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西南走向的中條山脈橫亙於山西省的最南端。山脈的西、南部即為滾滾黃河幹流。芮城縣位於中條山南麓,絕大部分是從北到南逐漸降低的傾斜坡地,土質肥沃,古今富庶。在古「直岔嶺」鹽道基礎上修成的解陌(運城解州—芮城陌南鎮)公路,是芮城與中條山之北運城盆地間的主要通道。清代以前,芮城境內還有13條馱運道通過中條山,其中一條即從清涼寺北面的茨林溝村進入中條山,經崎嶇的山路直通今運城市鹽湖和解州;黃河上也曾有八個重要渡口,可見這一帶在古代交通中佔有重要地位。中條山前的坡地被由北向南流的澗水切割成面積不等、東西並列的臺源,這些臺塬上分布著許多古代遺址。
清涼寺墓地鳥瞰
寺裡—坡頭遺址位於芮城縣東北部,分布在高程不同的兩個臺塬上。其中西面的臺塬正中部有一座始建於元大德七年(公元1303年)的寺廟建築——清涼寺,寺所在的村子因此叫寺裡村。村東側為一條自然衝溝,對面是坡頭村所在的又一條臺源。這個遺址的面積很大,包括不同時期的遺存,墓葬區位於清涼寺東北側,所以稱為清涼寺墓地。
兩次偶然發現
芮城寺裡—坡頭遺址是在1955年的文物調查中發現的。1975年春夏之交,寺裡村一個叫齊天義的村民最早發現清涼寺東北有古代玉器。當時,他在村東部臨近自然衝溝的斷崖處挖土窯洞,偶然發現了一些似石如玉的環狀物品(玉璧)。樸實的村民並不知道此為何物,但是一起挖出來的累累白骨卻著實讓他們驚訝、恐懼,膽大心細的齊天義不以為意,還將12個玉璧用繩子串起來掛在窯前的壁面上。有一天,縣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到村裡辦事,看到了這些玉璧,告訴他這是文物,屬於國家所有,發動他捐獻給國家。時任村幹部的齊天義便與他父親一起趕著一輛毛驢車將玉器送到縣博物館,得到12元的獎勵。這次偶然的發現是清涼寺墓地出土的第一批玉器。
1984年秋季的一天,住在最早發現玉器地點附近的齊天中第二次發現了玉器。由於當年秋雨連綿,他家有一孔窯洞坍塌,清理塌下來的土時,從窯頂部位掉下來十餘件玉器。消息不脛而走,十裡八鄉都傳說著這件事情,而且越傳越神,越傳越遠,中條山北側的運城竟然也有人知道。1986年春天,三個風聞在齊家窯頂的土裡埋著玉石寶貝的不法分子來到了清涼寺,假稱是運城市考古隊工作人員,居然堂而皇之地在村裡住了近一個月,不僅收購了村民們手中尚存的部分玉器,而且還以每立方丈250元的工錢僱用當地的村民又在附近挖出一些器物,然後逃之夭夭。1987年春,運城市公安部門在一家旅館裡抓獲了這些文物走私犯,收繳了從清涼寺墓地掠走的64件玉器。1992年,第二次偶然發現的這些文物移交運城市鹽湖區(原運城市)博物館收藏。
上述兩館先後收藏出土於清涼寺的玉器近80件,種類有琮、璧、鉞、環等。1997年,其中部分玉器在「陝、晉、豫三省古代玉器精華展」中展出,引起了中央到地方的各級文物考古部門的高度重視。近十幾年來,科研人員先後對清涼寺墓地進行了詳略程度不同的調查。
兩次專業勘察
2002年,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和國家博物館部分成員承擔了「中華文明探源預研究」的課題。鑑於出土玉器的清涼寺墓地在這一重大課題研究中具有的重要地位,帶著無法解釋的諸多疑問,課題組專門到了這個頗受業內人士關注的小山村實地勘察。我們第一次來清涼寺,便刻意觀察了一下附近的環境:村莊座落在兩條山澗夾峙的臺塬上,在綠樹的掩映中,清涼古寺顯得格外醒目,雖然年久失修,但大雄寶殿尚有元代遺風。寺院以北地勢隆起為山脊,再往北約5公裡為中條山區。以前出土玉器的位置位於清涼寺東北一塊較低平的區域,這裡西北側呈弧形被山梁包圍,東側隔自然衝溝與坡頭村相望,海拔高度約620餘米。墓地周圍的環境與墓葬區相得益彰。清涼古寺依山就勢,肅穆幽靜,古寺西側為恭水澗主源,溝內遍布清泉。古寺東側的衝溝也是恭水澗的源頭,溝中至今尚有清澈的泉水終年流淌,溝旁種植青竹。從這裡遠望中條,峰巒秀異;近看臺地,泉甘土肥,澗壑清奇,竹木蒼翠,風景十分優美。墓地取山之精靈,得水之秀麗,雖然區域狹窄,但是得天獨厚,我們不禁感嘆造物主之神奇。
