現在人家和我說自己「情商低」,我就說那你就別做事了,立即把他堵住。其實這背後表現出來的是話語體系。話語體系很重要,信號暗號很重要。
甲小姐:頻道對上了才能真正地交流?
吳聲:對。昨天晚上有朋友帶著兒子女兒一起來,一個95後一個00後。後來朋友和我說,「哎喲,我兒子對你的評價比我對你的評價高。」我說可以,今天目標達成了。我永遠要做到這一點,這是很難的。
甲小姐:你的覆蓋面很廣,怎麼能做到同時有100個頻道跟100個不同的的圈層都有共振的感覺?
吳聲:我覺得本質在於同理心。面對不同的圈層,我會設身處地換位思考,永遠用一種非常平和的、平靜的、平常的姿態低下去,迅速進入他們的整體,這樣你感受到的就會非常的準確,非常的飽滿,非常的豐富。
談執著:「人的錯綜複雜是非常真實的,值得悲憫,值得振奮」
甲小姐:去年和你聊,我感受到的是你對客觀世界花花萬物的好奇和熱情,今天我感受到的是另一面,對芸芸眾生不同個體的熱情。歸根結底,花花萬物背後是「人」本身的豐富性?
吳聲:對,是人。人是場景,言之未盡,人在延伸。
甲小姐:我是否可以這麼理解,如果不是對人本身的關懷,你很難用一種源源不斷的心力、腦力和體力去面對這個複雜多變的客觀世界?
吳聲:是的,人的錯綜複雜是非常真實的,值得悲憫,值得振奮。就像我們去年演講結尾引用的庫切的話,「你內心肯定有著某種火焰,能把你和其他人區別開來。」
甲小姐:你從小就對人性本身的多樣性如此關注嗎?
吳聲:對。我很小時就會主動跟大人打招呼,三歲見到人就會說「阿姨好」,五歲就跟老年人下象棋,嘴巴也很甜,很照顧成年人的感受。我喜歡觀察大人,我覺得很有意思。
甲小姐:是因為對「人」本身的熱情,才讓你對「場景」這麼執著嗎?
吳聲:可以這麼理解。
甲小姐:你對「場景」有精確的定義嗎?
吳聲:沒有。前前後後有七八種描述。英文我用context。哥倫比亞大學有一個教授說他們經常使用的是content,我跟耶魯、帝國理工、LSE等全球很多頂級專家討論,翻譯的時候,最後我堅定地選擇context。
甲小姐:context這個詞我很有共鳴。我常和團隊講,如果一個人的言行讓你無法理解,一定是因為他面對的context跟你不同,context本身就包含對人的多樣性的尊重。
吳聲:你講得很特別,裡面有三個非常細微的東西,一個是情境,一個是上下文的語境,還有一個是氛圍。
甲小姐:所以你昨天演講的主線——人、車、空間、城市,就是不同維度的context?
吳聲:對!不同維度的context,你把握住了本質。我對context是非常保護的,我不想它被泛濫庸俗地解釋。
甲小姐:「場景」這個詞你提了5年了,現在這個詞被提及得非常多,到處都在提。
吳聲:但內涵完全不一樣。有人把場景翻譯成「scene」,這和我所指的完全不同。
甲小姐:所以你的很多發言是需要「注釋」的,需要很多個回合抽絲剝繭,才能理解你每一個名詞背後意味著什麼。
吳聲:現在我的策略是讓商業本身來說話。最重要的事情,往往要通過緩慢的過程來實現。
甲小姐:就像你在朋友圈說的,「在百轉千回中領略,那些重要的事情為何總要通過緩慢的過程來實現。」
吳聲:是的,真的要有耐心,別著急。越踏實冷靜,就越能獨立思考,越有超越庸常的自信。雖然說被誤解是表達的宿命,但跟幾年前相比,我昨天講的得到了遠遠超過了以前的呼應和回應。正如卡爾維諾所說,「我相信緩慢、平和、細水長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