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好書,讀懂欽州
一本好書,香溢欽州
讓我們翻開剛剛公開出版的
《願風吹我到欽州》
細細品味,靜靜思考
天物
那天他走進三娘灣的海豚博物館,邊走邊看,到了一個大屏幕前。解說員說,請觀看欽州白海豚影像。一葉輕舟從椰樹林駛來,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晨曦中,浪花如練,挾著南海的朝陽,通紅通紅的,一片紅燦斜射下來,照在一個男人的身上。風掠起,吹動白髮雪飛。他定睛一看,佇立於船頭的男士,那不是暌違多年的老朋友潘文石嗎?他驚呼,潘教授怎麼來了廣西欽州,他不是在保護廣西崇左的白頭葉猴嗎?已經來欽州多年了,陪同人員告訴他,中華白海豚能夠生存下來,且種群日漸擴大,與潘文石的研究呼籲功不可沒。
哦!原來如此。他說,潘教授就是這樣的保護神,每到一地,必救一稀世天物。他回憶起第一次見潘教授的情況,是20世紀90年代初某一天,潘教授帶著研究生呂植在秦嶺佛坪做大熊貓保護工程。他的一個朋友,也是呂植的髮小,贊助了潘教授的項目。那次採訪的地點在首都展覽館後邊一家酒店。彼時,潘教授年近五旬,操一口廣東普通話,溫文爾雅,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天潘教授侃侃而談,說佛坪大熊貓是從四川過去的,岷山的箭竹開花了,大熊貓沒有吃的,就千裡遷徙,往秦嶺深處佛坪縣遷移。偌大一個家族大熊貓,有一百多隻,那種憨態可愛,令潘文石找到一個神獸,稀世的,一如天上掠過的一隻只神鳥朱䴉。彼時,潘教授的體力很好,帶著學生呂植,一天要走十幾公裡,一路爬山,渴了,掬一捧山泉水;餓了,就是冷饅頭就鹹菜疙瘩。晚餐,坐在老鄉家的火塘邊,燒幾個土豆。年復一年,將佛坪大熊貓的棲息地調查清楚了,建議政府保護。那天潘教授的講述,搶救一隻大熊貓的故事,令他動容。因為嶺上的箭竹開花了,大熊貓沒得吃了,便往山下走,一隻三歲大熊貓闖到峽谷邊上,離村莊不遠了,踩到獵人下的夾子,動彈不得,待了好多天,被鐵夾鎖住爪子化膿了。大熊貓痛得驚叫,將整座山都喊顫了,喊出了回聲。終於,喚來了潘文石和呂植,恰好路過此地,便一步一步地爬上來,抵近受囚多日的大熊貓前觀察,發現腳被獵人的鐵夾夾住了,無法動彈,再不救就會有生命之憂。於是,他們回到鄉裡,找來一群農夫,扛著木扛子,抱著一堆麻織的網,還帶來鐵鉗,朝被困熊貓的地方爬去,從早晨爬到中午,一步一步靠近了。那天,潘文石第一個走近那隻大熊貓,與它眼睛對視瞬間,發現那玻璃珠般瞳目,閃動的是哀憐之神,再無一點野性與敵意。那一刻,潘教授一陣酸楚,一泓淚水掉了下來。於是,潘教授轉身,向後邊招手,農民都圍過來了,鉸斷鐵夾扣,又是用繩捆,又是網兜兜,七八個人用木槓相抬,將那隻奄奄一息的大熊貓抬回村裡,請來獸醫,打針,消毒,治療化膿的傷口,砍來大捆箭竹,養了一個多月,傷口癒合了,放它歸山,並在腳上戴一個追蹤的電子環,然後找一個天晴景明的日子,放生,放回大熊貓的棲息地。走出籠子後,大熊貓向上爬,快要消失到箭竹中時,突然回眸,向潘教授和他的學生,還有佇立於山坡上的農民,三次點頭,算是作揖吧,就此別過。
那年他三十出頭,腳踏兩條船,一條文學輕舟,一條仕途之船。想雙棲而為,相彰得益。驀然發現,一個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一如潘文石的一生宿命,就是動物保護。而他呢,那一年,仕途折戟沉沙,幸好,還有一葉文學扁舟,橫在蓮花塢上,渡他蹈海,過萬重山。
他登上一條快艇,往三娘灣去看白海豚。那天,穿救生衣時,他笑了,上善若水,這一生中,他最忌憚就是大江大海。五歲時,在家鄉寶象河邊,大表姐帶他去遊泳,一把將他拽向水深處。河水漫過胸脯,漫過脖子,淹沒了頭,吃了好多口水,差點卷進漩渦,衝走。表姐大他七八歲,見他快被湍流帶走時,一躍入水,將他拖了回來,看他嚇得哇哇地直哭,表姐與一群女孩笑得特別開心。回到家中,病了好多天,三寸金蓮的小腳外婆,領著他,胳膊夾幾把稻草,臨河邊為他喊伴,喊魂,再一路點燃一堆堆稻草火堆,照著他的魂魄回家。後來,大表姐到外婆家,便被小腳外婆罵了一個狗血噴頭,說你個臭丫頭,差點將我的心肝寶貝淹死,這可是我家的上等兵啊。那個年代,家裡門上,貼著一對騎白馬的門神,就是兩個持槍的上等兵。外婆一語言中,他當了四十四年兵,終於來到了欽州三娘灣,穿上救生衣,朝海中駛去。此時,他已再不怕水。他在等待,待秋陽海波平時,一條又一條中華白海豚躍出水面。
來了。船上不知誰喊了一聲。他極目前方,浪花盡處,一條白海豚躍出水面,一個猛子扎入海裡,白影拽著一個個連環幻圏,在他視野中掠過,白衣長袍,博帶袂袖,像誰?他的想像雷達在掃描記憶,反覆比對,尋找喻體物相。屈子,屈子是也。那一年,他去過汨羅江邊。下榻酒店可觀江景,早晨江霧迷茫,他溯汨羅江而上。朝霞破霧裂罅,金針般刺眼,眼前一晃,明明看到了屈大夫往著汨羅江縱身一跳,然後沉下江水,濺起一柱柱波浪,然後屈子之魂被眾魚所架,順江而下,入洞庭,進長江,出東海,變成了一隻白海豚,遊進了南中國。念念不忘他的郢都,心心念念他的故國,故鄉不可望兮,唯有痛哭,他遊到了欽州,遊至了三娘灣,這裡離他的故國郢都最近。瞧,又一隻白海豚躍起,入水,撞起千重浪,他從望遠鏡裡看過去,豚眼帶淚,是屈子的淚水嗎,他不知道!