2003年春天,由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單位參加的考古調查小組,再次到芮城清涼寺進行實地勘察。為了更全面地了解墓地的情況,我們將調查的範圍確定在整個寺裡—坡頭遺址。仲春時節,遍野青綠,目光所及儘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隊員們對遺址區展開拉網式踏查,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並使用了最先進的全球衛星定位系統測定每一處遺蹟所在的確切地點。這次調查取得了很大收穫,在遺址範圍內確認了分別屬於棗園、廟底溝、西王村、廟底溝二期、龍山等新石器時代文化和夏時期的遺存,其中在清涼寺附近分布著近7000年前的棗園文化和距今約5000到4000年之間的廟底溝二期、龍山文化遺存。在清涼寺東北側的斷崖上,我們發現了三座因坍塌而僅存殘跡的墓葬。一位村民告訴我們附近曾見過形體較大的三孔刀,已不知去向,這類器物在以前博物館收藏的玉器中還未見到,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這次調查還確定了墓地的西北邊緣及確切走向,參照現存的南部、東部斷崖情況,可知墓地南北最長處約100米,東西寬約30-90米,現存總面積近5000平方米。
兩次調查中的新發現讓我們開始思索這樣一個問題:難道埋葬在這裡的死者已經有了對「風水」概念的認識?按照傳統的解釋,「風水」是說「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之有止」,他們認為理想的風、水等條件可以使入葬者安息,也能使後人永得福祉。清涼寺墓地周圍地勢封閉,西北部靠山可以聚風不散,東南側為汩汩泉水和恭水澗源頭,水界此則止。「聚風得水」的天然地勢彌補了區域狹窄的不足。也許這正是這裡幾度被作為墓地的根本所在。
由於「非典」肆虐,考古隊不得不暫時撤離寺裡—坡頭遺址。
兩次田野發掘
2003年10月,「非典」的陰霾散盡。報請國家文物局批准,我們成立了省市縣三級文物單位參加的考古隊,分別於2003年10-11月和2004年4-11月兩次對清涼寺墓地進行了發掘。發掘期間,考古隊員們堅持在這個僅有150餘人居住的小出村,白天與碧玉古墓為伴,晚上和清燈古卷為伍,日復一日地重複著刻板複雜的程序:揭去表土、清理平面、找出範圍、挖開墓室、清理人骨、保護遺物、繪圖照相、文字紀錄、攝影存檔、起取文物、觀察分析。在循環往復的操作過程中,我們經過了乍暖還寒時的困惑,酷暑難耐中的疲憊,秋雨連綿日的無奈,紛飛雪花裡的忙碌。由於發現的遺蹟現象出乎我們的意料,一些工作必須聘請相關單位的專業人員來完成,北京大學、西北大學、吉林大學、陝西省考古研究所等高等院校考古、文博單位的專業技術人員先後被聘請到工地,對墓葬中出土的玉器、人骨等遺存進行研究;對墓地全貌作高地錄像;採用氫氣球升空的方式進行高空全景攝影;並且用全站儀測繪了墓葬分布圖。
清涼寺墓地考古發掘現場
清涼寺墓地以前所未見的複雜現象、出土玉器代表的內涵吸引著我們的眼球,觸動著我們的心靈。到2004年底,先後清理了各類墓葬262座。時至今日,我還清晰地記著那些發掘工作的日日夜夜,這裡只擷取幾個片斷的記錄,追記那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瓊玉與瑞雪
