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視頻平臺和電視臺之間的競爭關係重新洗牌的時刻。
>同樣也有很多問題浮現出來,脫貧攻堅的劇目如何能拍的讓觀眾愛看?像《幸福到萬家》這類關於農村改革的內容,如何更貼近生活?電視劇的集數不超過40集,鼓勵30集,那過去已經拍攝完成,且超過40集的好劇,現在是不是就不能播出了?演員排名競爭問題愈演愈烈,行業需要解決的問題還有很多。
>同樣也是今年,白玉蘭獎將符合標準的網劇納入評選範圍之內無疑是對網絡播出內容的扶持,這一變化說明了什麼?網劇參選白玉蘭獎釋放了哪些信號?參選標準的統一會帶來哪些業內的巨變?
>「新國劇訪談錄2020」的最後一期,新浪電視X娛理工作室對談了著名導演鄭曉龍,作為2020年白玉蘭獎的評委會主席,他從自己的視角來解讀了今年的種種變化。
>上海電視節官方圖片,鄭曉龍(中)
娛理工作室:今年也是「政策年」,脫貧攻堅總是會涉及到農村戲,如果觀眾覺得「土」怎麼辦?
>鄭曉龍:我覺得很多年輕的觀眾也不一定都是城市的,也有很多從農村來的,所以這些觀眾怎麼會覺得「土」就看不下去呢?我覺得他們應該更真實地去反映去看他們家鄉面貌的變化。
>而且實際上,脫貧攻堅也好,奔小康也好,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努力,農村和城市的差別和以前比起來,真的減弱了很多。這麼多年的發展,農村也真正富裕起來了,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減少了城鄉差異。
>我這回去安徽黃山那塊兒農村採風,進去一看發現原來比我們城市裡面生活的這些人都好多了,農村的房子裡面也都是壁紙,地上都是大理石,洗手間裡也都有抽水馬桶、熱水器,客廳裡也都是沙發床、電視等等,他們已經完全不是之前人們心中想的那個樣子了,它怎麼會「土」呢?最主要還是觀念上的問題,這個「土」是知識和觀念上的落後。
>我們拍的《幸福到萬家》就是在講他們觀念的變化,他們的法治意識變化、契約精神等等,這是一個逐步變化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我覺得通過文藝作品來反映這種變化是非常重要的,除了物質層面的豐富,精神層面的富足也很重要,在法治建設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上,也有很多故事可以去做。
>《幸福到萬家》海報
娛理工作室:在創作過程中,會刻意想要去照顧一下年輕觀眾的喜好嗎?
>鄭曉龍:現在的「00後」「95後」,也有很多從農村來的,農村也有很多學校,中國很大,一個村裡的中心小學就有幾百號學生,他們也是「00後」「95後」,一樣的。所以,我腦子裡沒有要去照顧那部分觀眾的想法,而是在講人性,人的觀念上的改變、現代思維的改變是有共鳴的,無論是城市還是農村,年齡大還是年齡小。
>無論是從什麼視角去講故事,首先還是在講「人」的故事,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人就有人性的普遍性。在普遍性的人性情況下,男人和女人在人性方面的東西才能夠體現出來,講好人性的故事,才能讓更多的人願意看。
>《閩寧鎮》劇照,黃軒、白宇
娛理工作室:如何看現在一些題材限制和分類?
>鄭曉龍:我們現在的題材分類和定位都是不科學的,比如寫農村的就叫農村題材,寫工人的就是工人題材,因為現在的職業就已經很不明確了,如果一部劇講的是很多農村人進城打拼,這算是什麼題材呢?隨著社會的進步,工農差距已經很小了。教育題材寫學校,學校現在就離不開家長,那又算是什麼題材呢?還有宮鬥題材、宅鬥題材、家鬥題材,這個都不對。
>電視劇是一定會有戲劇矛盾的,戲劇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一種鬥爭,人與人之間的人際關係的探討就是「鬥」嗎?寫後宮就是宮鬥?寫家庭就是宅鬥?我對這個劃分特別疑問,不能這麼來做。
>題材劃分的不科學,以至於後來的題材限制也是不科學的。有人說《甄嬛傳》就是宮鬥,我覺得不對,《甄嬛傳》是對封建落後的婚姻制度的批判,它在美國放映的時候有觀眾說這講的是一個不屈的靈魂,講的是一個弱女子對抗整個大清帝國,在臺灣地區放的時候,瓊瑤就說《甄嬛傳》是講愛的故事,講愛而不成產生的悲劇,批判性很強。
>我們一直講題材是沒有禁區的,任何事情都要經過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能一概的劃歸分類統一解決。
>《甄嬛傳》劇照,孫儷
娛理工作室:有觀眾說,按照現在的標準,《甄嬛傳》都可能無法一次性播出,如何看待電視劇集數一刀切的問題?
