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影片雖然頂著一個和《天才搶手》相似的名字,但故事的主題和軸心卻不同於《天才搶手》當中關於天才少女本身如何排除萬難,勵志成才的故事。《天才少女》中真正的故事軸心其實和電影《死亡詩社》有些類似,是有關教育理念衝突的問題。而矛盾的爆發點則有點像《克萊默夫婦》,圍繞的是人物之間關係從緊張到諒解的過程。在這部電影中爭奪的焦點在於一個具有天賦的小女孩瑪麗,而爭奪雙方是小女孩瑪麗的舅舅弗蘭克和外婆伊芙琳。
影片開始,給我們營造了一個美國中下層生活的場景。一個平凡的佛羅裡達州小鎮上,一戶不太起眼的房子裡,滿臉絡腮鬍子的弗蘭克、頭髮凌亂睡眼惺忪地在狹小的廚房裡做著早餐。快做好的時候,走到臥房門口敲門催促,說瑪麗你要快點,上學要遲到了哦。一會兒一個約摸六七歲、身著可愛的紅色連衣裙的小姑娘打開房門,一臉無奈地歪著頭問,弗蘭克,非要穿成這樣嗎?
弗蘭克說,我覺得挺好看的呀。趕緊過來吃我特別為你準備的早餐。
這個早餐有什麼特別的?不就是甜甜圈泡牛奶嗎?
是這上面說的。弗蘭克拿著一個盒子指給小姑娘看。
這便是電影的開頭。毫不起眼的房子,毫不起眼的男主,一個單親家庭和一段非常日常的「父女」晨間對話。對於有哄孩子上學經驗的家長們一定不陌生。唯一的特別是小姑娘對父親說話的口氣和態度。不但直呼其名,而且言語間帶著點尖刻毒舌,仿佛在進行一個同齡人之間的對話,儼然一個小大人。不過對於一個單親家庭來說,孩子早熟有些偏激也屬正常。但這一切令人感到正常的情況,卻在小姑娘瑪麗被不情不願地送去學校上學開始。
好萊塢最善於將英雄和天才成功的隱藏在平凡人中,然後讓英雄和天才最終超越凡人。當一切塵埃落定,天才和英雄出離了我們的日常認知時,觀眾覺得原來他們本來就比我們高。不管是漫威塑造的救世英雄《蜘蛛俠》《超人》,還是《肖申克的救贖》中那麼最終越獄成功的安迪,皆是如此開頭,如此結尾。這部影片也不例外。
鏡頭轉到小學一年級的教室。一年級的孩子嘛,自然是從1+1等於幾開始教起。當所有其他小朋友都熱烈地舉手搶答老師的提問時,只有瑪麗百無聊賴地歪頭趴在書桌上在本子上隨便寫寫畫畫。當老師問道,3+3等於幾時,瑪麗在所有人都不做聲時,突然說,不是吧!學校就這麼無聊嗎?顯然是在挑釁老師的權威。老師文森特於是開始加碼問題的難度,想讓小瑪麗知難而退,為自己的狂傲自大認錯。但沒想到,小瑪麗毫不示弱,從3+3,9+8,15+17一直打到57+135等於幾,中間都不帶喘氣的。而老師也從開始的諧謔,轉為驚訝,轉為難堪。最後老師憋出一個大招,問瑪麗,57乘以135等於幾。直接從普通的加法跳到了乘法,而且一上來就是兩位數乘三位數的大數相乘。這下小瑪麗愣了下神。老師以為就此制住了小瑪麗,自己也有了臺階下。正準備轉移話題,小瑪麗卻答出了正確答案。這下該老師慌張了,因為她自己都沒有如此快的心算能力,還需要藉助計算器才能驗證答案的正確性。這一下是徹底讓老師瞠目結舌了。這便是瑪麗天才的初露鋒芒。
但,這還不是最神奇的。
最讓老師文森特驚奇的是她見到瑪麗的「父親」弗蘭克之後。瑪麗由於在課堂上對校長出言不遜,被勒令請家長。這基本是學校教育的一貫態度。看來美國的學校在這一點上也不必國內好到哪裡去。孩子一旦在學校有出格表現,自然要請家長到老師辦公室走一趟。電影主題,關於教育觀念的衝突也從此刻開始顯露。
當弗蘭克從學校接走小瑪麗時,女老師的一個同事認出了弗蘭克是在酒吧工作的酒保。女老師趕忙追出去,向弗蘭克說,小瑪麗極其有天賦,不應該被埋沒了,要重點培養下他的潛力。顯然,她可能覺得,從弗蘭克的職業看,估計是沒能力意識到瑪麗的這份天賦。可弗蘭克卻一臉輕鬆地反問她,何以見得。於是她把在課堂上發生的那一幕給弗蘭克說了。沒想到,弗蘭克不屑一顧地一笑,說這有什麼,那是特拉亨伯格速算方法,我也是8歲就會了,只是現在有計算器都沒什麼人用了而已。難道我也是天才?
