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網絡)
雲南省山區彝族民間藥方與環境變遷調查——以峨山縣文山河流域為中心的歷史考察
白玉軍 王天福
原載於《西昌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5期
(發表本文時,作者白玉軍系雲南大學人文學院西南環境史研究所2012級碩士研究生;作者王天福系雲南峨山縣沿河村民,玉溪市文博學會成員。)
[摘要]雲南省彝族居住的山區動植物資源豐富,其中不乏治病藥物。一些常見民間治病藥方大都來自山區動植物資源。近年來,隨著山區大規模的開發與利用,出現了山區植被的大面積消亡,從而加速了民間草藥的消失。民間藥物的消失,一方面是生態環境惡化的真實寫照,另一方面在客觀上加速了西醫的盛行。生態環境惡化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山區彝族民間藥方的逐漸淡化甚至消亡。
[關鍵詞]雲南山區彝族 ;民間藥方 ;環境變遷 ;文山河流域
雲南地處西南邊陲,屬高原山地地形,其中山區、半山區面積約佔總面積的 94%。雖說少數民族人口比漢族少①,但多居住在山區,分布面積廣,尤以彝族為顯。深居山區,彝族同胞採取「靠山吃山」的方法,使得山區、半山區得到大規模的開發與利用,尤其是大規模的移民和人口的增加,山區生態環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改變。山區生態環境的變化,使得少數民族的生產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這種「破壞性發展」卻帶來了嚴重的生態後果,就連山區彝族以前常見的中草藥都在大面積消失。民間藥物的消失,一方面是生態環境惡化的真實寫照,另一方面在客觀上加速了西醫在該地域的盛行。正是這內外結合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民間藥方逐漸淡化乃至消亡。
從現存彝文、漢文歷史文獻資料和山區彝族的口述史料中進行常見疾病治療土方的研究有其不完整性。本文的研究以小流域為範圍,從山區彝族常見疾病調查入手,運用環境史的田野考察和人類學的社會調查方法對雲南省峨山縣岔河鄉文山河流域進行實地調查研究,探討疾病與環境的關係,以村民常見疾病為切入點,研究治療藥方與環境變遷的互動關係。在此基礎上探索雲南省山區彝族疾病治療藥方與生態環境變遷的關係,進而為雲南山區如何實現醫療建設與生態雙贏提供借鑑。
一、山區彝族的民間醫藥與生態環境
彝族居住的山區動植物資源豐富,其中不乏治病藥物。在與各種疾病的長期鬥爭中,人們常以口嘗身試的方法來鑑別、認識和積累藥物的種類與屬性,並在反覆實踐、應用的基礎上,獲得了一些治癒病人的有效技術經驗,形成了具有一定規模的彝族醫療知識體系,成為中國醫學寶庫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藥物是彝族醫藥發展的基礎,彝族使用的藥物數量達上千種,範圍廣泛,包括有動物藥、礦物藥、植物藥等,其中以植物藥和動物藥運用較為廣泛。「在使用藥物治病時,以單方為主,複方較少。以『伊斯』(貝母)止咳、猴骨治肺病、蛇膽消瘤、熊膽治腫塊、野豬腎通尿結石、麝香治蛇傷、熊膽治牙痛、紫花地丁止血、金銀花治感冒、接骨丹治骨折、鹽水消炎傷口、蚯蚓外敷活血消腫等等,都是彝族民間對症下藥的典型例子。」 [1] 132
「彝族大量使用動植物為藥物原料,加工方法十分簡單,飲用、塗搽都很方便。大部分藥物在彝區自然生長,容易採到。俗話說,『用一頂草帽罩地,也能罩住三株藥。』」[2] 127-128 可見藥物資源之豐富,因此,彝醫彝藥在彝區有著廣泛的運用,對於經濟落後,醫療條件差的山區、半山區農民來說,彝醫彝藥有眾多的優勢,醫藥自採不用花錢,彝藥療效好,副作用小,治病保健一舉兩得。
本文作者之一講述了文山河流域彝族神醫黎秉堯的事跡。
彝族神醫黎秉堯
