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引自黃繼樹主編的《文化城之魂:歷代文化名人與桂林》第287頁,在此表示感謝!若有冒犯請與我們聯繫。
桂林七星公園花橋頭東側,有一巨石挺立,近看,如一石山拔地而起,石峰挺峭,氣勢渾厚敦實;石巔有數枝青翠的小葉榕,生機盎然,遠觀,又如一造型壯美的巨大石山盆景。此巨石名天柱石。
桂林七星公園景觀
晚清四大詞人之一,「臨桂詞派」的領軍人物況周頤對天柱石情有獨鍾,曾書刻一方「天柱峰下人家」印章,常蓋在他創作的詞箋上。有人便以此推斷:況周頤曾住此天柱峰下。這是臆斷。天柱石屹立在花橋頭東側的小東江畔,當洪水之要衝,每當洪水洶湧而來時,天柱石下皆成澤國,不宜人居,看看天柱石上所刻下的宋代崇寧五年(1106)和清光緒十一年(1885)的洪水標記就知道了。
況周頤有一首《南浦·和耘翁憶壺山桃花》詞:「壺山山下吾家,料環溪一帶,桃花放了。」況周頤稱他的家在壺山山下。「壺山」,即酒壺山,就是今七星公園內的駱駝山。「料環溪一帶,桃花放了。」「環溪」即環繞壺山的小東江、靈劍溪一帶,春天桃花競放,景色很美。於是又有人推斷,況周頤的家,在今七星公園內月牙樓昔時的綠漪塘前。這裡與壺山近在咫尺,可以說真的是「壺山山下」了。其實,無論是「天柱峰下人家」還是「壺山山下吾家」,都是況周頤泛指。
蔣國榜(1893~1970) 題況周頤舊照等五幀,西泠印社2017年春季拍賣會預展作品。圖錄號: 2805,估價RMB: 8,000-12,000,實際成交價RMB: 32,200(含佣金)。桂林當代學者趙平先生,訪問時居上海的況周頤後人和與況家有交往的桂林老人,都說況家住在桂林水東街。水東街即今花橋西頭與解放橋東頭之間的自由路。況周頤故居20世紀40年代賣給了湯興泰醬油坊,今已不存。況周頤家無論離「天柱峰下」還是「壺山山下」都很近,因此他自稱「天柱峰下人家」和「壺山山下吾家」。但是,況周頤書刻的那方「天柱峰下人家」的印章,為何常蓋在他創作的詞箋上呢?天柱石與詞人況周頤的創作和詞論之間還有沒有更為密切的關係呢?
況周頤在他的詞論著作《蕙風詞話》第一卷開頭就說:「作詞有三要,曰重、拙、大。」他以此作為評論詞的重要標準,使其成為晚清最重要的詞學觀點之一,在當時的詞壇上有很大的影響。
況周頤所提的「重」「拙」「大」詞論,根據他的解釋和後人的論述,其義大致如下:
關於「重」,況周頤說:「重者,沈著之謂。」什麼是「沈著」呢?他說「純任自然,不假錘鍊,則『沈著』二字之詮釋也。」他從創作過程出發,認為「重」是詞人運用自然率真之筆表現博大深厚詞旨的結果。「重」就是「沈著」,就是「凝重」,他所強調的,乃是詞的感情的深沉與厚重,與「輕」、與「輕倩」適好相反。
關於「拙」,況周頤的解釋是「質拙」,就是不巧、不尖、不做作。他指出,詞忌做作,「巧不如拙,尖不如禿」。「拙不可及」就是「頑」,而「頑」的本意就是「頑鈍」,未經開化,一切出於天然,純自然的,未經人工「追琢的狀態,是一種「天籟」。
關於「大」,況周頤認為「纖者大之反也」,他真正反對的是「纖」而不是「小」,他的詞論不止一處地標舉詞境「小」的優勢:小中可見大,小中可見厚。作品以小見大,言在此而意在彼,因此不論作品的題材大小,也不論作品境界的大小,詞旨皆追求一種博大的氣象。
當我們了解況周頤詞論的基本原則後,就明白了他為什麼非常喜愛花橋東頭的那座天柱石,並將「天柱峰下人家」這句話書刻成印章蓋在他的詞箋上的用意了。天柱石本身,天生一副「重」「拙」「大」的氣質,它是一尊最具「重」「拙」「大」意義的天然石雕藝術品。
天柱石外形厚重,有頂天立地之氣概,很有況周頤所說的「沈著」凝重的氣質;它外表「樸拙」,一切出自天然,未經任何人工的「追琢」,渾身給人一種無比敦厚的感覺;他生性「頑鈍」,未經開化,純屬「天籟」,顯出種令人震撼的大「拙」。
天柱石高10米左右,在桂山眾多的頑石、巧石、奇石之中,它當然屬於一個龐然大物了,但作為一座獨立的石山,與「千峰環野立」的桂林石山相比,它又小得玲瓏可愛,幾乎可置於一盆景之中供人賞玩。
桂林七星公園景觀
天柱石小中可見大,看見天柱石,你就會想到桂林的一座座奇特俊秀的石山峰林。古希臘的哲學家亞里斯多德說過一句話:「美與大小及秩序相關。即美的事物應該有一定的體積,不可過小,亦不能過大;過小難以察覺,過大則不能一目而察其全體。同時美的事物為有組織的安排,是為「秩序」。我想,況周頤的「重」「拙」「大」詞論,與亞里斯多德的美學理論應該是相通的。你看,天柱石渾然天成一座石山,你說他小吧,他並不「纖尖」,你一目可察其全體,但它分明又是一座頂天立地的大山。它與俏麗的花橋、小家碧玉般的小東江很有「秩序」地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山水藝術絕品。
讀懂了天柱石,你就讀懂了況周頤的詞論,讀懂了他的詞作,讀懂了這位從花橋頭天柱石下走過來的晚清詞壇巨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