這下老師徹底傻眼了。一個酒吧酒保,竟說了一個她都沒聽說過的名詞,還說得這樣風輕雲淡,理所當然,反倒自己露怯了。回去趕緊Google了下,惡補了下知識。說實話,這個速算方法,像小編這樣的數學學渣,也從來沒聽說過。還專門用百度搜了下,發現還確實有這麼一個速算方法。據說是一個猶太裔的俄羅斯數學家在納粹集中營裡琢磨出的玩意兒。不得不服,猶太人的腦迴路果然不一般。影片在這裡用這樣一個名詞已充分地吊起了觀眾的胃口。看來這個酒保不簡單啊!
當女老師查完關於特拉亨伯格速算方法相關信息後,不禁疑惑,這麼聰明的小孩,這麼深藏不露的父親,他到底是何方神聖?肯定有來頭,否則為什麼會有這麼有天賦的孩子?其實說到底,美國電影中的英雄和天才還是貫穿了美國主流的精英思想——精英的習慣會像基因一樣在一個家族中世代傳習,就像歐洲的藍血貴族一樣。如果小孩是個天才,那麼她的天才必然來自父親或母親一方的基因傳承。於是女老師又用Google查了下弗蘭克,卻沒想到卻關聯到了天才女數學家戴安·阿德勒自殺的新聞。而在新聞中,提到這個數學家有個弟弟叫弗蘭克,也就是說瑪麗所謂的父親,其實是她的舅舅。
既然有如此優秀有名的天才母親,這樣的普通學校當然不配繼續教育小瑪麗。於是校長和女老師專門找到弗蘭克,勸他將瑪麗送到專門接受精英學生的天才橡樹學校去讀書。沒想到,這個建議遭到了弗蘭克的強烈反對。他說,他痛恨那個學校,和那個學校有梁子。總之從言語間,再一次向我們傳遞出信息,這個看似潦倒不羈的弗蘭克曾是那個精英學校的一份子,身份很不一般。可為什麼他現在淪落於此,卻成了一個疑團。
不過既然和一個人的過往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繫。那麼自然過往就會找上門來。這次找上門的是弗蘭克的母親伊芙琳——一個一身精英打扮,嚴厲刻板的老婦人。母子之間出現了第一次有關生活態度和教育理念的爭論。
伊芙琳給瑪麗的見面禮是一個最新款的蘋果筆記本電腦。然後略帶試探地說,聽說你喜歡數學,我在電腦裡裝了一本查爾斯·齊默的絕版書《高等代數的演變》,不知你是否喜歡。沒想到,小姑娘卻笑著說,我喜歡那本書。這讓伊芙琳頓時眼睛一亮,驚奇而欣喜地問,你已經讀過了?小姑娘以便漫不經心地拆著電腦,一邊說,我現在已經開始研究微積分了。這讓外祖母顯然高興壞了,不僅大步向瑪麗走去,像是要餓虎撲食一樣,告訴瑪麗,電腦裡還有好多其他隊的書。但在一旁的弗蘭克卻像一個忠實的騎士一樣,始終關注著媽媽的舉動。當看到媽媽向小瑪麗撲去時,挺身攔在了母親面前,仿佛怕母親把小瑪麗就這樣抓走一樣。
當弗蘭克把母親強行推走時,母親將他現在的生活從頭到腳地批判了一遍,然後表示你自甘墮落我不管,但小瑪麗的天才不能被這麼埋沒了。但弗蘭克卻當仁不讓地說,這是姐姐的意願,她希望小瑪麗活得像個正常孩子。話語間是對母親滿滿的怨恨。這便引起了下面的問題。為什麼弗蘭克那麼怨恨自己的母親?為什麼弗蘭克要帶著小瑪麗隱居在這凡塵中?
