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文言集《聞見異辭》中記載一些鹹豐、同治、光緒三朝的奇聞奇案,其中一則頗令人玩味,我且寫來,你且觀來。
話說光緒四年,直隸靜海(今屬天津)有個寡居七年的婦人趙氏,耐不住寂寞,與夫家侄子宋孚私通,以致懷孕。
宋氏族人認為趙氏有辱門風,隨即將其扭送到靜海縣衙,交由縣令丁朝貴處置。丁朝貴與幕僚商議後,認為趙氏的行為實在可恥,以「逆倫罪大」為由,將趙氏和宋孚收監。
趙氏的娘家人到處託人,希望將趙氏解救出來。趙氏有個表哥,名叫李善東,此人曾在天津都統衙門當過一段時間的刀筆小吏,深知官場之事,因此毛遂自薦,一定會竭盡所能解救表妹出牢獄。
隔日,李善東身穿長衫來至趙氏家中,家中除了一個六十多歲老翁給趙氏看家外,再無他人。老翁自稱姓路,原本是這家的管帳先生,主人死後,主母趙氏繼續讓他管帳。趙氏被扭送到衙門之前,囑託他幫著看家。
李善東見他老邁年高,為人木訥,有些痴痴傻傻的樣子,於是計上心來。他告知路老頭,自己是趙氏的表哥,聽聞表妹的遭遇之後,深表同情,途徑此地,於是過來看看。
老路頭很是隨和,請李善東進屋坐,又是遞煙又是倒茶,十分熱情。李善東說自己想要在此留住幾日,方便為表妹之事奔走。老路頭正好一人無聊,當即答應下來。李善東出門買來酒肉,跟老路頭對飲,晚上則同住一屋,徹夜長談。
轉天,李善東說是到衙門看望表妹,告知老路頭,他還會回來。傍晚時分,李善東帶著酒肉回來,陪老路頭吃吃喝喝,有說有笑,不亦樂乎。
又過三日,李善東告知老路頭,趙氏轉天正午又要上堂受審,他想請老路頭一塊兒跟著去聽審,順帶問一問趙氏有沒有什麼話要交代。
轉天,李善東與老路頭早早地到了衙署。正午時分,縣令丁朝貴攜一班幕僚升堂,趙氏被帶到公堂之上,被問了一番話後,丁朝貴以「逆倫罪」加以宣判,判宋孚處斬,趙氏產下嬰兒後縊訣。所謂「縊訣」,也就是用弓弦或麻繩勒住脖頸,使其窒息而亡。在清代,這種刑罰多用於女囚。
趙氏突然大呼冤枉,聲言天下不貞的女子何止千萬,為何偏偏要跟她過不去?又質問丁朝貴何為「逆倫」,何為「順倫」?
丁朝貴大發雷霆,斥責趙氏無禮,又說堂上有宋氏族人十三人,都可當人證,證明趙氏寡廉鮮恥,與侄子私通確實屬實。
趙氏痛罵宋氏族人,罵他們沒有良心,不顧親情,自己姓趙,屬於外人,但宋孚卻是宋家子孫,宋氏族人置宋氏子孫不顧,名義上是為宋氏宗族除害,事實上是覬覦她丈夫留下的家產。又說宋孚讀過聖賢書,絕對沒有跟她私通,真正跟她私通之人,是管帳的老路頭。
老路頭猶如五雷轟頂,自己清清白白,根本不曾做過這種腌臢勾當。但他卻不知道如何辯解,只是一個勁兒高喊冤枉。
趙氏怒目而視,大罵老路頭是個負心漢,始亂終棄不敢承擔責任,如今腹中有了他的骨肉,他卻不肯相認,如今自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死之前也要證明侄子宋孚的清白,揪出跟自己有染之人。
老路頭百口莫辯,氣得昏厥過去。丁朝貴問趙氏有什麼證據證明老路頭才是私通之人?趙氏說老路頭大腿內側有塊指甲大小的肉疚,若是不信,可當場驗證。此乃私密之事,若非枕邊人,又怎麼會如此清楚?
丁朝貴命人驗過之後,果然發現老路頭的大腿內側有個小小的肉疚。如今證據確鑿,被救醒後的老路頭更是無法辯解,羞愧難當,唯有哭泣。
丁朝貴念他老邁年高,大清律例有輕判老齡之人一條。與幕僚商議過後,以「和姦」之罪,將老路頭打了二十記耳光,隨即將他釋放,不予追究。宋氏族人紛紛離去,不願再打這場丟人現眼的官司,既然沒了原告,趙氏和宋孚隨即也被釋放。
趙氏知道老路頭的隱私,全都是李善東告知。李善東故意跟老路頭接近,就是從其身上找到些隱私,而後嫁禍與他。
不過李善東也並非完全沒有良心之人。事後,他讓趙氏拿了不少金銀給老路頭,賠罪也好,酬謝也罷,起碼比什麼也不給要強。由此可見,此人還算有些道義。
陋文一篇,就此打住,至於這樁案子孰真孰假,我是不知道的,只是借古人的筆記,將這個故事講給大家聽罷了。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不必較真,若是較真,便索然無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