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李煜(937-978)公元961年即位,史稱南唐後主。他登位之時,宋已代周建國,南唐形勢風雨飄搖。他在對宋委屈求全中過了十幾年苟安生活。南唐為宋滅之後,他被俘到汴京,過了約兩年囚徒生活,終為太宗賜鴆毒殺。 李煜在政治上十分無能,文藝上卻頗有成就,工書善畫,妙解音律,尤工於詞。他的創作分為前後兩個階段:前期不修政事,縱情於吟詠宴遊,笙歌燕舞,為了使宮女的舞姿更加曼妙婀娜,荒唐病態竟至於讓宮女束腳,戕害中國女子裹腳陋習便起於其人。他這一時期的詞作大都反映了他荒淫奢靡的官廷生活,這些詞雖在技巧上已日臻成熟,實則為南朝宮體和花間詞風的承續。後期則為入宋之後,此時,他逐漸從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對屈辱的拘囚生活極為憤懣感傷,他的詞開始轉向抒奏亡國之音,傾瀉其「日夕以眼淚洗面」的深哀巨慟,他的詞有了打動人心的恆久的藝術力量。可以說,亡國使他丟掉了皇帝的寶座,卻使他在詞的創作上獲取了巨大的成就,誠如清人王國維評價:「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便是對他文學地位的中肯評價。
《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 1、「無言獨上西樓」:「無言」,無盡思緒,無可傾訴;「獨上西樓」:登高問月,無人傾訴、心境落寞的行為觀照;「月如鉤」:寂寞清愁的意象,月圓必缺,載荷著人生的無常之悲。 2、「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種著梧桐樹的寂靜庭院為秋色籠罩(梧桐,古有「梧桐樹,三更雨」、「疏雨滴梧桐」等句),「寂寞梧桐」,似有人樹泯合之感;「深院」,庭院深深,音訊隔絕杳無;「清秋」:背景,為通篇充溢的「離愁」愁起之由。全句摹畫了一幅意境朦朧、浸染著哀愁的圖畫。 3、「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表現了心宇深處深深的寂寞、萬般的無奈和無法排遣的離愁。 4、「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別是一般滋味」指離愁,即「離愁在心頭」之意。如果說前文還用「剪」和「理」的動作對離愁加以形象摹刻,本句則將離愁寫得無可形狀、無以陳述,為更深一層的寫法。
「尼採謂:『一切文字,餘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王國維《人間詞話》卷上)對任何一個作家的作品的解讀,都離不開對其本人生平和思想的了解,因為在作品中,無一例外地蘊藉著作者自身的愛憎情感和思想觀念,所以法朗士說「文學作品都是作家的自敘傳」。這句話是否絕對我們姑且不論,但其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文學創作活動的本質是毋庸置疑的。的確,作品往往折射著作者本人的經驗體悟和身世感發,李煜正是以他的心和血才澆瀝出這兩首《相見歡》。
李煜的兩首《相見歡》,雖然表面上都是寫相思離別,但他作為亡國之君,受人拘囚,又何敢明目張胆地在作品中言志而表明自已「故國之戀」、「亡國之痛」的情感呢?除非他覺著活膩了。因而在作品中以「喻況」流露情感。 因此,我們在賞析品讀時,不僅要明白作品所寫的外表情事方面的主題,更應把握作品中所流露的隱藏的某種心靈和情感的本質。 同時,由於兩者在內容情感上有著諸多的契合之處,甚至連標題也一樣,我們當然可將它們視為關係密切姊妹篇,因而,為了使學生對李煜「無言」一詞有更為深切的感悟,應將他的「林花」一詞作為補充閱讀材料以給學生,通過對舉並讀,使學生得到更為豐富的情感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