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月河老先生的《雍正王朝》小說當中,曾將《清史稿》中和親王弘晝辦「活出喪」的情景,將這段傳奇的細節,用小說的形式給大家精彩呈現了出來:
四面白幛環擁下,從南道隔開,東邊是大覺寺的和尚,在喧鬧的鑼鼓聲中雙手合十念著《大悲咒》;西邊是白雲觀的道士,也正在笙歌齊鳴地作法,另外還有百餘十人,是府裡的家丁,他們一個個披麻戴孝,載歌載舞,五音不全在唱著《龜雖壽》。
走過一層層的幛幔便是正廳了。
五貝勒弘晝雖有妻妾十幾個,也早已有了兒子,但在這裡跪著行禮的卻只有大兒子永壁一人,別的都在兩廊下跪著。正中階下擺滿了各種法器,嫋嫋香菸籠罩下,案頭是堆積如山的供品,還有幾個女人唱歌般地嚎哭。允祉他們從大街上剛進到這家不像家,廟不像廟的地方,全部鬧蒙了。仔細地看了又看,瞧了再瞧,這才看見「死者」弘晝穿了一身簇新的朝服,正端坐在桌子後面。他對今日突然來訪的伯伯、叔叔、哥哥們看都不看一眼,卻只顧了撿起供桌上那好吃的東西來,在大快朵頤呢!
這場景乍一看,還真的令人感到特別無語,好歹是個大清的王爺,自己給自己辦活出喪,這事兒即便放到今天這樣自由奔放的社會當中,恐怕也沒有幾個人敢真這麼玩的。
兒子這麼胡鬧、折騰,讓人不禁感慨,這「冷麵王」雍正當年得多疏於管教,才能生養出這麼一個「逗比」的兒子。
那麼,為何和親王弘晝會這麼做,作為一個堂堂的親王,怎麼能這麼不注意形象呢?
難道是天性頑劣?那倒不是,其實在小說中,離開弘晝府後,坐在轎子裡的三阿哥弘時,當時就已經把答案想的很明白了。
坐在大轎裡的弘時,開始時十分生氣,但想了想卻很快地又平靜下來了。
他仔細地琢磨過來又琢磨過去,弘晝所以要這樣做,焉知他不是在表明心跡?焉知他不是心懷著對弘曆的不滿?焉知他不是在表明自己永遠不覬覦這個帝位,而只想當個什麼事也不問的皇阿哥?
要是自己也站在他這個位子上會怎樣做呢?上面有兩個哥哥,自己既然與帝位無關,操那麼多的閒心幹嘛呢?想想八叔如今的下場,誰不心寒?
作為跟弘曆爭皇位的人,弘時的智商一點兒都不低,在電光火石之間,就能揣摩出弘晝玩這一出的意思,確實很不簡單。
那麼弘晝費盡心思,鬧這麼一出「活出喪」,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呢?
依我看,其表明心跡的可能性最大。
首先自己的希望真不大康熙年間,在廢黜了兩次太子之後,心灰意冷的康熙看著底下摩拳擦掌、精力旺盛的兒子們,有些不厚道起來。
他既不挑明看上誰了,也沒說誰一定不行,就這樣,曖昧來曖昧去的,讓每個兒子都覺得,自己仿佛真的很有戲。
在康熙的默許之下,一眾皇子們的野心被激起,在聖心的推波助瀾之下,漸漸演變成了攪動朝局的「九龍奪嫡」。
最後的結局,以八王為代表的一派落敗,而登基稱帝的雍正,對以前的競爭者自然也不敢掉以輕心,重拳打擊。皇室之內、兄弟之間,圈禁、賜死、骨肉相殘的人倫慘劇次第發生,令人不忍直視。
親眼看過這麼慘烈的競爭結局之後,作為雍正的五皇子弘晝也就有些看淡人生了。
自己上面還有三哥弘時,四哥弘曆。論長,自己不能跟三哥比;論嫡,四哥又比自己貴重,而且人家老四還有皇爺爺親身撫育、教養這個加分項。
自己跟皇位的距離,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兒遠。
其次不演戲不行,老爹、老哥太狠對於雍正、弘曆的性格,作為貼近之人——弘晝,那可是再清楚不過的了,雍正素有冷麵王之稱,六親不認,對先前的競爭對手不僅圈禁,還用阿其那、塞思黑來極盡侮辱。
最令人恐懼的是,這位還真能對兒子下得去狠手。雖然正史上沒有說明弘時是被雍正賜死的,但雍正四年那一連串斷絕父子關係、玉牒除名的狠辣操作,緊接著雍正五年弘時的暴卒,著實讓人看到了,這位「狼父」最可怕的一面。
對於四哥弘曆,歷史上也一直有刻薄之主的評價,在與三哥弘時爭奪皇位繼承人之時,最終能夠笑到最後,除了聖心眷顧之外,自然有著別樣的過人手段。
父親、兩個哥哥都不是善茬,可想而知,弘晝整天在這幫人身旁,那種瑟瑟發抖的心情了。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光躲,不好意思,這還真不行。
光認慫,也不行作為皇子,不管你在第幾賽道,按照以前皇爺爺的立的規矩,在外人看來,機會其實都是均等的。
如今,你說你不爭,那別人又會怎麼看?有機會不爭,你傻呀?依我看,你肯定有野心,真看不出來,城府挺深呀,五爺。
沒辦法,誰讓當年九龍奪嫡之時,自己那叔叔們,先前把能演的戲份,都已經給演完了呢。
對於這種打著不爭,表面淡泊名利,其實內心波濤洶湧的,雍正又不是沒見過。
先前康熙的三皇子胤祉不就是個典型的例子,整天修文編書,跟著一幫文人,仿佛只顧著醉心附庸風雅,不熱衷奪媂爭寵,不喜歡搬弄是非。結果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肚子裡儘是花花腸子。
對於這種以不爭應萬爭的主兒,雍正用圈禁至死的決絕,告誡後人,別跟朕玩這一套,朕的眼睛亮著呢。
因此,到了弘晝這一代,你光擺明自己不爭,還真不行,照樣還是被人懷疑。
自汙,沒辦法的辦法想要徹底洗脫嫌疑,男人嘛,那就得對自己狠一點兒。
那麼狠到什麼程度才行呢?至少要讓皇阿瑪、朝臣、世人都覺得,這貨真的是沒救了,讓他當皇帝,除非愛新覺羅氏死絕了。
那麼怎麼做呢?一般來講,自汙是一個好辦法,作為王爺貪汙不行,搞不好就要被老爹給大義滅親;裝瘋更不行,吃屎喝尿畢竟需要太大的勇氣,而且弘晝以後還得在人前人後混,實在丟不起那個人。
最後弘晝選擇的是荒唐這一途徑,也就是爛泥扶不起牆的那種,看好了啊,咱素質真不高,這皇帝咱真當不了。
對於弘晝這種胡鬧,弘時看出來了,雍正、弘曆自然也都看出來了。
因此對於荒誕不經的弘晝,乾隆登基之後,不僅將雍正府邸內的舊物全部賞賜給這個傻老弟,而且平時也是極盡包容,只要你不幹涉朝政,即便是一衝動打了朝庭重臣(訥親),那也沒關係。
我就當你是個不懂事的小弟弟,啥事兒哥還能罩不住。
再說了,男人嘛,誰還沒個脾氣。
弘晝,最終用荒唐的活出喪,完成了雍正、乾隆年間,最高明的明哲保身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