2003年初冬,考古隊員們首次到清涼寺墓地發掘。恭水澗畔,清涼寺旁,風景十分宜人,但我們不敢有絲毫懈怠,伴隨著並不規範的晨鐘暮鼓,發掘在忙碌而有序地進行著。喜訊在2003年11月1日來到了,上午10時許,T7中部一個若隱若現的長方形花土引起正在清理平面隊員的注意,職業的敏感使他立即想到這可能就是墓葬的範疇,通過進一步的觀察,確認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墓葬。得益於一個小地堰的保護,編號為M4的墓葬隨葬品齊全,累計達12件之多,種類有玉璧、玉環、玉鉞、小玉飾等。這是我們首次發現隨葬玉器的墓葬,正式發掘中發現的玉器有確定的組合,可以根據墓葬的開口層位和共生的其它遺物確認年代,在研究這些墓葬反映的一系列課題時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是館藏玉器不能代替的,這次發現可以說是石破天驚,當天晚上我們高興的夜不能寐。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中條山區2003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早一些,11月7日,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隨著呼嘯的北風降在中條山一帶,皚皚白雪給大地穿上了一層厚約10釐米的晶瑩雪衣。降雪給我們的田野發掘工作帶來了很大困難,尚未換上冬衣的發掘隊員無心欣賞「山舞銀蛇,原馳臘象」的奇觀,也無意品味雪後清新的空氣,只是感到一種沁入骨髓的寒意。雪後的時間似乎過的十分漫長,氣溫回升也特別緩慢。更為嚴重的是天氣全然不顧發掘工作對光和熱的渴望,半月後又一次降雪開始了。冒著紛飛的大雪,在宛若沼澤的條件下我們清理了規模較大的M29,墓主人為仰身直肢,北側有一個頭向東的殉人,緊貼墓壁,一手抱頭,一手曲置於胸前。墓主人胸部左側有一件玉環,器表為淺綠色,有大面積褐色或黑色斑紋,由於上下兩面均有片狀工具的切割痕,內孔的邊緣有管鑽時留下的旋轉痕跡,為我們研究當時的制玉技術提供了難得的標本。
贖罪與下跪
2004年的春天姍姍來遲,第二次發掘在料峭的春寒中開始,帶給我們特別驚喜的M51與M61卻一直到6月1日才發現。這兩座墓葬的位置在主要發掘區西部偏南,M51打破M61。M61的墓主人仰身直肢,在右臂近腕部套著玉璧和玉環,右側的墓壁上豎置著五孔石刀,位置與上臂平齊,石鉞卻橫放在腹部,儘管墓葬規模不大,但從隨葬器物看,他生前當是既有一定經濟實力、又有一定權力的人物。值得注意的是編號為M51的墓壁與M61走向及寬窄基本一致,而墓主人卻是一個被反剪著雙手、低垂著頭顱、跪在M61腳部之上的死者。
M51與M61及其隨葬玉石器
M51與M61
這兩座墓葬的情況曾經使我們百思不解,這種情況不僅在史前時期十分罕見,即使在後來的階級社會中也難見到如此逼真再現生活真實的實例。它們反映的事實可能是:M51的死者生前有罪於M61的墓主人,他是被活埋的,並且讓他永遠跪在M61的腳下,以示贖罪。這是小型墓中少見的不平等現象,在以後的發掘中,類似的情況在其它墓中還會有嗎?
玉琮與殉人
清涼寺墓地最主要的發掘工作是在2004年6-7月進行的。當時,發掘區周圍成熟的麥浪一片金黃,豐收在望的農民喜氣洋洋,但酷暑盛夏的氣溫高達攝氏38。C-40。C,考古隊員們在烈日的烘烤下揮汗如雨,M52就是在這個季節清理出來的。
M52出土玉琮
M52
這是一座規模較大的墓葬,墓壙基本保存完好,墓主人下半身尚在原位,為仰身直肢,但上半身則被翻轉過來,向下俯身,而肋骨更棄置於北側,說明墓主人下葬不久就被盜擾了,否則,死者不可能整塊被翻轉過來。墓葬底部的東南角有一個年幼的殉人,其葬式為向內的俯首曲肢狀,脊椎彎曲,顯然是活埋進去的,其狀甚至比M51的墓主人還要悲慘。墓內的隨葬品僅殘餘一件套在墓主人左手上的玉琮和一些散亂的獸牙。這件玉琮是我們在整個墓地發現的最漂亮玉器之一,器物主體為乳白色,間有灰藍色和淺褐色;玉質溫潤、細膩;中間為雙面管鑽穿孔,四個側面較平整,每一面的正中部各有兩條豎向的凹槽。玉琮不同於一般的玉器,是身份特別高貴的貴族才能擁有的器物,是墓主人聲名顯赫的象徵性禮器。如果該墓沒有被擾亂,將給我們更多信息,但僅此一件也足以說明該墓的不同凡響。
臂飾與牙璧
2004年初秋,天高氣爽,習習微風送來了久違的涼意,也為經過漫長熱氣煎熬的發掘人員帶來了難得的愜意。
M100及出土玉器
M100出土玉牙璧