今位於文山河流域上遊的白雲村是個山區彝族自然村落,彝語村名叫「柏刀莫」,漢意是「山裡的人」的意思。黎姓是從今峨山縣甸中鎮的小甸中村遷至「柏刀莫」村居住。最初黎姓居民是漢族,到了彝族村寨後被同化成了彝族,所以黎秉堯會說漢話,也會說彝話。
黎秉堯自幼聰明過人,但家境十分貧寒,上不起學,在個舊錫礦打工。由於他聰明又勤勞,彝漢雙語都會講,一家藥店的老闆看中了他,參加藥店的採藥工作。出門到遠山採藥,回店後分藥、洗藥、切藥、碾藥等,他都參與其中,慢慢地懂得了草藥,且有意識地進行學習。十多年過去了,年紀漸長的黎秉堯學到了很多醫學的知識,他以「要回家孝敬老父老母」為由,辭別了藥店老闆,返回家鄉當起了赤腳醫生。
白雲村的後山溝是一條「千藥溝」,那裡的植物眾多,用當地人的話講,「植被太複雜了」。黎秉堯要的草藥在家門前全都有,白雲村的「千藥溝」成了黎秉堯的福地,有村民稱在這裡「一屁股都可以坐死三種藥」。
大約在清朝末年和民國年間,黎秉堯成了遠近聞名的神醫,「千藥溝」養育了這位神醫。他娶了聰明能幹的老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蓋起新房子買了肥田。可是好景不長,1952 年土地改革中他被劃成富農,被管制起來,出門尋藥被禁止,有時甚至不能出門行醫。更苦惱的是那條「千藥溝」也被改成了稻田。時過境遷,如今卻成了荒溝,裡面已無草藥的影子了。
不論彝藥、中藥,其生長都需要生態良好的環境,生態惡劣是不能長出草藥的,草藥的漸亡與山區環境的惡化息息相關。隨著人口數量的增加和移民的遷入,山區生態環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壞,加速了彝藥在民間的消亡。
二、民間治病藥方及其價值與生態環境變遷
「彝族人民在長期與疾病作鬥爭中,積累了豐富的醫藥學知識,在識藥、用藥方面也取得了許多有效的經驗,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彝族醫藥學體系。」 [2] 127 為了使彝族醫藥學知識得以傳播和延續,筆者運用環境史的田野考察和人類學的社會調查方法,深入峨山縣文山河流域的山區彝族村寨,與村民密切交流,搜集彝人日常生活常見疾病的治療藥方,在實地調查基礎上結合文獻史料探討山區彝族治病藥方與生態環境變遷的關係。
筆者對文山河流域彝族村寨常見疾病治療藥方進行實地調查,以時間為軸,分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後兩個時期。
(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
民間治病藥方與生態環境彝族信仰自然神,將自然賦予神聖的力量,出現了氣神賽添②、雷神西倫③、風神默查④等,彝人若生病,畢摩來念經,把鬼驅出門。彝祖敬畏神靈,相信萬物有魂,山有山魂、水有水魂、樹有樹魂、動物有動物魂。一旦有人生病,都說是魂附體,需要請畢摩來招魂。若是病死,一般都要火葬,活著的人還要遷居,是為了避晦氣。
彝族文獻《尼蘇奪節·採藥》[3] 50-62 篇中記述了有關動、植物藥治病的生態功能。文章從「貝瑪驅鬼神,平安在世間」講起,提到羊兒吃毒葉後被「一片綠葉」所救活,「毒樹與藥材,原在一處長。藥葉綠油油,毒葉毛剌剌。藥葉亮光光,毒葉色黯淡」的植物藥描寫,再到「鷹頭當藥碓,鷹翅當曬席。鷹尾把藥拌,鷹毛把藥蓋」,「猴骨治肺病」,獐牙、獐爪乃真藥、「麝香治蛇傷」等動物藥的敘述。從中可知,古彝先祖善用植物藥和動物藥,且已形成一定的規模並流傳下來。從《採藥》篇中所敘述的情景來看,不論採藥、治病,還是用藥工具等都與動植物息息相關。「煮藥用露水」,「麻慄薰藥、慄樹烘藥」才可「病痛不沾邊」。而且藥渣極具生態功能,「雞腳草叢下,倒下煮藥渣。烈日熱辣辣,雞腳草不死。松樹腳根下,倒下煮藥渣。嚴寒傲霜雪,松樹萬年長」,這種生態循環功效實屬難得,採自生態藥,治療百家病,藥渣回歸處,自然成一體。
