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旗鎮刀客》:打戲都是一刀秒殺,這才是國產西部武俠片的巔峰

2020-12-23 武俠品讀

在古龍的筆下,高手對決,往往是一招定輸贏,一招決生死。沒有過多的花哨,沒有複雜的打鬥,甚至沒有言語。兩個人往那一站,生死存亡便在瞬息之間決定。一招,只有一招,電光火石之間,甚至看不清刀光劍影,隨著對手喉嚨上點點血跡,決鬥便結束了。至於何時出刀的,又何時收刀的,根本看不清也看不見,真正詮釋了什麼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古龍的小說很寫意,也很裝逼。高手往那一站,總是沉默寡言,一言不發,一副不食人間煙火之色。他們忠於自己的刀劍,忠於自己的信仰,他們手中的刀劍,就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誰也不能要求他們放下手中的刀劍,甚至不能看一眼刀劍,因為他們的刀劍是用來殺人的,而不是用來看的。侮辱他們的刀劍,就是侮辱他們,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因為喜歡古龍這種風格,所以一直在武俠片中尋找類似這樣的電影。可惜的是很難見到一招秒的武俠片,要麼臺詞、意境很古龍,打鬥卻花裡胡哨、糾纏不休。總之,想看到一部古龍味道十足的武俠片,實在很難,很難。直到遇到了《雙旗鎮刀客》,來自中國內地的武俠片。這部國產武俠片,是國產西部武俠片的巔峰。給人最大驚喜之處就是它的意境、臺詞、場景、人物、決鬥,都帶著濃烈的古龍味道。如同一瓶陳年老酒,越品越讓人沉醉。

本片1991年上映,導演是何平,編劇楊爭光,高一瑋、趙瑪娜、常江、孫海英、王剛等主演。講述的故事很簡單,小刀客孩哥到雙旗鎮接媳婦的故事。沒有大牌明星,沒有知名演員,劇情又很簡單,拍攝又很落後,為何這樣一部不出眾的電影,竟然能得到評委的青睞,獲獎不斷呢?(1991年獲得第11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美術獎。1992年獲得第3屆夕張國際驚險與科幻電影節最佳影片大獎,第1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十大華語片。1993年獲得第4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國際影評獎。)今天我們來聊聊這部西部武俠片到底好在哪裡?

1、武俠片還可以這樣拍,驚豔了國際評委的眼球

《雙旗鎮刀客》是一部小成本的武俠電影,總投資也不過120萬,光是搭建雙旗鎮這個鎮子就花了20萬元,經費嚴重超出。為此,相關人員還受到了通報批評。因為經費不足,所以這部武俠片能簡約就簡約,能省略就省略,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影片很凝練,沒有水分,沒有拖沓。劇情簡單、臺詞精煉、打鬥直接,簡單、直接、乾脆。這本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結果呢,沒想到居然深得評委歡心,讓評委眼前一亮,「原來武俠片還可以這樣拍。」

《雙旗鎮刀客》借鑑美國西部片,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評委毒辣的眼睛不可能看不出來。美國牛仔換成了西部刀客,左輪手槍換成了關西大刀,酒吧換成了客店,一槍撂倒換成了一刀致命,故事還是那個故事,無名英雄來到陌生小鎮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故事。怎麼看,這部贗品都難以入評委的眼睛,為何卻受到如此強烈的追捧呢?

因為它雖然是一部贗品,但這部贗品卻拍出了不一樣的新意。它以美國西部片為形,質還是中國武俠片;以美國西部片為瓶,裝的還是中國武俠片的酒。不是新瓶裝舊酒,也不是依葫蘆畫瓢,而是洋為中用,借「洋」這個外殼,表達中國「俠」這個核心。所以它才會處處體現的是濃濃的中國味,展現的是中國的獨特民族特色。這是它區別於美國西部片的最大不同之處,中國風十足。

在國內,它有別於當時的武俠片。當時的香港武俠片,吊鋼絲、人飛來飛去、打鬥花裡胡哨,給人一種很飄的感覺。《雙旗鎮刀客》呢,很務實,沒有上天入地的輕功,沒有拳腳上陣的花哨,一刀決勝負,定生死,接近實戰又很詩意。所以才會與眾不同,也正是受到《雙旗鎮刀客》的影響,徐克後來拍攝了《刀》,周星馳拍了《國產凌凌漆》。

