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出版人沈昌文於1月10日在睡夢中去世,享年90歲。
沈昌文
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起,沈公的名字就在出版圈如雷貫耳,他主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策劃「新知文庫」「現代西方學術文庫」叢書,出版《寬容》《情愛論》《異端的權利》《隨想錄》《蔡志忠漫畫》《金庸全集》《愛默生集》等影響大時代知識面貌與格局的人文圖書,在知識界、思想界引起極大反響。
他任主編的《讀書》雜誌,曾是中國讀書類雜誌的範例,是中國當代文化的風向標,影響了幾代讀書人。
沈昌文,1931年9月26日生於上海。1949年至1951年初,在上海民治新聞專科學院採訪系肄業。1951年3月考入人民出版社(北京),任校對員、秘書、編輯等。1986年1月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總經理,十年後退休。1980年3月起兼管《讀書》雜誌編務,任副主編、主編,迄1995年12月。
退休後一直活躍於出版界,1997年起,主持自己的「工作室」,與遼寧教育出版社合作,出版「書趣文叢」「新世紀萬有文庫」兩套大型叢書及《歐洲風化史》等上百種思想人文圖書。發起創辦《萬象》雜誌。
在沈公的舊識、好友眼中,他不只是一個出版家,更是一個充滿個性的人,在他88歲時,業界出版了一本《八八沈公》。這本書不是歷數人盡皆知的沈公之光輝成就,而是說一說他的八卦趣事。他是武俠小說裡「深蘊內斂的中年練家子」,他是一位無法複製的「思想的郵差」,他是「安徽打工妹」心中永遠的偶像。他用寧波話暢談「食經」,和「複印機小姐」談戀愛,隨身攜帶著裝有五十頁「著譯者」和「關係戶」的PDA。當然,也少不了他對書的「痴愛」,他自成一派的「出版經」和處世之道。
《八八沈公》 脈望 浙江大學出版社、草鷺文化
他是智者,他是仁者,他是狂狷者。他是常背著雙肩包,自稱「不良老年」,獨一無二的沈公。
本報精選部分追憶文字,透過詼諧好玩的趣事看到中國當代出版史的一個縮影。
為慶祝著名出版家沈公(沈昌文)的八十八歲壽辰,沈公的舊識、好友、徒子徒孫紛紛奔走相告,共收集了三十四篇關於沈公的趣事文章。在這些出版人、學者、媒體人的文字中,一個天真 、狡 猾 、機智、幽默、隨心所欲、放浪形骸的沈公形象躍然紙上。
讀書人眼中的沈昌文
以談戀愛的方式談工作
涉及「《讀書》標準」的還有重要一項,即絕不濫用阿拉伯數字。沈公當然也會說,這可不是我定的,是遵循呂叔湘、陳原諸位先生的旨意。而懂得漢語,懂得使用漢語,才能夠明白濫用阿拉伯數字是對漢語的踐踏。萬分慶幸的是,這一項原則《讀書》始終不渝貫徹至今。而反觀當下一些出版物,無語而已。
(《讀書》)說獨特,實在也並非什麼獨特,不過是在長期以來大一統的、程式化的、排他性的思維方式之外,保持了一種獨立思考的精神。既不為前者所限,又不與它對立;既非媚俗阿世,又不是劍拔弩張,只是「溫柔敦厚」堅持著獨立思考的權利。這就是《讀書》的立足點。嚴格說來,它不是反叛,不是革命,而是以思維方式的變革。自然,這是一個極小的範圍——只限於它的作者和讀者。
由此而形成的語言風格也是獨特的:不是美文,不是社論文體;不是矯揉造作妝點出來的華麗,不是盛氣凌人的教訓口吻。是打破老八股、新八股,即程式化的語言,而體現出來的紛紜的個性風格。這風格不是《讀書》的,而是作者的。自由運思、各具面貌的個性風格聚在一起,才是《讀書》的風格。對編輯部諸同仁來說,編《讀書》,不是餬口的職業,而是一份愛好,一份生命的寄託。編輯的「存在」,與《讀書》的「存在」,幾乎融為一體——他們從《讀書》的「存在」中,發現了自身「存在」的意義。所以,編輯部的管理方式是無序的,非程式化的。絕少召開正襟危坐的工作會議,絕少正兒八經地分析、討論國內外形勢。除了受生產周期的制約之外,幾乎再沒有什麼嚴格的規章制度。它的運轉,靠的是配合默契——不僅編輯部同仁之間,而且,《讀書》與它的作者、它的讀者,也常常有一種意想不到的、可遇而不可求的默契。
《讀書》的風格,極大的程度體現了主編風格。主編先生常說的一句話是「以談戀愛的方式談工作」。可以把它解釋為以充滿感情色彩的語言,代替枯燥僵化的公文語言;以帶有人情味的交流方式,代替刻板的上下級關係。這樣一種領導作風,這樣一種作風所造就的小環境、小氣候,對《讀書》風格與氣質的形成,當然大有關係。不過這種方式是不能推廣的——它只適用於這樣一個天然湊泊的小群體。
主編先生患有嚴重的白內障。可奇怪的是,凡是他想看見的,所見絕對比明眼人只多不少。凡他所不欲見,即近在眼前,也一如「盲點」。一位朋友說:
《讀書》的主編,智可及,愚不可及。——趙麗雅
另類的雜誌掌門人
他從上海灘一路走來,帶有上海市井中的穎悟靈動和世俗煙火氣;他又大半生遊走在北京這等政治中心的學術文化圈裡,有了根深蒂固的超越性理念。他前者對人、後者對文,南人北相,既不以古板拘泥拒人,也不以狡黠圓滑傷骨。兩者對接,竟拼出一個堪稱另類但不失完美的雜誌掌門人。——吳彬
出版圈共享之寶
都說家有一老勝有一寶,沈公實在是出版圈共享之寶:沒他的飯局,只有飲食,少了文化;沒他的活動,只有禮貌的掌聲,少了書友會心的笑聲。——鄭勇
思想離不開趣味
老沈創造了許多金句,其中我引用最多的,是這句:
「可以不讀書,但不可不讀《讀書》!」
這是何等的自信!
說來你不信,在上個世紀的八九十年代,這竟然就是讀書界的事實。那個年代的過來人,假如不是《讀書》的讀者,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讀書人。我的好幾個朋友,在酒過三巡、神態微醺的時候,都很得意地向我吹噓:我家裡有創刊以後的全套《讀書》!
……講到精神傳統,老沈既不是激憤的魯迅,也非理性的胡適。他就是一個當世林語堂,有落拓不羈的名士派頭,有雜貫中西的一知半解,有嬉笑怒罵的幽默戰法,有拿自己開涮的強大心理。只是,他沒有林語堂那種「西崽相」,他更草根,也更中國。
在老沈的身體力行之下,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讀書》,形成了獨特的風格,用他的話說,讀《讀書》不必正襟危坐,可以躺著讀,上廁所的時候也能讀!但《讀書》又不是一般的枕邊讀物、廁所文章,讀完之後,知識有大長進,精神有大補益。如今在學院裡面接受過規訓的學者,已經很少有人會寫這樣有趣的文章了。我真是三生有幸,屬於八十年代精神之子,在老沈的言傳身教、「威逼利誘」之下,從出道的第一分鐘開始,就懂得一點「思想離不開趣味」的為文之道。——許紀霖
(原標題:【紀念】沈昌文與《讀書》)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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