接下來,通過一次對簿公堂的過程,揭開了掩蓋在弗蘭克和伊芙琳這對母子身上的神秘面紗。
原來伊芙琳本來也是一個極具數學天賦的女科學家,在她的老家英格蘭曾前途無量。卻因年輕時的一時激情,選擇走進婚姻,遠嫁美國,就此埋沒在鍋碗瓢盆之間,毀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儘管自己並未放棄對數學的熱愛,但由於家庭的牽絆,也未能取得自己曾想擁有的夢想。對此她耿耿於懷,深以為恨,因而將自己的數學夢想寄托在了一雙兒女身上。特別是對女兒,從小就對其嚴格訓導,儼然一個虎媽的形象,目的就是像把女兒培養成她未能成為的數學家。看上去,這樣望子成龍的心情跟我們國內大多數家長一樣。總是自己最遺憾什麼,就想從自己孩子身上找補回來。把自己的夢想當成是孩子的夢想,逼著孩子去實現。說是出於愛,但無非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那份欲望。
在母親的虎媽教育下,戴安不堪忍受,出現了嚴重的精神障礙和逆反心理。在一次自戕式的激情行為後,意外懷孕生下了瑪麗。母親對其徹底失望,與她斷絕了關係。而弗蘭克則是用放棄數學,選擇哲學的方式,反抗了母親的橫加幹涉。在自殺前,她除了將瑪麗託付給弟弟弗蘭克照顧,而且還給將自己解出的千禧難題論證過程交給他,要他在母親去世之後再發表。可見她對母親的怨恨有多深。她明知道母親最在意的就是這個數學難題的解決。
可以說法庭對質的環節,其爭論點與其說是在爭奪小瑪麗的撫養權,不如說是在就什麼才是對於小瑪麗最好的教育這一問題進行爭論。母親伊芙琳堅持認為,她的那種嚴格管束是將女兒的天才發揮到極致的最佳方式,而弗蘭克認為一種更貼近真實與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教育方式。儘管瑪麗具有超越常人的天賦,但她同時也是個小孩,也需要有朋友,有自己的小情趣,正常地去愛。這段爭論可以說是整個影片中最值得我們去深思和回味之處。我們面對孩子,應該給他們一個怎樣的教育,怎樣的未來?
此外,通過法庭辯論。弗蘭克的真實身份也得以揭曉。原來,這個放浪不羈的修船工、酒保,曾是波士頓大學的哲學教授。也難怪他更強調瑪麗對於真實生活的體驗,重視人性和感性對孩子的重要性。其實弗蘭克的身份在之前已經做了伏筆。那是第一次伊芙琳造訪小瑪麗之後。瑪麗被外婆給的數學專著吸引不肯出屋子。小孩這麼愛學習,這要是國內的家長肯定高興壞了。但弗蘭克卻感到十分不妙,強行收了瑪麗面前一本本大部頭,然後直接把她扛了出去。在巨大的落日下,舅舅和侄女展開了一番哲學意味的對話。上帝存在嗎?我不知道。告訴我嘛!羅伯塔知道。不羅伯塔有信仰。信仰是你的思想、感覺,而不是你的知識。我對上帝有我的看法,但那僅僅是我的想法。為什麼我要用自己的想法毀了你的想法?你完全可以自己好好想想。但別害怕去相信什麼。電視裡的無神論者和羅伯塔的唯一區別,羅伯塔愛你,並希望幫助你。不管怎樣,我們最後都會在一起。
這番如此充滿哲理和玄機的對話絕非一般意義上的知識分子能有的。當最後弗蘭克的身份謎底揭曉時,我們回憶起這段對話會發現,果然只有作為頗有造詣的哈弗哲學教授這一身份才最符合弗蘭克。
本來,在古希臘數學也是哲學的一部分。既然有一個數學天賦的母親和姐姐,按照好萊塢電影的邏輯,弗蘭克就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失敗者。他的落魄,他的潦倒,其實恰是他自己選擇的一種生活方式。而這種生活方式唯有哲學家和藝術家才會這樣通透泰然。
另外,也正是因為弗蘭克選擇修習哲學,才能讓他能夠反思,正確的認識自己,才能從母親的陰影中走出,沒有上演姐姐的悲劇。可能正是這份通透和自在,讓姐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選擇將小瑪麗交給弗蘭克而不是給母親伊芙琳撫養。她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更豐富,更人性,更自主的生活。弗蘭克是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