2、一刀秒,那一刀的驚豔

作為武俠片,本片最大的看點還是動作戲。雖然《雙旗鎮刀客》的打鬥很簡單,基本上是人站著不動,鏡頭一轉,勝負已決。但它的拍攝卻不落俗套,反而是意境滿滿,令人回味無窮,嘆為觀止。

沙裡飛在荒漠中飲水休息時,突然出現倆刀客。沙裡飛以為遇到強盜,趕緊去抽刀。刀還未抽出來,一枚銅錢已經打在他手上了。沒有語言,沒有打鬥,一枚銅錢已經決定勝負。

倆刀客是來找一刀仙的,他們找了一刀仙七年,就是要跟一刀仙比試。在雙旗鎮,孩哥親眼看到了這一戰。一刀,只用一刀,一刀一個,倆刀客便隨著一刀仙收刀聲應聲倒地。一刀仙的臉面無表情,出刀、蹲下、收刀、站起、轉身、離去,一氣呵成,一個絕世刀客的形象便躍然出現在觀眾面前。沒有旁白,沒有對白,沒有表情,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在這沉默中,我們仿佛也被一刀仙所震懾。

接下來就是孩哥的三次出刀了,三次出刀,三次寓意。三次出刀,三次成長。孩哥第一次出刀是割馬肉,當時瘸子老丈人和好妹很看不上孩哥,孩哥矮矮呆呆的,沒有本事也沒有手藝。他們覺得這樣一個一事無成的孩子,根本不配跟他們攀上親戚。孩哥雖有覺察,奈何英雄無用武之地,徒有一身武藝,無處施展。

剛巧老丈人在用斧子劈馬肉,劈來劈去,就是劈不開。這時孩哥知道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來了,於是自告奮勇要切割馬肉。老丈人帶著鄙視的眼光將斧子遞給他,孩哥卻沒有接。而是凝神靜氣,雙眼微微閉上,雙手暗自運氣,以氣帶刀,刀嗖的從刀鞘中落入他手中。他真氣全部灌入到刀上,然後順勢一刀劈下,馬肉瞬間一分為二。這驚豔的一刀,讓老丈人瞠目結舌,也讓躲在門後的好妹大吃一驚。這一刀,為孩哥贏得了尊嚴,此後老丈人和好妹對孩哥的態度180度大轉變,開始接受孩哥。孩哥切馬肉,導演拍得真切,觀眾還能全程看到孩哥的出刀收刀。接下來的兩次,孩哥出手觀眾就看不出來也看不到了。

孩哥第二次出刀是為了救好妹,當時一刀仙的兄弟二爺想強暴好妹。作為好妹的未婚夫,孩哥自然是責無旁貸要救好妹。他先是出言制止,二爺以為來了個硬茬,看到是個孩子,便耳刮子狂扇孩哥。孩哥忍無可忍之下,出刀。鏡頭在一陣暈眩中,混亂不堪。不知道勝負如何,只看到桌子上羊羔身上流著鮮血,桌子下面血跡斑斑。到底怎麼個情況,導演並沒有說明。但觀眾們肯定是看得提心弔膽,一個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一個是弱不禁風的孩子,強弱懸殊實在是大,孩哥只怕九死一生。就在觀眾揪心的時候,只見鏡頭一轉,二爺緩步離開酒館,走了幾步,隨即仰面倒下,再也沒有起來。大家這時才知道,原來是孩哥贏了。不得不佩服導演,這打鬥雖然沒有拍出來,卻比拍出來還要震撼人,千言萬語,千百妙處,只留在觀眾心頭,讓觀眾去回味和想像。

孩哥第三次出手,是決戰一刀仙。一個是殺人如麻,無往而不勝的悍匪;一個是尚未成年,唯唯諾諾的孩子。這一戰,可以說是兇險無比,真正的有去無回。面對這樣的悍匪,勇氣、鬥志、信心、實力缺一不可。老丈人、鐵匠、酒鬼三人相繼死在一刀仙刀下,激發了孩哥無窮的潛能。在一刀仙回頭看好妹的一剎那,孩哥突然出刀。霎時間狂風大作,流沙攪風,狼煙中只聽見刀與刀互砍的聲音。忽然間,煙消霧散,一切恢復平靜。只看見孩哥頭上一抹鮮血順著臉龐下滑,孩哥呆呆站著,一動不動。一刀仙呢,則說了一句話「你的刀法跟誰學的?」就轉身而去,這時鏡頭拉遠,一刀仙信步走了幾步,忽然雙腿跪下,雙手拄著刀而死。這時,觀眾又被導演忽悠了,導演兩次用這樣的伎倆,卻讓人看不膩,實在是高明。

