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3日 23:03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本報記者 張清俐
字號關鍵詞:驛道;交通;崤函古道;古代文學;詩歌;李德輝;文學作品;景觀;形成;傳播
內容摘要:作為歷史上溝通兩京的交通要道,崤函古道承載了深厚歷史文化內涵。古道景觀與古道意象屢屢出現在歷代文人墨客的作品中,與崤函古道有關的詩詞歌賦等形成了一道獨具特色的文學景觀,也成為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尤其是中國古代文學地理學研究關注的課題。就崤函古道上留下的文學佳話、文學與交通之間的聯繫等話題,記者採訪了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李德輝。
關鍵詞:驛道;交通;崤函古道;古代文學;詩歌;李德輝;文學作品;景觀;形成;傳播
作者簡介:
作為歷史上溝通兩京的交通要道,崤函古道承載了深厚歷史文化內涵。古道景觀與古道意象屢屢出現在歷代文人墨客的作品中,與崤函古道有關的詩詞歌賦等形成了一道獨具特色的文學景觀,也成為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尤其是中國古代文學地理學研究關注的課題。就崤函古道上留下的文學佳話、文學與交通之間的聯繫等話題,記者採訪了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李德輝。
衍生文化與文學價值凸顯
《中國社會科學報》:崤函古道在古代主要發揮交通功能,應該如何看待它衍生的文化意義?
李德輝:歷史上著名的崤函古道,本為漢唐兩京驛道的一段,對於文學研究的意義有限。然而,因為崤山和函谷關是這條路上最著名的、具有代表性的古蹟景觀,故文化史意義上的崤函古道,實乃漢唐兩京驛道的代名詞,這個意義上的崤函古道,卻具有很值得研究的文學意義。五代以後,都城從關中遷出,再未恢復,因此崤函古道的文學意義主要集中體現在漢唐,宋以後僅作為古蹟存在。此道在漢唐為兩京驛道的咽喉,而兩京驛道又是全國道路的總會,因此對這條道路上的交通—文學共生現象的關注,實際上具有全局性意義,超越了道路本身。這一意義的獲得,主要是源於都城位置。只要都城建在關中,陪都就一定是中原腹地的洛陽,這時候,處在兩京驛道中間的崤函古道,其地理位置上的優越性就充分體現出來了。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中國古代文學寶庫中,很多文學作品與崤函古道有關,形成獨特的古道意象。這種文學景觀是如何產生的?
李德輝:漢唐間的兩京行旅都要經過此道,但漢代文學創作發展緩慢,未能於交通建設及都城營建同步,雖有兩京道,但在文學上卻未得到反映。魏晉南北朝記載兩京行旅的,也僅有潘嶽《西徵賦》一篇,記載了自鞏縣到長安的山川古蹟,詩歌極少見。唐代則不然,交通建設對文學創作起到了促進作用,道路開鑿、都城營建與詩歌創作的繁榮,呈現複合共生的狀態。不僅兩京的行旅極盛,而且文人成為行旅的主要擔當者,寫作的各種文學作品極多,以詩歌為主,兩京驛道宛然一條唐代文學生產和傳播之路,其文學意義由此可見。而形成這一交通—文學盛觀的關鍵原因,則在於唐代東西兩京的都城制度及唐代詩歌的繁榮局面。唐王朝自高祖朝起,就形成了以關中為本位的政治軍事格局,以長安為首都,以洛陽為陪都,通過各種政策,從關中向全國各地發號施令,將分散在各地的人和物聚攏到京城,然後又以不同的名義發散出去,形成一個個交通圈,而文學創作與欣賞,也總是與這些交通活動相伴。儘管有多條交通路線,但總的歸宿在長安,這就確保了兩京驛道在全國交通—文學體系中的中心地位始終不變。事實上,只要是經過中東部,兩京驛道就是從河北、河南、山東、湖北、安徽方向入京或離京的必由之路。而自山南、劍南或河西、隴右進入河南、山東、河北,也須經此路。如此,它就變成了天下道路的總匯合,其文學價值就凸顯出來了。
文學作品折射政治社會變遷
《中國社會科學報》:崤函古道在唐代不同時期的詩歌作品中出現,而這些作品折射出當時政治、社會等方面怎樣的變遷?
