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親曾經形容草原的清香
讓他在天涯海角也從不能相忘
母親總愛描摹那大河浩蕩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遙遠的家鄉
如今終於見到遼闊大地
站在芬芳的草原上我淚落如雨
河水在傳唱著祖先的祝福
保佑漂泊的孩子 找到回家的路
啊啊嗨父親的草原
啊啊嗨 母親的河
雖然己經不能用不能用母語來訴說
請接納我的悲傷我的歡樂
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
心裡有一首歌
歌中有我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
請接納我的悲傷我的歡樂
雖然己經不能用不能用母語來訴說
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
啊啊嗨 父親的草原
啊啊嗨 母親的河
心裡有一首歌
歌中有我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
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
心裡有一首歌
歌中有我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
去草原,去草飛草長的地方,本不在西北行旅計劃之中。對夜舉杯,酒酣,豪情頓生,就有效仿七劍下天山之說,就有江南6俠仗劍走天涯之行。
去草原,想著去成吉思汗留下傳奇的地方,想著聽一曲蒙古長調奔放,思一段呼麥憂傷,品一弦馬頭琴悠揚,醉一盅馬奶酒醇香……,席慕蓉《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在心裡輕輕一遍又一遍吟唱;《鴻雁》、《呼倫貝爾大草原》的旋律一次又一次縈迴,男人們的心在草原飄蕩。對草原的嚮往,對自由的嚮往,對策馬揚鞭的嚮往,與其說是身心的解困,還不如說是對心靈的鬆綁。
久居鋼筋水泥構築的城市,生活在瑣碎和蠅營狗苟間消磨,工作的壓力、住房的壓力、子女就業的壓力、讀書的壓力、出行的壓力、人群磕碰的壓力,所有一切都讓人超脫不了。心中有夢,舉步維艱,久了熱情就消磨成隨遇而安、得過且過。於是,出走。
從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逃離,去一個別人也在逃離的地方,這就是旅遊。遊久了,倦了,回來,繼續生活,這就是面對。於是一個個城市背包客在流動,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有的是身體的背包客,有的是心靈的背包客。在高速、高鐵上,在各種交通工具裡,也在手機的信息流裡,人們習慣了漂泊。漂泊在路上,也就將心靈放飛在路上。
我們一路去往鄂爾多斯。沿著包茂高速,行駛大約30公裡,陡然發現右拐出口,居然寫著成吉思汗陵,心下一喜,立刻聯繫另一臺車告知行程。
成吉思汗陵在伊金霍洛旗草原上,距鄂爾多斯40公裡,是祭祀成吉思汗的聖地。蒙古族盛行秘葬,成陵是成吉思汗的衣冠冢。蒙古族有祭靈魂的傳統。人將死時,他的最後一口氣——靈魂將離開人體附著在附近的駝毛上。根據史料記載,吸收成吉思汗最後一口氣的駝毛,又稱靈魂的駝毛就收藏在成陵。
相傳,成吉思汗下葬時,50勇士抬棺夜行,遇到路人不留活口;下葬,以上萬匹戰馬在下葬之地踏實土地,以一棵獨立的樹為墓碑。
為了便於日後能夠找到墓地,在成吉思汗的下葬處,當著一峰母駱駝的面殺死了其親生的小駱駝,將鮮血灑在草地上,等到第二年綠草發芽,墓地與其他地方已經沒有任何異樣。後人祭祀時,便牽著母駱駝前往,母駱駝思念小駱駝哀鳴不止之地,就是成吉思汗下葬之地。當那峰母駱駝死後,成吉思汗陵從此成謎。
達爾扈特人,是蒙古族中專門為成吉思汗守靈的部落。達爾扈特蒙語的意思是「擔負神聖使命的人」,至今已經為成吉思汗守靈八百年,人口大約兩千人。
走進成吉思汗陵園,頓入眼帘的是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的氣勢。八座白色的蒙古包前,蒙古馬奔騰,高約2米的勇士騎在鐵馬上,提刀持戈恍若戰陣,走在其間,耳邊仿佛就有呼嘯的風聲、吶喊聲、馬蹄聲,鼻尖似乎聞到馬蹄裹挾的塵土和草根混雜的氣味,還有濃鬱的馬糞味。一時間,我穿越在元代,跟隨成吉思汗奔騰在亞歐版圖,豪情頓生。
二
經過模擬戰陣,是蒙古歷史文化陳列館。陳列館裡多是和馬背民族息息相關的器物,馬鐙、馬奶酒壺、馬背上褡褳和皮革包、馬靴等等,和我們到過的其他博物館不同,其他博物館裡多見瓷器、書畫、青銅器、雕塑、瓦當、劍戟斧鉞,在蒙古歷史文化陳列館見不到這些,走進去你會直接與蒙古草原、蒙古包、馬頭琴聯繫在一起,這裡獨特的特質讓人清晰感到自己在內蒙古。