8月的一天,一個隨葬器物比較豐富的墓葬呈現在我們眼前,M100位於墓地正中心部位,由於盜擾的洞穴挖在西壁正中,未向墓室內延伸,墓主人和隨葬器物基本未經擾亂。死者的骨骼已經全部朽壞,只能看出一個大致輪廓。出土器物十分精緻,而且基本保持在原位,兩臂近腕部套疊著各種玉環和玉璧,最引人注意的是套疊於左臂上的器物中有一件罕見的牙璧,這是該墓地發現惟一的一件完整牙璧,形制比較特別,外表晶瑩光潔,質地十分細膩,製作特別精良,中部保存較好之處溫潤碧綠,周邊稍稍有些發白,器體上沁入植物根系的線狀痕跡,更讓人愛不釋手,如此精細的制玉工藝讓人嘆為觀止。
兩個文明信息
清涼寺墓地展示了明確的暴力色彩、等級區分,這些現象和具有禮器性質的玉器一起折射出了許多信息。該墓地存在的時間與六年前在臨汾發掘的下靳墓地基本同時,約當距今4300-4500年。這兩個墓地的位置均在中原的核心區域,反映的情況有著異曲同工之處,是中原地區迄今為止發現隨葬成批玉器的墓葬中年代最早的實例。中原地區的古代文化序列完整,發展譜系清晰,是我國古代文明起源的核心區域。
M79及出土器物
從公元前5000年前後起,以東北的紅山文化、江浙的良渚文化為代表的古文化得到了很快的發展,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形成了一種「滿天星鬥」的局面。然而,那些一度興盛的古文化在距今約4500年前後因不同的原因先後衰落了,而中原地區則憑藉著深厚的文化積澱,匯聚了各種先進因素和理念,進入社會大變革的轉型時期,最後取得了由「野蠻」到「文明」的飛躍。這個過程是通過廟底溝二期文化時期的文化復興實現的,這正是下靳和清涼寺墓地代表的歷史階段。這兩處墓地反映了中原地區史前階段最重要的社會變革歷程,對詮釋中原地區的復興和文明起源的歷程具有重要作用。
階層與等級
人類在遠古時代曾經經歷過蒙昧、野蠻和文明三個先後繼起的發展階段,每一個階段的進化都有複雜的演變過程。馬克思指出:「當文明一開始的時候,生產就開始建立在級別、等級和階段的對抗上」,階層的分化和階級的對立是古代文明起源的標誌之一。
M146
墓葬是當時社會生活的部分再現,清涼寺墓地表現的社會階層的區分十分明顯:墓地的分布規律十分清晰,而且不同規模的墓葬墓內設施和隨葬器物有著明顯的區別,可分為大小兩個類型。大型墓葬預先曾經過周密的安排,墓位排列有序,南北成行,東西成列,間距相近,普遍有陪葬者或殉人,擁有較精緻的隨葬品,如此習見的殉人現象是我國目前發現時代最早的實例。殉葬者以嬰幼兒為主,殉葬人數1-4人不等,如M146就有4人之多。大型墓還有一個重要現象是經擾亂的墓葬達90℅以上,骨骼不全或位置錯亂、甚至不見人骨的現象比比皆是,如出土有雙聯複合玉璧的M155就僅存有兩個頭骨。屬於大型墓,但分布在墓地東西兩側者規模較小,可能反映墓主人在地位或實力方面的差別,其墓主人也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應該是中、下等的貴族墓葬。小型墓年代較早,排列順序不是絕對整齊劃一,只有部分墓葬中發現玉器或其它隨葬品,均未被盜擾,那些身無長物的墓主人應該是普通的部族成員。最低等的是那些大型墓中的陪葬者和殉葬者,其葬式特殊或隨意棄置,沒有人身的自由,他們的地位顯然與墓主人存在著巨大的反差,位於社會的最底層。清涼寺墓地表現出的階層和等級劃分反映的就是貴族、平民、奴僕的區別,這是文明起源時期的特殊現象。
清涼寺墓地大型墓絕大部分都經過程度不同的盜擾,這是特別耐人尋味的現象。那些埋葬規格較高的墓葬的主人,生前顯然具有較強的勢力,不僅侵佔了早期小墓代表的族群曾經擁有的這片墓地,而且無情地破壞了已經存在的墳瑩,甚至殘暴地將嬰幼兒殉葬入他們的墓穴。但是,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些大型墓最後絕大部分被盜擾,這可能與不同部族或階層間的復仇有關。與這裡大型墓葬中人骨散亂、錯位類似的情況在臨汾下靳墓地也有發現,只是沒有清涼寺墓地表現的這樣清晰和明確。「沒有對抗就沒有進步,這是文明直到今天所遵循的規律」,盜擾與殉人一樣是一種對抗。清涼寺墓地和臨汾下靳墓地將不同死者的身份差別表現的淋漓盡致、昭然若揭,不「文明」的現象正是文明時代到來的標誌。