他知道與潘文石教授失聯好多年了,潘教授是否還記得他。他寫的那篇文章刊在《科技潮》上,北京科委旗下一家雜誌,自此,他們就再沒有見過。
那天晚上,他寫得有些累了。女兒喊他一起看紀錄頻道,正在播一部白頭葉猴紀錄片,是他當兵第一站下車的地方,廣西桂林。石山隆起,圓圓的,其流線像饅頭,更像水蜜桃般的乳房。遠遠看過去,山間樹不多,多為灌木叢,有猴子叫聲,縱躍於林間。一個老人現於屏幕,一群一群的白頭葉猴閃電般跳過林間,圍攏過來。
記者給了一個特寫鏡頭,啊!他一驚,與白頭葉猴在一起的竟然是他熟悉的潘文石教授。已經暌違多年了,差不多有十五年了。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潘教授與他媽媽同庚,七十有餘了,還在做稀世動物的保護,對著鏡頭講白頭葉猴,依舊春風大雅,說話的聲調不高,娓娓道來,語速不快不慢,還是一副從容不迫狀。他怎麼從秦嶺下山,來到八桂大地?
廣西得名於嶺南西道,春秋戰國時,就隸屬楚國。到了秦國大將馬援遠徵桂林郡,平定嶺南,這裡才成了秦帝國疆域。改為大秦南越一個郡,其勢力範圍,遠及安南。
潘文石沒說什麼時候離開了秦嶺,但他知道,他一定是沿著當年馬援開拓的秦皇馳道過來的,只是五尺道變成高速公路。潘文石教授說,佛坪的大熊坪已成大氣候,他的學生呂植,都已經成了知名學者,出了好多成果,縱橫國際講壇,他垂垂老矣,可還想挑戰自己,再選一個稀世之珍,遂看上廣西崇左的白頭葉猴,因為周圍開採石場,村莊連綴,道路縱橫,白頭葉猴的生活圈被大大壓縮,遷徙通道被切斷,蜷縮在一座石山,變成一座孤島。於是晚年的潘教授帶著北大生命學院的學生,來到了崇左白頭葉猴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住了下來,開始了對生物圈越來越縮小群白頭葉猴研究、保護。這一來,他就再沒離開過廣西。
那天晚上,他盯著崇左的白頭葉猴,感嘆這才是真正美猴王,這是他見過天猴神獸最美的兩隻,一隻在他老家雲南維西縣原始森林見過滇金絲猴,再一隻就是白頭葉猴,美猴王變臉了,紅臉變成了黑臉,長長的白髮沖天而冠,像棉花糖一樣環鑲臉龐,黑臉龐上,隆起一個高鼻子,大眼睛炯炯有神。潘文石多有福,別了憨態的大熊貓,又找到一群美猴相度暮年,幸哉。
那天他來欽州前,做過功課。遊弋於欽州三娘灣的中華白海豚,最早生活珠江口一帶,在大唐年代就被發現了。它屬於鯨類海豚科,是哺乳動物,與人類一樣有恆溫,用肺部呼吸,懷胎產子也是用乳汁哺育幼子。大清年代,常常從欽州遊到了珠江口,漁民喚它為盧亭、白忌和海豬。他覺得廣東佬沒文化,怎麼可喚白海豚為豬,它們是真正的稀世之珍,中華美人魚。
他佇立於船頭,遠眺一頭一頭的美人魚躍入海中。斜陽西下,陽光從雲罅中投下一個長長光帶,金黃漸紅。白海豚出水,變色帶彩,一躍海面,他想是南海觀音凌波吧,還是離此不遠的九疑山下的兩個妃子,尋夫而來,見夫君已經夢薨,故雙雙投海而亡,兩隻亡魂鳥,飛山過江而來,落入欽州。抑或是北魏建安七子曹植寫的《洛神賦》中的宓妃吧,他笑了,到底是文人墨客,想像的坐標總離不開風流文章。一串串句子浪拍而出,翩如驚鴻,宛若遊龍。碧波丹心,一躍成仙子,若輕雲可蔽日,像流風可回雪。他被這一隻只飛身入海的中華白海豚驚呆了,心中遽躍出現曹子建的句賦體:「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
這形容的是白海豚吧。白衣仙子,恍如天物,美神?太雅了,他搖了搖頭,發什麼酸呀。捂嘴一笑,文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作者簡介
徐劍,漢族,雲南昆明人。火箭軍政治工作部文藝創作室原主任、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國家一級作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中宣部全國宣傳文化系統「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被中國文聯評為「德藝雙馨」文藝家。
《願風吹我到欽州》欄目由欽州市天涯文化研究會、欽州新聞傳媒中心聯合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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