這樣的打鬥觀賞性雖不如那些精心設計的花哨打鬥,但自有一番風味。花哨的打鬥就像冷飲,當時看了很過癮,但真正解渴的還是茶,《雙旗鎮刀客》的打鬥就是能解渴還能令人回味無窮的茶,每一次觀看都能讓你品出不一樣的味道,歷久彌新。

徐克的《刀》打鬥過於血腥暴力少了一份浪漫寫意,鍾少雄的《殺人者唐斬》打鬥浪漫寫意卻少了簡單粗暴,洪金寶的《一刀傾城》臺詞經典打鬥卻有點狗血,只有《雙旗鎮刀客》寫實和寫意俱佳,既有一刀傾城的浪漫,也有一刀秒殺的血腥。

3、難得的主配角、群演演技在線,立意深刻之作

一部好的作品,不應當只是突出男女主角而忽略了配角和群演的刻畫。在這部電影中,隨便揪出來一個人都可以大寫特寫,從中看到人性。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娃娃迎親的故事,它有很多很多值得挖掘的地方。在武俠片的外衣下,展現的是眾生百態。

孩哥:從單純善良的娃娃到經歷生死後的蛻變成熟,孩哥由一個不懂江湖恩怨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在血的洗禮下,成長為一個絕世刀客,完成了孩子到刀客的蛻變。

好妹:從潑辣直爽的娃娃到多愁善感的小媳婦,好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孩子,在經歷土匪蹂躪、爹爹慘死後,不再任性不再嬌柔,完成了女孩到女人的蛻變。

瘸子:瘸子本是跟孩哥老爹混的,為了有個靠山,將好妹跟孩哥訂了娃娃親。孩哥疊死後,瘸子後悔了,有點勢利眼,當然了,為女兒將來著想,也可理解。最後死的一剎那,還是很有骨氣的。

一刀仙:一個人人聞之喪膽的悍匪,殺人如麻,卻也有閃光的時刻。聽說二當家被孩哥殺死,忽地從床上猛然驚起,沒有表情沒有言語,只有兩行濁淚在漆黑的臉上留下,簡單的幾個動作,就將一位悍匪的性格和義氣刻畫出來。在被孩哥殺死的一剎那,依舊能面不改色的問一句「你的刀法從哪學來的?」頗有種英雄相惜、遇到對手的感覺。

沙裡飛:「方圓五百裡,有事到乾草鋪找我沙裡飛。」沙裡飛這個名字就能反映這個人物是個牆頭草,精於算計,圓滑世故。欺軟怕硬,愛佔便宜。面對強者,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背後放空炮。面對弱者,巧言令色,坑蒙拐騙。老油條,老江湖,這樣的人才是活得最滋潤的。

村民:在雙旗鎮有個很奇怪的「三正」,眼正、手正、腳正,意思是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管的不要管。頗有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意味,這「三正」簡直就是三觀不正。也正是因為這「三正」,所以當好妹被二當家欺負時,這些人才會沉默寡言,視而不見。

他們是平民,深受土匪的困擾,是受害者。他們又是施暴者,欺軟怕硬,小民思想的禍害者。孩哥除掉二當家後,他們看客般拍手稱快,將孩哥當成大英雄。等到禍事臨頭,又將孩哥看的一文不值,甚至言語威脅。聽說孩哥請到了沙裡飛幫忙,這些人又開始興致勃勃飲酒吹牛了,甚至下注買沙裡飛和一刀仙誰贏,村民的劣根性盡顯。

好在,人性還沒有完全泯滅。在一刀仙屠鎮的瞬間,瘸子、鐵匠、酒鬼還是挺身而出,即便被殺也毫不懼色。這三人的死,筆直一條線,就像莊嚴肅穆的階梯,拷問著人性,也激發了孩哥身體裡的潛能。有時候,英雄不孤單,振臂一呼,換來的可能是別樣的天地。如果沒有這三人的主動獻死,孩哥絕對沒有勇氣跟一刀仙一搏,村民的下場可想而知。

4、結語

這部電影值得說的可以說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影前幕後都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地方,像大氣磅礴的沙漠、雄渾悲壯的配樂、落日黃昏下的縱馬馳騁等等,只可惜這樣一部榮譽頗多的國產武俠片,票房卻遭遇了滑鐵盧,直到1997年大家才發現它的價值,賣出480萬美元的高價。本以為憑著這一刀的驚豔,會生出無數的「一刀傾城」,沒想到的卻成了絕唱,國產西部武俠片的終結,不由得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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