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長尾鳥(淚目散文)
2021-02-14 大眾文苑原創 賓澤文(廣西全州）
兒時記憶中，我們村的東山邊長著一棵超大的枇杷樹，茂密的枝葉覆蓋著比半個籃球場還大的草地，枇杷樹上經常有一雙長尾鳥飛來飛去，嬉戲歡叫。長尾鳥俗稱小鳳凰，五彩花羽，頭部有白條花紋，一條長長的，紅色的鳥尾，飛起來飄飄蕩蕩，煞是好看。
枇杷樹下，有一座小瓦屋，屋裡住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單身漢，村人叫他六五，我叫他六五爺，他父親六十五歲那年生的他。他身材瘦高，有些佝僂，滿臉皺紋，眯著的一雙眼，很少睜開，好像永遠沒有睡夠似的。他幫生產隊放著三條牛，每天把牛往山一趕，自己就坐在枇杷樹下，看長尾鳥互相追逐嬉鬧，看累了就用紙條卷根旱菸，合上雙眼，邊抽菸邊打盹。
他說枇杷樹是他爺爺的爺爺栽下的，歸他私有，與生產隊無關。他還說，長尾鳥是枇杷樹招來的，因為長尾鳥愛吃枇杷果。所以，長尾鳥也屬他管，村人只能遠看而不能近擾。總之，枇杷樹上下左右，是他的獨立王國，非誠勿擾。
我那時小，剛上小學，童心無忌，再加上他是我還未出五服的堂爺，所以我就不怕他。每當枇杷發黃時，就趁他打盹，悄悄上樹偷枇杷吃，且，一般都能得手，偶爾被「捉」，大不了叫他聲六五爺，撒個嬌，就過去了。
有一次，我偷果未成又被他逮住，我有些不服氣地對他說，六五爺，你寧願讓那雙長尾鳥來吃枇杷果，也不讓我吃，為什麼嘛。他一聽，兩隻眯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悲哀地望著我，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我嚇壞了，轉身往家跑……
後來，我不敢再去偷他的枇杷果了。他還是那樣靜靜地生活，趕牛上山後，隻身坐在枇杷樹下，看長尾鳥嬉戲，自己吸菸打盹……只是多做了一件事情，每當枇杷果熟透時，他總要用小藍布包一包枇杷，送到我家給我吃，且，每次總要望著我流一次淚。
大碧頭古村小巷子
於是，我慢慢覺得這枇杷樹、長尾鳥裡面有故事，思忖再三，我終於將疑問說給了母親聽，母親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六五爺，他苦啊！母親告訴我，六五爺原來是有老婆的，她原是桂林市一家彩調班子唱花旦的名角，因父母逼婚而逃婚到大碧頭，後與六五爺相識了，恰好你六五爺也是個唱調的，還是村裡彩調班的班主，所以，二人很自然就相識相愛了，並辦了酒席成了親。
那時他們常在枇杷樹下排戲，鸞鳳和鳴，過了一些甜蜜日子，人們都說他倆就像枇杷樹上的那對長尾鳥。可好景不長，民國三十八年，日本侵略軍來了，到處燒殺虜掠。
有一天，鬼子進村了，你六五爺他們正在枇杷樹下排戲，突然被鬼子圍住了，一個鬼子軍官見你六五爺老婆長得漂亮，便「花姑媳，花姑娘」地上前調戲。你六五爺見後，一把撞開鬼子，拉起老婆就往枇杷樹後的山上跑，鬼子追趕不及，就叭叭叭地開了槍，你六爺躲開了，可憐他老婆倒在石山邊，當場就死了……
聽完母親的哭訴，我驚呆了，那幾天，半夜做夢，眼前出現的儘是那些枇杷樹，長尾巴鳥，和男人淚……
後來我當兵了，臨走前帶走了六五爺的一包枇杷果，意在激勵，鞭策自己。
但是， 當兵二十多年，我終究沒機會上戰場報那家仇國恨。當我又回到大碧頭時，六五爺早已逝世，那棵枇杷樹也枯萎了，我也沒有再看到那對彩色的長尾鳥！
唉！
此生未報民族恨，
老大回家淚空流……
（作家賓澤文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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