不經意地隨意看,走到最裡面,我被雕花馬鞍震撼了。206副雕花馬鞍,質地考究、工藝精湛、造型獨特,各種花紋圖案鑲嵌骨雕、貝雕和景泰藍的圖案,從軟墊、鞍橋、鞍韂、鞍花、轡頭上的鼻花、腮花一如侗族頭飾一樣是純銀製作,精美絕倫。
蒙古人有對馬鞍裝飾美化的傳統,據資料記載,蒙古馬鞍基本形制分為方腦鞍和尖腦鞍兩種,其中也有大尾和小尾式的區別。大學問家王國維曾讚美蒙古族的馬鞍:「其鞍轡輕簡以便馳騁,重不盈七八斤。鞍之雁翅前豎而後開,故折旋而不膊不傷。鐙圓故足中立而不偏,底闊故靴易入綴。鐙之革手揉而不硝,灌以羊脂,故受雨而不斷爛,闊才一寸長不逮四總,故立馬轉身至顧。」
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眾多的馬鞍,如此整齊排列在玻璃櫥窗裡,燈光照耀下簡直就是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藝術源於生活,把一份匠心做到專注、做成創意,在平常中做到不凡,非沉心靜氣,不浮躁、不急於求成而不能為。馬鞍就是蒙古人的一個日常物件,但是從這樣的物件裡,觀照自身便覺得過往時間裡我們被太多是速食文化、快餐節奏綁架了,骨子裡很難能沉下心讀一點書、思考一下來路和去路。太多時候我們離文化遠了、離心靈遠了,與世俗與浮利近了。在馬鞍藝術面前,蒙古人的智慧和悠遠的歷史讓我感慨,更為那些製作這些馬鞍的匠心所折服。
馬鞍是絢麗的,站在馬鞍前文化的力量衝擊著我。王爺鞍下面的標註寫著「鑲鹿骨影子木馬鞍」,胎木採用百年樹根,經過河水反覆浸泡晾乾,手工雕刻而成。正面以鹿骨鑲嵌成一對蝙蝠和一枚銅錢的花紋,前後16根皮質鞘繩綁結,是典型的貴族馬鞍。
蒙古王爺福晉對兒鞍為「掐絲琺瑯彩馬鞍」,整體以孔雀藍掐絲琺瑯工藝包裹,見不到一絲木胎,正面刻喜鵲安然棲於梅樹之上,是博物館典藏的精品。據說,該馬鞍在「察罕蘇力德杯」首屆蒙古民族馬文化博覽會上,以其「典型的、完整的蒙古貴族鞍馬文化內涵、考究的工藝」榮獲馬具一等獎。
經過蒙古歷史文化陳列館,眼前一片遼闊。正前方廣場,巨大的成吉思汗騎馬揚鞭的銅像,雄闊著一代王者的氣派。我所站的地方,是在地面上以藍白色做成的巨大的亞歐版圖,上面標註著窩闊臺、拖雷等的屬地。從雕像後的九十九級臺階拾級而上,成吉思汗陵宮由正殿、後殿、東西殿、東西過廳組成,東殿供奉著拖雷及其夫人的靈柩,西殿供奉著象徵九員大將的九面旗幟和「蘇魯錠」,蘇魯錠是大旗上的鐵矛頭,相傳成吉思汗曾用它指揮千軍萬馬,成吉思汗死後,其靈魂就附著在鐵矛頭上,在蒙古人心中十分神聖。正殿正中擺放著成吉思汗的雕像,高5米,身著盔甲戰袍,腰佩寶劍,坐在大殿中央;殿內壁畫記述著成吉思汗的一生。
聞著大殿內的薰香,看著酥油燈的燈火,我默然了很久。一代天驕縱橫天下,統一中國,改寫了世界版圖,深刻影響了歐洲歷史進程,堪為民族之魂。美國《時代》雜誌將成吉思汗評選為「對本千年十個影響最大的人物」,影響力遠遠超過彼得大帝、凱撒大帝、拿破崙等。這是中國人的驕傲,更是蒙古人民的驕傲。
但是,沉下心思考,馬背上的徵服畢竟短暫。徵服天下易,得民心者難。真正要實現永遠的徵服,絕不能光依靠武力和強權,而應該是有容乃大的大國涵養和風度、利國利民的政策支撐,以民為貴、以民為重的長遠眼光和格局。讓一個民族有文化、有底線、有精神、有信仰,才能實現一代又一代人的擔當,一代又一代人的奮進。
三
我們去了輝騰錫勒大草原。輝騰錫勒大草原位於內蒙古烏蘭察布市察哈爾右翼中旗中南部,陰山北麓。「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不自覺地腦海裡就出現了這首古詩。
輝騰錫勒,蒙語的意思是「寒冷的山梁」,這裡有著高山草甸草原和鮮花草原。這個被當地人稱為黃花溝的地方,我們隨著絡繹不絕的車流,緩緩駛入,起初還擔心人滿為患,越往草原走,才發現草原的廣闊。再多的車輛,草原都有足夠的胸懷容納,再多的人群,站在草原上都顯得渺小。
綠色的草原,一望無垠,撲面的草香讓我們這些人不自覺興奮起來。下車後,老成的開始還是健步走,見其他人蹦著跳著呼喊著「草原我來了」,不自覺間也蹦躂起來。有人開始在草地上打滾,撲在草地上;有的一家人在草原上帶著孩子老人走著,任由孩子嬉鬧,在這裡仿佛不自覺間過往的糾葛、紛爭、麻紗都忘卻了,如同吃了忘憂草一般,天也晴朗地也晴朗。
遙遠處,幾個白色的蒙古包撒落在綠色的草場上,美麗而動人。稀稀散散的幾匹馬或踱步或奔跑,愜意著。只有白色的風電葉片在慢慢地轉,上百的風車在綠色背景下白色也是點綴,卻一點也不擁擠,更不顯得高大,卻自成風景。
這就是草原。騰格爾、呼斯楞、齊峰歌裡的草原。也是我們心裡牽掛了很久的心靈的家園。離開草原,去呼和浩特,我們的心卻依舊在草原上飄蕩。晚上,喝著酒,我的夢裡帶著草香。
2019年9月11至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