>鄭曉龍:控制集數不能超過40集,我覺得是不符合創作規律的,通常電視劇應該是好劇越長越好,壞劇越短越好,甚至沒有。
>好劇不能長,這就有問題了,為什麼好劇不能長?之前我們很多好劇都是長劇,當年的《渴望》就是50集,過去很多獲獎的好劇,都是超過40集的作品,都是長劇,所以我覺得這個標準是有問題的。
>而且也很容易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規定不可以超過40集,那將來拍攝了50集,它就可以搞上下部,兩個25集,或者60集他上下部兩個30集,還是會有注水劇的情況存在。
>我們是有審查制度的,總局、地方局都有審查,那其實就可以加上注水劇不通過的要求,用這樣的方式去減少注水內容,保證長度、保證質量,只用硬性的數字來規定,這是不符合創作規律的。
>而且電視劇播出的長短,平臺也有話語權,過去也有這種情況,電視劇的收視率很好,電視臺就把原本45分鐘一集的劇變成30幾分鐘的,就為了廣告收益,這個抻長有時候不是製作方的問題,平臺也有問題。所以,電視劇集數不超過40幾的限制規定,是有探討空間的。
>《渴望》劇照,張凱麗
娛理工作室:現在創作人員職位和酬勞只上不下,這是正常現象嗎?
>鄭曉龍:這是一個中國式的問題,特別有意思,大家覺得這叫進步,當攝影助理之後就要當副攝影,當了副攝影要當攝影,當了攝影再怎麼進步呢?就要當導演。可能大家都覺得這就是進步,好像當了一輩子攝影就等於這個人沒進步似的,其實當攝影當了一輩子,是一個非常好的攝影了,幹嘛非要去做導演呢?比如我當了一輩子導演了,現在都不知道往哪兒進步了。
>我之前也做過製片人、出品人,但是我覺得我幹好我導演的工作就非常好了,不想去管那麼多形式上的事情,何必非要糾結在「進步」上?幹好一個行當就做下去,也很好。
>上海電視節官方圖片,導演鄭曉龍、演員殷桃
娛理工作室:為什麼會出現演員番位亂象?您如何看待這種情況?
>鄭曉龍:這是浮躁的表現,一位演員,真的拍到了那個水平,到了不給你一番,觀眾都不幹的程度的時候,那還用去爭番位嗎?爭這個幹嘛?我覺得特別沒意思。還是要有自己內心的堅持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心裡才不虛得慌。
娛理工作室: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想要給同行哪些建議?
>鄭曉龍:我覺得要把速度慢下來,把心沉下來,不要急於去一個戲接一個戲沒完沒了地去拍攝。拍一部算一部。
>演員來試鏡的時候,經常自我介紹說,拍了什麼什麼戲,可能有幾十部,也就其中的一兩部我們知道的,其它的戲都沒看過,不知道。我們國家全年的電視劇產量那麼高,多一半都播不出去,拍了又播不出去,播出去了可能也沒影響力,那就等於沒有工作。
>《怪你過分美麗》關於戲份、番位、大男主變大女主戲的劇情展示
娛理工作室:網劇參選白玉蘭獎釋放了哪些信號?
>鄭曉龍:在網絡上播出的電視劇可以入圍白玉蘭,它已經是平等的、正常的把網絡播出和電視臺播出放在同一水平線上了,對於內容的審查和要求也是一樣的,才能入圍白玉蘭獎,是在把網絡平臺和電視臺放在一個水平線上平等對待。
>網絡播出的電視劇進入白玉蘭獎使得整個評獎內容的題材類型豐富了很多,要比往屆都要豐富,原本都是在一個方塊裡面卡出來的一個樣子的作品,現在又出現了另一個方塊,內容競爭也更加激烈了。
>網絡平臺播出劇集《長安十二時辰》《慶餘年》海報,兩部劇都在白玉蘭斬獲不少獎項
娛理工作室:網劇和電視劇評選標準的統一,說明了哪些問題呢?
>鄭曉龍:入圍白玉蘭首先就已經是一種肯定了,既然已經參與了評獎,就應該在一個平等的環境下競爭,就要有平等的條件,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講,網劇和電視劇的審查會也會變得一樣,所以,對於專門製作網劇的那些創作人來說,他們要更加小心地來考慮,自己的作品是否可以通過國家的審查。在未來,電視劇和網劇的審查必須是一樣的。
>同樣還會有一個變化就是電視臺的劇可能會減少,相比於網絡更加自由的排播環境,電視臺還是處於劣勢的,我覺得會改變過去以往那種靠著政策寬鬆去做網劇的情況,絕對不會是以前那種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的情況,會越來越難,越來越小心。
娛理工作室:這樣的變化,會不會進一步給電視臺的生存帶來打擊?
>鄭曉龍:因為審查標準逐步統一,也就把電視臺和網絡平臺打通了,從這點上來看,電視臺的風險和危機也會越來越明顯,我想非常明確地說,國際上這方面的危機已經開始體現了,很多原來專門做電視臺、有自己頻道的製作公司,都開始在網絡上開設自己的網絡頻道,來吸引更多的觀眾,否則他們也覺得沒辦法和網絡競爭,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慶餘年》演員田雨獲白玉蘭獎最佳男配角,編劇王倦獲得最佳改編編劇
>「新國劇訪談錄2020」的4期對談已經全部完結,從女性題材創作、短劇的發展、現實題材創作嗅覺以及行業規則及亂象的討論出發,去尋找今年這個特殊年份下,影視行業新的發展方向,疫情還未完全消散,但願明年會是平穩發展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