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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04號選手:林曉婷
來自 14級嶺南學院
貞節牌坊下裸著的女人
滴答,滴答。
灰黑色的天空下落著雨滴,一滴,兩滴。
淅淅瀝瀝,雨水似迫不及待逃脫天空的桎梏,甩開一切束縛,卻仍無助地在塵土裡翻滾。
雨譁譁地下著。她沿著合作社青黑色板磚上縱橫的溝壑,流入欄杆外的溝渠,成為那養育著大片水浮蓮的溝水,歪斜,擁擠,沉悶,掙扎,殘喘,死亡。溝水蕩著波紋,在水面上凝固,似副溝水圖。欄杆內瀰漫著各種魚的氣味和擠在排水道口黃綠色菜葉散發著的腐敗氣息。醜,真醜,臭,真臭。
楊鎮人腳步匆匆,踏著板磚,黃水濺起,落在長有黑毛的粗小腿上,就像陳年的臘肉,長了新鮮的菌絲,嘿,不錯,楊鎮人愛吃臘肉。他們擁著擠著向四面八方散去,奔向各自遮雨的牢籠。這個時候,該是整個楊鎮最祥和的時候了。雖然偶爾會有此腳放在彼腳上的錯誤,卻也不會有大聲爭吵發生。此時不是和氣。低聲咒罵聲裡是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你聽。趕時間呢,理他作甚,下次罵架連本帶息罵回來便是了。
楊鎮平日裡喧囂的合作社盡頭是一座老牌坊,有著深黃色橫梁、米白色立柱的老牌坊。
原本米白色的柱身幾乎被貼滿了各種橫著、豎著、斜著、紅的、黃的、白的招聘廣告,風颳過,破碎的半脫落的牆皮拍打著柱子,發出嗶嗶的聲響。圓柱蓋著的黃色牌頂殘殘落落,邊緣到處是裂紋。它站在雨中,就像臉上爬滿皺紋的孤獨的老太婆。
牌坊下,是一個裸著的女人。她蜷縮在牌坊左邊的角落裡。爬滿破洞和跳蚤的被單似枯槁的樹皮裹著她裸露的皮膚,那是積滿了灰塵泥垢的皮膚,滴落的雨滴在上面留下彎彎曲曲的滑道痕跡。來來往往,步履匆匆的人們沒有注意到她,或者說,不願注意。女人亂蓬蓬雜毛下的臉龐已無法讓人看清,也沒有人看清過。女人什麼時候到這個鎮子,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她一直在牌坊下生活,平日裡總是裸著身體在鎮上亂逛,翻撿別人丟棄的食物。
最開始,她被很多人邊叫罵邊驅逐,被穿著長褂的人痛斥「傷風敗俗」「有辱楊鎮之高潔風華」。但她無法表達自己,只會嗷嗷亂叫。這種痛呼似乎引發了某些人的惻隱之心,他們大呼「上天有好生之德」「眾生平等」云云。鎮上的人們多是封建迷信的,從每日焚燒爐拉出的一車車香灰可以看出,他們認為戴著眼鏡的人說的話都是有理的。所以在這些讓多數人無法理解的話下,他們遲疑著放下了手中的掃帚和大簸箕,轉而用更鋒利的武器---語言,來攻擊女人。當然,這是戴眼鏡的和穿長褂的認為的。或許在女人眼中,楊鎮人只是不斷對她手舞足蹈,再加上嘴巴不斷蠕動罷了。
平日裡,鎮子裡的老女人見到瘋女人光裸著身體,都會輕蔑地衝她啐上一口。她們似乎是高高在上的,扭著圍著花哨衣裳的粗腰,像一隻插著孔雀羽毛的肥鵝,在瘋女人面前踱過,而瘋女人則往角落裡一縮,再縮。
雨仍在拍打著地面,似在訴說遭遇的不公。
丁一撐著他新的黑色長柄雨傘走在路上,經過牌坊時,突然聽到了女人的怪叫。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還是那個瘋樣子,不過下雨天還待在這兒真是可憐,丁一想。他停下了腳步,磨搓著長柄雨傘光滑的傘柄,他額上的幾撮頭髮已被雨水打溼。女人裸露的身體突突地刺到了他的眼,他忽然想到前幾天他媽邊剁豬菜邊衝他罵喊的樣子,粗黑的眉毛似毛毛蟲般聳動,爬在臉上的雀斑,眼角擠堆在一起不斷翻折的皺紋,以及厚嘴唇中吐出的話語:你這敗家子,養頭豬還有錢賺,你成天在學校鬼混,只知道往家裡要錢,你那爸也是個不知心的,眼睛成天往牌坊邊那瘋婊子身上瞟,回家來有時手背還不知被什麼鬼東西抓了,又紅又長的抓痕。
說完,她狠狠啐了一口濃痰到豬菜上,黃綠黃綠的。那雙眼泛著黃色渾濁,瞪得大大的,他不由得想起了鄰鎮上田裡放養著的大公牛。丁一想,其實,瘋女人也沒對鎮上的人做過壞事,也沒有發瘋攻擊過人,她只是在牌坊下尋求一個棲息之所罷了。
