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傑 攝
每個昭蘇人,無論懂不懂馬,都會自豪地向外地客人介紹:昭蘇,是天馬的故鄉。
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冷兵器時代,馬是重要的軍事裝備,騎兵更是戰鬥力最強的兵種。正是因為沒有足夠優良的騎兵可以與匈奴抗衡,西漢之初不得不休養生息,到漢武帝時,官馬數量已由漢初「廄馬百餘匹」增長到40萬匹,出現了「庶眾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的景象。
然而即便如此,當漢武帝劉徹見到烏孫王獵驕靡贈送的幾十匹良駒時,依然興奮異常,大筆一揮,作下了那首膾炙人口的西極天馬歌。烏孫駿馬的優良程度可見一斑。自此,「天馬」的名號落在了伊犁河谷。
從漢武帝起往後兩千年,伊犁河谷的良駒源源不斷地輸入中原,極大增強了中原王朝的騎兵力量,推動了各類馬匹改良程度的不斷加深。漫長歲月中,地處東西交流要衝的伊犁,隨著兵事、商貿往來和政權更迭,蒙古馬、阿哈捷金馬(傳說中的汗血寶馬)、頓河馬等各地優良馬種更是不斷與伊犁馬融合通匯,持續改進著伊犁馬的品質,終使其成為中國本土最優良的馬種。
兩千年來,將士們正是騎著駿馬衝鋒陷陣,開疆拓土。馬蹄一次次踩在中國的邊界線上,從漢至唐,由元到清。而在新疆,隨勇士們在夜晚從格登山頂呼嘯而下,一舉擊潰達瓦齊叛軍的,是伊犁馬;伴錫伯營跨山涉水,駐防伊犁、喀什噶爾和塔爾巴哈臺廣袤土地的,是伊犁馬;新中國成立後,載著邊防戰士上高山,下絕谷,巡遍每一處邊界的,依然是伊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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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馬有土馬的好處。」巴耶爾·查幹這樣說道。當我們在11月18日見到他時,這位養了十幾年馬的蒙古漢子正在參加朋友的婚禮。當昭蘇縣在前些年大力發展馬產業,不斷引進各類優良的競賽馬種時,出於尋求更高的收入,查幹也開始了競速馬的養育。但他對伊犁馬的感情絲毫未減。「昭蘇有10萬匹馬,主要是改良後的伊犁馬。純血馬有純血馬的好處,適合比賽,但是嬌氣,走到野外,還是伊犁馬。」查幹一指窗外的原野,「現在在雪地裡自己刨食,大風大雪都沒事的,就是咱們的伊犁馬。」
沒有什麼比「路遙知馬力」更能形容伊犁馬的好。不同於競速馬,伊犁馬在速度飛快的同時,有著驚人的耐力和翻越能力,這一點,歐美名駒萬難與之匹敵。距昭蘇縣城約50公裡開外,兵團第四師76團1連,蒙古族騎手巴圖特木爾正在準備著再一次的巡邊。3年前,76團挑選出了17名精幹、年輕的少數民族騎手,成立了民兵騎兵排。自此,該團邊境線上約80公裡的區域內,無論冬夏,又多了一支彪悍的騎兵隊伍。「路線平時分段巡,同時機動性地全域巡邏,巡整條線的話,一趟下來要三天,都是在山上走。」巴圖特木爾自信地說,「我們騎的都是自己最好的馬,伊犁馬安全得很,爬山走雪過水都沒有問題。」不只是該團,迄今為止的幾十年間,在昭蘇漫長的邊界線上,無論大部隊、邊防武警還是護邊員,但凡涉及到清山巡邏、護邊查防,能完成任務的無一例外
都是數千年生長於斯的伊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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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馬場靜靜地坐落在雪原上。阿布都哈力·木卡西老人的家就立在馬場最外側的一處高坡。從當年在馬場做母馬的飼養員一直到今天,老人的生活始終過得不錯,他的一生幾乎都和馬息息相關。
作為全軍僅有的22個軍馬場之一,建國伊始便建立的昭蘇軍馬場到上世紀90年代之前,一直是全軍最重要的軍馬繁育基地之一。「那時候光軍馬場就有15000多匹馬,每年要向包括新疆在內的全國各地輸送軍馬4000匹左右。」一談到昔日,阿布都哈力立刻沉浸在過去的歲月裡。