禮器與禮制
禮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上的等級制度和觀念形態的集中體現,其核心是貴族的等級名分制度,用以調整統治階級內部權力和財產的分配與再分配,嚴密的禮制是中國古代文明的突出特徵之一。禮器就是用來明貴賤、定身份的標誌性器物,是一種身份或財富的象徵,這類器物在清涼寺墓地和臨汾下靳墓地發現的隨葬品中佔有較大比例。墓地隨葬品中最多的是玉石器,其種類雖然較少,但其中的琮、璧、鉞、帶孔石刀無不為我們講述著其所屬主人的高貴。值得注意的是每一個不同的墓葬中隨葬玉器的數量也有明顯區別,從1件到12件不等,說明貴族中還可以劃分出不同的等級,而且各自的地位也已經比較明確了。
M146出土的凸緣六邊器
M150出土的玉方璧
M155出土的雙聯玉璧
中原地區在廟底溝二期文化以前的原始文化中還沒有隨葬玉器的傳統,而東北的紅山、東部的大汶口和東南地區的良渚文化卻較早出現了隨葬玉器的習俗,中原地區這一習俗的突然出現明顯是接受了這些地區的影響或傳播。清涼寺墓地大型墓葬中的隨葬品多數已經在盜擾中流失,個別留下來的玉器比較精緻,如M146出土的凸緣六邊器,M96出土的玉璧,M150出土的玉方璧,M155出土的雙聯玉璧等,均屬於史前時期玉器中的精品,這些器物也最能代表該墓地出土遺物的特色,是墓主人具有較高地位的象徵。清涼寺小型墓葬中出土器物雖然也種類齊全,但質地並不十分精緻,如M110出土的三孔石刀。類似的情況也見於臨汾下靳墓地,其死者的身份較低,其中較精緻者有M48出土的玉鉞,M47出土的玉環,M483出土的多片聯綴的玉璧等,這是這一時期臨汾盆地中、下層貴族墓地的代表。
M110出土的三孔石刀
下靳M483出土的多片聯綴的玉璧
下靳M48出土的玉鉞
從目前的發現來看,用玉器隨葬的傳統進入山西省南部地區之後,沿黃河傳到了陝北地區和甘青地區,並在龍山文化、齊家文化中得到進一步發展,與黃河中下遊的同時期文化共同構成史前時期黃河流域用玉的全盛局面。無論是傳播路線,還是傳播時間,中原地區均是作為其中一個驛站性的中介,將我國東部最具有活力的史前文化與西北地區最強盛的部族聯繫在了一起,從而使黃河流域成為中國史前時期的文化中心,文明起源的核心區域。禮制的基本內容至晚在廟底溝二期文化晚期已經在中原地區形成,甚至比較成熟了。它們以一種人與人之間較早等級區分的標誌,見證了一段我們目前認識還不十分清晰的歷史,反映了遠古時期一段由動蕩到規範的陣痛歷程。
清涼寺墓地的發掘引起了管理者和學者們的高度重視,國家文物司司長顧玉才與吉林大學朱泓教授,北京大學趙輝教授曾先後親臨工地指導工作。2005年初,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所長石金鳴、常務副所長宋建忠和芮城清涼寺史前墓地發掘的領隊薛新明研究員等人一起,赴北京匯報該墓地的發掘情況,並參加了第十五屆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的評選。4月17日評選揭曉,該發掘項目高票當選。評委們高度評價清涼寺墓地在中國古代文明起源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寫下了如下評語:
清涼寺墓地所在的區域是中原的核心地區,也是廟底溝二期文化的腹心地區,墓地的現象表示當時中原地區正在發生一次大規模的文化變革,周邊各種文化因素和理念在這裡匯聚。這個以隨葬玉石器、特殊葬制為特色的墓地,對詮釋這一地區經歷了仰韶晚期衰落之後的復興歷程具有毋庸置疑的重要性,對中原地區文明起源及與此相關的學術課題研究也將有所助益,是近年來少見的重要發現。該墓地的發現和發掘將促進對以前一些認識的重新定位。
(文章來源:《新晉商》200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