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是山城重慶曾經的一個具有名片效應的服務行業。
如今歲月更替,公路四通八達,山城正在告別肩挑背扛的歷史,曾經浩浩蕩蕩的棒棒大軍十之八九都已改行。
如果你去重慶旅遊,或許也就只能在朝天門、解放碑見到他們。
爬坡上坎、負重前行,數十萬重慶棒棒軍不僅挑走了汗水浸泡的年華,也挑走了屬於自己的年代。
三十多年來,有人唾罵他們衣衫不整,影響城市品味;也有人感慨是幾十萬棒棒用肩膀挑出了一個新重慶。
面對這個消逝的行業,一名退役中校加入棒棒大軍,用體驗式的紀錄片創作方式,記錄下了棒棒們的生活,也記錄下了屬於重慶的城市記憶。
《最後的棒棒》
豆瓣:9.7分
每個棒棒都有一段心酸故事
棒棒們白天守在繁華的街邊等活,晚上回到只有幾平米的住所睡覺。
解放碑和自力巷,只有300米,一牆之隔、天壤之別。
一邊是流光溢彩的廣告牌、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一邊是破敗不堪的危房、逼仄難入的小巷。
棒棒們賺著微薄的血汗錢——
走2公裡路,送100多斤的塗料,上坡下坡工錢只有10元。
他們入行的原因五花八門,但無一例外都充滿不得不做棒棒的心酸和無奈。
1. 老黃
出生在地主家庭,年輕時因為成分問題遭人排擠,找不到工作,娶不到媳婦。
後來和一個有女兒的寡婦結了婚,外出打工三年回家後,才知道寡婦有了新的男人。
他想死,卻發現沒有資格。為了女兒,他去重慶做了棒棒,一幹就是20多年。
老黃省吃儉用、老實本分,住在狹小的閣樓間,幹活也在一個場所。
有次他和僱主在人流中走散了,他扛著數千元的化妝品等了5個小時,直到等來僱主。
當僱主要以100元作為報酬時,老黃只收了30元:
說好的工錢是20塊錢,但等了他一天,耽誤了我做別的活,所以我多收10塊。
出門在外,老黃操心著老家的很多事情,補償款、自來水、房產證……
長期寄養在親戚家的女兒,教育也出了問題。
他心裡藏著三個艱巨的任務——
一是回老家把房產證手續辦了,二是幫女兒還完房貸,三是幫女兒帶孩子。
2. 河南
沒有人知道河南的真實名字,他來自河南,於是「河南」就成了他的名字。
17歲那年,河南離家出走,到處漂泊,隨後加入棒棒大軍的隊伍。
44歲的河南,是這群棒棒裡最年輕、最不務正業的,他的夢想是一夜暴富。
於是,他開始賭博,每天在巷口鬥地主、詐金花,可是每次都輸得血本無歸,不得不每天啃饅頭。
雖然日子窮困潦倒,但河南有一個特殊的排解渠道——看報紙。
沒錢吃飯,卻要訂閱報紙,國際新聞、社會新聞每天都看。
他說:
沒有飯吃的時候,看報紙心裡會好受一些。
3. 老甘
算命的說老甘60歲的時候會開始轉運,為此他已經準備了兩摞厚厚的零錢,來迎接60歲以後的發展。
年輕時候,老甘厄運纏身,他總結為:
一個女人和兩個小偷,改變了他的一生。
25歲,交往了五年的未婚妻突然悔婚,老甘痛定思痛加入棒棒軍。
進城第一個五年,攢了10000塊準備開麵館,路上被小偷摸了包。
第二個五年,攢下25000塊,小偷破門而入又把錢偷光了。
近幾年,老甘已經轉行給大排檔做服務員。
60歲來了時,他本來打算回村裡辦一場宴席,但因為沒有錢就放棄了。
回家第二天,他去了鎮上的養老院,詢問老人們住在這裡感覺怎樣,多少歲可以住進來。
老甘說:
如果60歲後還沒有轉運,就到這裡來。
親自經歷,才能理解
老黃、老甘和河南,他們是眾多棒棒軍中的一員。
他們住在一樣的出租屋,過著一樣拮据的生活,都是一樣負重前行的人。
他們的底層生活,被何苦的鏡頭深入、清晰、直觀地記錄了下來。
一年多的棒棒生涯裡,導演何苦和棒棒們一起外出幹活,晚上就聽他們講以前的故事。
最左為何苦,他在和棒棒們一起等活兒
「如果只是拍攝不去經歷,我不會理解他們的生活」,何苦曾在採訪時說到。
片中那些和棒棒們一起經歷的事情,才是支撐何苦做完這部紀錄片的最大動力。
何苦和師父一起幹活
自力巷53號後來遭遇拆遷,棒棒們所有物品被埋在廢墟之下,流落街頭。
為了拓展業務範圍,他們去了一個建築工地。
導演何苦帶著1300元入行,做學徒,當棒棒,幹小工,紀錄片結尾時他已經是一個建築工地的包工頭。
他離開時,已經攢了6萬多元的積蓄,後來這筆錢成了紀錄片後期的製作費用。
何苦和棒棒們在建築工地幹活
《最後的棒棒》完成後,何苦回訪了每一位棒棒,但當時已經有很多人離開了棒棒這個職業。
山城棒棒軍,這個具有時代意義的群體,似乎隨著紀錄片的完成而宣告落幕。
作為城市的名片
他們的故事值得被講述
說到《最後的棒棒》的拍攝初衷,或許以上這句話最能概括導演何苦的心聲。
何苦出生在重慶奉節的一個農村裡,祖輩都是農民。
高中畢業的他選擇當兵入伍,憑藉吃苦耐勞,一步步成為重慶地區最年輕的副團級幹部。
導演 何苦
2013年底,何苦看著重慶街頭的棒棒日漸減少,而且都是步履蹣跚的老人時,他遞交了專業申請書,下決心記錄這個時代即將消失的一群人。
改革開放之初,大量農村剩餘勞動力湧進城市,他們沒有文化、沒有技術,靠著一根棒棒和與生俱來的力氣在物資集散地掙錢。
小到家庭個人購物買菜,大到工廠企業裝船卸貨,只要喊一嗓子「棒棒兒」,就有一群肩扛棒棒的人衝過來為你服務。
上世紀90年代,重慶有20萬棒棒軍。
而現在,重慶的棒棒只有不到3000人,且平均年齡在60歲以上,如今走在重慶街頭已經很難看到棒棒的身影。
何苦曾說,他對棒棒有一個「情節」,棒棒曾經是他人生規劃中的一環,後來因為當兵被擱淺了。
為了記錄他們,何苦就用最笨的方式去追蹤他們。
他把自己定義為生活的礦工,要靠自己的力氣去把社會底層的生活挖掘出來。
這不,8月17日,《最後的棒棒》電影版就將要在院線上映。
這部挖掘山城棒棒軍的豆瓣9.7分作品,將被更多的觀眾熟知。
棒棒,靠一根竹棒和肩膀生存的人。
他們爬坡上坎、負重前行,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著。
他們用厚實的肩膀,挑出了重慶新的一個時代。
他們正在遠去,離開是自然,也是時代的選擇。
他們的背影無法挽留,但是他們留下的故事值得人們去記憶、去品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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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棒棒》13集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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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人來稿 | 本文作者:《人生一串》製片人王海龍
上影節 |《非我族類》家鄉變成一座監獄,他們怎樣忍痛逃離?
中國Me too撕開的口子,讓我們重新審視這3部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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