馬場對輸出軍馬的選擇標準極其嚴苛,毛色要深色,肩高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年齡全部要在四歲,健康狀況要特別良好。「軍馬有多好呢?」我們問道。阿布都哈力看了看我,「這麼給你說吧,我們淘汰下來的不合格馬,都可以騎著打狼。」
1973年4月1日深夜,住在簡易氈房裡的阿布都哈力突然感覺到馬群躁動不安。「有狼!」他一躍而起,翻身上了自己的黃驃馬。另一位同伴則騎了一匹毛色混雜的青驄馬應聲而出。這兩匹馬都因為毛色太淺而不符合軍馬的標準,所以被淘汰,此刻它們肩負著自己的主人,箭一般地馳向馬群。
4匹大狼馬上就要展開攻擊。此處全是懷孕的母馬,一旦受驚,成年馬受傷奔逃不說,很多馬都會流產,這將是巨大的事故。千鈞一髮之際,兩匹駿馬在夜色中飛奔而來,馬上的牧人如天神般屹立。
狼群立刻撤離,然而阿布都哈力和同伴沒有任何停頓,直接向狼群追去。「人站在地下,幹不過狼,但只要騎著馬,就不會怕它。」二人趁著月色,閃電一般奔向原野深處,很快就將一匹狼與狼群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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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場後方都是丘陵,山勢起伏不平。「我的馬特別有力氣,爬上山包只用很短時間,又可以從很陡的山坡上飛奔而下,我根本不用擔心它會把我摔下來。」如今回憶起來,阿布都哈力依然眉飛色舞。正是在兩匹駿馬的夾擊下,那隻落單的狼被從丘陵地帶趕到了平原草場。這個倒黴的傢伙在朗朗星空下,被阿布都哈力和同伴騎著馬,活活用棍棒打死。而它並不是第一匹喪生在駿馬和牧人面前的狼。
無數比阿布都哈力的黃驃馬更優良的伊犁馬,幾十年來一直戰鬥在新疆乃至中國的邊境線上。不只伊犁馬,在北疆阿勒泰、昌吉的邊境線上,久耐風霜、威震天下的蒙古馬同樣陪著一代代守邊軍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駿馬同戰士一起在邊境線上風餐露宿,生死與共。無數次救主人於危難,無數次舍肉身而活人。在伊吾縣,西郊山包上那匹功勳卓著的棗騮馬雕像,至今依然昭示著共和國建立之初,駿馬在穩疆定邊殘酷戰鬥中的不朽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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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一百多位軍馬場牧民披荊斬棘,趕著3000匹最好的軍馬,在天山深處穿行55天,又與軍馬同乘火車,經過十幾天的艱苦運輸,最終到達了一片狼藉的唐山。這批來自中國西北邊境的軍馬,很快被分配到唐山災區的各個縣,拉運物資、耕作田地,為唐山地震後的重建作出了巨大貢獻。阿布都哈力至今還記得唐山市送給自己和夥伴們的陶瓷杯。「有杯蓋,藍色的杯身。」他可惜地說,「前陣子杯子被我哥哥的孩子不小心打碎了。」在昭蘇天馬博物館,他同伴的杯子靜靜放在玻璃櫥窗中,杯身上兩行清晰的字:萬裡送軍馬,軍民情誼深。
直到今天,阿布都哈力自己依然沒有養競速馬。雖然這些年昭蘇大力發展馬產業,從國外引進各種優良馬種,但阿布都哈力依然對原生的伊犁馬情有獨鍾。「我對伊犁馬有感情,它們無論冬夏都很好打理,放在草原上就行了,養起來很輕鬆,哪裡都可以去,很牢靠。」
稿源╱昭蘇零距離(ID:ylzsxcb)
文╱新疆日報 劉東萊 楊傑 巴莎·鐵格斯
圖╱秦傑
編輯╱麥迪娜
責任編輯╱高東玉
審核╱景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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