李德輝:和平年代,帝王以東西兩京為皇家二宅,兩京之間,來去不恆。戰爭和災荒年代,則可依賴洛陽的區位優勢,將科舉和銓選等事務放在洛陽進行,以減輕錢糧運輸的壓力。而文人行旅和詩歌創作的發展,在唐代也基本同步,當兩京行旅在唐高宗、武后朝全面展開之際,也正是詩歌創作開始走高的時候。到了唐玄宗、肅宗朝,仍然維持齊頭並進的盛況。天寶亂離雖然使得大唐帝國瀕臨瓦解,但兩京的重要性卻與日俱增,帝國對於東南八道的依賴性日益增強,多數的錢糧、物資、人員,都得從兩京驛道輸送到京城。與此同時,科舉、銓選、貶謫、遣使、徵召等制度也日趨完善,並得以常態化進行。亂世軍興,事務繁雜。為了應付亂局,鞏固政權,不僅遠行的官員、使者與日俱增,大量社會底層的文職人員及仕途外的其他文士也被調動起來,加入兩京行旅之中,各種入京辦事和離京遠行的人員有增無減。因此,崤函古道在亂世、末世中發揮的作用反而比盛世大。而唐代文學無論詩歌還是小說、散文,都在中晚唐持續深入發展,交通與文學的結合在中晚唐日趨緊密。如果以安史之亂為界編排兩京驛道產生的文學作品,從肅宗朝一直排到唐末,會發現2/3以上的作品產生於中晚唐,而非更早,這種差別足以說明問題。
形成獨特文學景觀
《中國社會科學報》:請您以唐代詩歌中崤函古道為例,說明古代文學與交通的關係。
李德輝:據嚴耕望、王文楚先生考證,唐代兩京驛道,沿途置驛30多所,每隔30餘裡有一驛,每驛側近另有官辦客館及私營旅店接待行客。因為是出入京師的第一要道,驛站設置最為密集。韓愈的《酬裴十六功曹巡府西驛途中見寄》中「府西三百裡,候館同魚鱗」,即可證實此點。據嚴耕望先生考證,單長安至陝州東南的崤山之間,即置驛23所,驛名不可考者僅三四座。陝州東至洛陽,置館驛十座,驛名失考者僅一座,典籍對館驛名稱、事跡的記載清晰,印證了這條路上交通與文學的重要性。為了加強道路管理,開元二十八年(740)正月,令兩京驛道並種果樹。大曆八年(773)七月,敕諸道官路不得耕種及斫伐樹木,樹木死損則及時填補。因為沿途置驛,唐代稱兩京驛路。從京城長安東出,自西向東,驛程分為長安至陝州的西段及陝州至洛陽的東段。從陝州東南行,途經崤山。崤山分為東西二崤,地勢險絕,歷經漢唐開鑿,形成南北二道。南道道路迂曲,較平坦,利於行旅,故唐代多取此道。北道經崤山北路,東入澠池、新安,亦至洛陽,道路較直,但多山險,行旅不暢。魏晉至唐武德間,以北路為主,乃漢晉舊道。杜甫的《石壕吏》《新安吏》記載的就是新安、澠池路。貞觀十四年(640)以後,以南路為主,北路處於半廢棄狀態,只有民間私行較多,官員及使臣一般走南路。因為地理位置重要,故朝廷常擇能臣充職,任職者多當朝文官,擅長作詩。劉禹錫的詩句「兩京大道多遊客,每遇詞人戰一場」就反映了這一情況。據記載,該詩系劉禹錫送王建自太常丞授陝州司馬,出京之際所寫,所述當為唐文宗大和元年(827)的交通與文學實況。從中可見,官吏、使臣和非官吏出身的文士出入京師,多數要經過此地,並有可能與當地官員聚會道別,伴有宴會、遊玩、賞景等活動,因此兩京驛道沿途,是文士聚會、談藝作詩最為頻繁的場所。岑參在唐肅宗乾元年間(758—760)出任虢州長史,三年任期之內,作詩數十首,今《全唐詩》中仍然存詩十四首,內容都是與僚友的送別宴遊、席上聚談。可見,此路交通與文學關聯密切。
兩京驛道在唐代,不僅有文學生產的功能,還有文學傳播的作用。以文官為主的政府官員及朝廷使者,則是文學傳播的主要擔當者。出入京師,往來州郡之際,在行旅當中,將自己與他人創作的文學作品,以不同名義和方式傳播出去。文學家的聲名在這作品的往來傳播中得到宣揚與擴大。就此意義而言,兩京間三十多座驛站,不僅是文人聚會宴談、舉酒話別的重要場所,也是作詩、吟詩、賞詩的重要場地。文學家經過此地,會留下詩稿。部分作品還會題寫上壁,供人欣賞。往來行客吟詠諷誦,口耳相傳,既保存、傳播了作品,也擴大了作者與詩的名氣。因此,只從文學傳播角度來看,兩京驛道的文學價值是不容小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