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文殊菩薩的聖誕日,本文最適合是昨天發的,但是因為沒寫完……閒話少敘,且說正題。
榆林窟第三窟文殊變
一
中國佛教信奉四大菩薩,文殊菩薩代表智慧,號稱大智;普賢菩薩專司理德,號稱大行;觀音菩薩代表慈悲,號稱大悲;地藏菩薩願力超群,號稱大願。四大菩薩以文殊菩薩為首。
文殊菩薩梵名Mañjuśrī,音譯作文殊師利,意譯為妙德、妙吉祥,因有智慧童子法身,又稱文殊師利童真、孺童文殊菩薩、大智文殊師利菩薩。文殊與普賢一代表智慧,一代表理行,是釋迦摩尼佛的左右肋侍。據《華嚴經》稱,文殊普賢共同侍奉釋迦摩尼佛的法身毗盧遮那佛(即大日如來佛),在婆娑世界教化眾生,所以被稱為華嚴三聖。佛教崇尚「般若」(終極智慧),而般若系的佛典尤其推崇文殊菩薩,因為他是智慧的化身,雖然身為菩薩,卻是「七佛之師」、「諸佛之母」。
元人繪《釋迦三聖圖》,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釋迦摩尼與文殊普賢,右側手持蓮花者為文殊
據說文殊菩薩具「非男非女相」,早期的文殊畫像有的唇上有蝌蚪形的小鬍子,宋以後小鬍子逐漸消失,法相面容秀麗,腰肢窈窕,胸部豐滿,純然美婦人的形象。在一般的文殊菩薩造像中,菩薩身騎青獅,表示智慧威猛;手持寶劍,表示智慧銳利。很大一部分菩薩造像中手中所持並非寶劍,而是青蓮花,花盤中託著般若經典,也是象徵智慧。
據《文殊師利法寶藏陀羅尼經》記載,佛祖釋迦牟尼對金剛密跡主菩薩說:「我滅度後,於南瞻部洲東北方,有國名『大震那』,其中有山名『五頂』。文殊師利童子遊行居此,為諸眾生於中說法。」《大方廣佛華嚴經》也說:「東方有處,名清涼山。從昔以來,諸菩薩眾於中止住。現有菩薩師利,與其眷屬諸菩薩眾一萬人俱,常在其中而演說法。」因為佛教經典都說到了文殊菩薩在五臺山、清涼山演說佛法,所以中國的佛教徒就把五臺山奉為文殊菩薩的道場,而且這一說法淵源甚久,唐太宗就曾說過:「五臺山者,文殊閟宅,萬聖幽境。」
奈良國立博物館藏文殊菩薩像
二
文殊菩薩在西遊記中出場不多,「四聖試禪心」一段,小說中用的是暗筆,只在故事最後扔下一首詩說:
黎山老母不思凡,南海菩薩請下山。
普賢文殊皆是客,化成美女在林間。
聖僧有德還無俗,八戒無禪更有凡。
從此靜心須改過,若生怠慢路途難!
我們才知道原來這母女四人是黎山老母和三個菩薩所化。86版電視劇用的是明筆,把幾個菩薩變化的故事好好演繹了一番。
而在小說中真正出盡風頭的,是文殊菩薩的那頭獅子坐騎。它先是變成全真道士求雨,獲得烏雞國王的信任,然後又把烏雞國王推下井中鳩佔鵲巢,做起了一國之主。文殊菩薩解釋前因後果:
當初這烏雞國王,好善齋僧,佛差我來度他歸西,早證金身羅漢。因是不可原身相見,變做一種凡僧,問他化些齋供。被吾幾句言語相難,他不識我是個好人,把我一條繩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日三夜。多虧六甲金身救我歸西,奏與如來,如來將此怪令到此處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報吾三日水災之恨。
此時收服坐騎,特特寫到這獅子的形貌:
眼似琉璃盞,頭若煉炒缸。渾身三伏靛,四爪九秋霜。搭拉兩個耳,一尾掃帚長。青毛生銳氣,紅眼放金光。匾牙排玉板,圓須挺硬槍。鏡裡觀真象,原是文殊一個獅猁王。
"獅猁"卻是一種不存在的動物,當是從"文殊師利"菩薩的音譯中演化而來。
日本繪本西遊記中的文殊菩薩
後來過獅駝嶺,文殊菩薩的坐騎再次下界為妖,小鑽風誇讚此妖本領說:
我大王會變化:要大能撐天堂,要小就如菜子。因那年王母娘娘設蟠桃大會,邀請諸仙,他不曾具柬來請,我大王意欲爭天,被玉皇差十萬天兵來降我大王,是我大王變化法身,張開大口,似城門一般,用力吞將去,唬得眾天兵不敢交鋒,關了南天門。
這吹牛皮的本領卻是不小,這番功績分明便是悟空自己的,居然而被其竊攘,在獅駝嶺上唬人,所謂「獅子大開口」也。而它的形貌也非同小可:
鑿牙鋸齒,圓頭方面。聲吼若雷,眼光如電。仰鼻朝天,赤眉飄焰。但行處,百獸心慌;若坐下,群魔膽戰。這一個是獸中王,青毛獅子怪。
比較起來,烏雞國的獅子怪更像是傳說中的獅子,寫意成分多寫實成分少,造型可以參考舞獅;而這獅駝嶺的獅子卻是古人印象中模糊的獅子形象,寫實的成分多,寫意的成分少。
木造渡海文殊菩薩群像·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整組群像由五尊組成,表現的是文殊菩薩趺坐在大青獅子上,率領優填王、善財童子、佛陀波利三藏、最勝老人等眷屬,乘雲渡海的場景。
三
大家都說文殊菩薩坐騎兩番下界前後無有照應,是西遊記一大漏洞,是不是作者寫忘了?而我則想,五臺山駕駛班是否不止一輛車?
這個問題解釋起來比較複雜。簡單地說,西遊記整部小說是一個對稱的結構,前後兩半分別以平頂山和獅駝國為高潮。平頂山的金角大王銀角大王和獅駝嶺三妖,是悟空最花費精力、智慧,前後無數奔走窮盡心力,最終才收服的。而比較讀下來可以發現,這兩處故事頗多雷同之處,直似一個模子脫胎出來的。而平頂山用了道祖的童子,獅駝嶺便用了佛祖的坐騎,作為上下兩半勢均力敵的對稱。然而佛祖並沒有坐騎,便借了佛祖的兩個肋侍菩薩文殊和普賢的坐騎。
要說作者寫了後面忘了前面,沒有照應,那可是太小看作者。恰恰相反,作者正是為了照應上半部的高潮,對應道教中最有來歷的小人物,故意拎出佛教中最有背景的小人物,來製造下半部的高潮。至於這裡拎出的小人物是不是前面已經出現過,在作者如椽的巨筆之下,那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問題了。我想,作者是能夠反應出來前後出現了兩次文殊菩薩的坐騎的,但是在作者看來,這種重複無足輕重,便就隨他去了。
劉冬子繪獅駝洞
四
最後說一個小故事。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有一篇《西僧》,寫西域僧人歷盡等磨難,經十八年寒暑來我大中華取經,可憐十二名僧人僅兩名活著抵達。原來西方盛傳中國泰山、華山、五臺、落伽四山遍地黃金,觀音、文殊生受供奉,到山便能立地成佛。蒲松齡說,假如東西兩方取經人中途相遇,聊起來「必相視失笑,兩免跋涉」。
法海寺壁畫·文殊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