他磨搓著光滑的傘柄,頭抬起,看見牌坊上模糊不清的雕刻。這座牌坊上原本刻著的字早已不能辨認,建造它的緣故也無法確定。鎮上的人們都說最老的老先生是知道它先前是寫什麼的。但當有人追問時,那右臉長著大痔,痔上長著白毛的老先生只是眯著青光眼,捧著擦得鋥亮的茶壺,慢慢搖頭:當年老夫吾我肯定是知道的,現在老了,記不清了,記不清了。唯一透露出的有關信息是他堅持驅趕瘋女人時說的話:那,那,那是貞節牌坊!或許是他太老了,他說得磕磕絆絆的。
想著想著,丁一心裡湧上一股悲涼,仿佛可以看到垂著頭的女人正用溼噠噠的眼神看著他。腳仿佛纏上了鉛,化學課上學過的一種重金屬,他拔起雙腳,往女人走近幾步。女人猛地抬頭看著他,嗷叫,打顫,瑟縮。丁一可以清楚看到女人揮舞的乾瘦如樹枝的手。他撫了撫傘柄,慢慢地蹲下,輕輕地把傘放在女人的不遠處,並指了指正在下雨的天空,嘴角努力向上彎,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些。這把傘可以幫她擋些雨擋些冷吧,他想。但女人依舊顫抖著,拍打著柱子角落,那是牌坊少數沒被廣告侵佔的地方。柱面上的漆皮被尖銳的指甲抓下來,飛舞,掉落,被雨水衝走。丁一抿了抿嘴角,微微低頭,把自己的黑色外套翻到頭上,跨步衝進雨裡。跑了幾步,他回頭,朦朧的雨霧中女人只剩下輪廓。他繼續往一個不能稱作家的地方奔去。
丁一衝到家門口時,衣服差不多溼透了。跨進屋內,屋外的雨聲小了,屋內剁豬菜的聲音大了,雜亂無章。他扯了扯喉嚨,媽,我回來了。剁豬菜聲中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死回來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讀書沒有用的!又不像鎮裡的先生,長褂眼睛多威風啊!你只知道把眼睛讀瞎了喲!看啥都看不見,以後怎麼搵錢,倒不如學你爸,到鎮裡的療養院去當煮飯工,工作簡單又輕鬆,不就飼養那幾十個瘋子嘛!油水又多……丁一已不願聽他媽後面說什麼。肯定是爸又往家裡帶了什麼,他想,呵,療養院,瘋人院,鎮上的瘋子都會被送進去,鎮長說是為了鎮子的和諧和繁榮,還申報了縣裡的模範鎮子,由縣裡撥款安置他們。而牌坊下的那個裸女人不被批准送進去,因為她不是鎮裡的人。
他爸當初看到門道,擠破腦袋到處送禮最後成了院裡的煮飯工,常常會往家裡帶些東西,肥肉、白米、甚至是壽衣。丁一捂著臉,倚在牆上,緩緩滑下,頭髮上的雨水沿著後頸,滑進後背,引得他身體一陣陣發顫。尖銳的聲音又刺入他的耳朵,你爸那個不知心的,成天不歸家,眼睛成天往牌坊下那個瘋子身上轉,一樣不要臉,啊咳呸!她又忘記爸帶東西回來了,丁一手心很涼,溼溼的。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砸在心上……
這場雨持續了三天,時而變大,時而變小,衝刷著整個楊鎮。第三天的傍晚,雨終於停了。而貞節牌坊下那個裸著的女人也消失了,似人間蒸發般。
剛開始的幾日,鎮上流傳著各種說法,女人們最喜歡的說是瘋女人被麵包車裡的壯漢像套狗一樣套走了。唧唧唧,說不定她找巷子裡的瘸腿男人廝混去了,圍著紅花裙的胖女人捂著嘴咯咯地笑,下巴的肥肉不停地顫動,像一隻巨大的癩蛤蟆。再過了幾日,鎮上已沒有了關於瘋女人的傳言,似乎牌坊下的那個女人從未出現過。
此刻,丁一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右手託著腦袋,呆呆地看著前方,屋前是喧囂的人群,屋內是雜亂的剁菜聲,和他媽的喊罵聲。突然,他的視野裡闖進一個肥碩的男人,八字腳,腆著肚子,右肩上搭著一個編織袋,鼓鼓的,左手握著一把長柄雨傘,黑色的,傘柄很光滑……
爸,你回來啦?
責任編輯: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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