彝族有自己獨創的古老彝文,為了使彝族醫藥學知識得以傳播和延續,人們不僅口耳傳授,而且載及書本,他們用彝文著成了許多醫藥專著和包含醫藥知識在內的其他文獻古籍。如《醫算書》《雙柏彝醫書》⑤《作祭獻藥供牲經》《獻藥經》《藥祭經》《尋藥經》《元陽彝醫書》《選藥治病書》《聶蘇諾期》《齊蘇》《老五鬥彝醫書》等,有些書中所記載的一些彝族藥物種類和治病方法,還被《名醫別錄》《滇南本草》等漢醫名著轉錄收載。
這些彝族醫藥學、醫療史著作大都是圍繞如何飲藥治病的主題敘述各種情節,或者以怎樣識藥、採藥、製藥等為中心進行醫藥學理論的探討,甚至在人體學方面也作系統的論述,提出許多獨到的見解。書中所論述的治病偏方以動物藥和植物藥佔主導,大部分藥物在彝區自然生長,容易採到。雖說動物藥難以捕捉,但數量較多,多人合圍,採用弓箭、火把,還是可以獲得的。
康熙《嶍峨縣誌》載 :「天門冬、何首烏、五加皮、地骨皮、穿山甲、金銀花、茯苓、黃苓、一枝箭、木通、天花粉、香白芷、白芨、紅花、車前子、益母草、夏枯草、土當歸、地膚子、牛蒡子、牽牛子」 [4] 135 等中草藥,在當時亦是較易獲得。
清末民初,峨山各族人民防病治病,主要靠民間單驗方、中草藥和中草醫。民國年間峨山縣安仁堂、輔恆堂和不忍醫館也曾配製過「平胃散」、「內消丸」和「防暑散」銷售。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峨山科學文化落後,缺醫少藥,人民深受病痛之苦,衛生醫療事業發展遲緩,瘧疾、霍亂、天花等傳染病時有發生,死亡率較高。
從彝病藥方的內容及形式來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該流域主要採用中草藥治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西醫開始流行,並在改革開放後盛行至今。雖說民間藥方依然流傳,但遠不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草藥的盛行,西醫在雲南省內山區彝族逐漸興盛起來。
(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
民間治病藥方與生態環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隨著西醫盛行,醫療事業的迅速發展和人民就醫條件日益改善,村民大都採用西醫療法,在鄉鎮衛生院、縣級人民醫院等醫療機構打針吃藥做手術治療疾病。雖說民間還流傳一些土法治療疾病,但大都逐漸淘汰,現仍繼續使用的有 :⑦
內服 :用苦膽蒿、土大黃根、生扁柏葉研粉加紅糖適量,兌水衝服治感冒、神經痛 ;用青葉參、大血藤、竹節參煎水內服治氣管炎、肺炎、肺結核 ;用細黑藥(或大黑藥)適量煎水內服治咳嗽 ;用萬丈深根、甘草適量煎水內服治哮喘 ;用地蜈蚣根(或一文錢根)適量煎水內服治胃病 ;用野雞毛適量煎水內服治眼睛紅腫 ;用紅澤蘭、雞素根皮、三棵針適量煎水內服治療白霧遮眼 ;用豬鬃草適量煎水內服治乳汁不出 ;用白靈草適量煎水內服治氣管炎,與雞蛋調服,可治心臟疾病 ;用奶漿藤適量煎水內服治毒蛇咬傷 ;用大將軍火炮煎服治無名腫毒,但肝炎、心臟疾病者及孕婦忌服 ;用地石榴葉適量煎水內服治蜈蚣叮咬 ;用獨葉一枝嵩、重樓水煎服治大瘡等。
外治 :用白靈草適量伴糖水外用治瘡腐化膿 ;用生黃瓜一小節淘空吸附在患處治毒蟲叮咬 ;用大紅袍葉適量研細外敷治皮膚感染後流黃水 ;用金竹髓、反背紅、重樓、黃金草各適量,搗爛外敷患處治肩背痛 ;用百花藤適量,陰乾研細拌雞蛋外敷治骨折等。
食物療法 :杏仁粥止咳嗽,鯉魚湯消水腫,赤豆粥利小便,綠豆汁解熱毒,羊肉湯止虛痛,狗肉補病後虛弱,青菜湯解內熱等。
同時筆者在實地調查、走訪民間中草藥方時,也親身經歷了一些土方子。
1. 筆者在調查期間,肚子脹不消化,王天福老師用了一個土方子 :樟木皮(樟木果、樟木葉)、楠木香、蘆子藤再加上草果兩個一起用水煮,這是當地人認為最好的治療胃痛、胃脹、腸胃不消化、腸胃痛的藥方。喝起來太苦的話,加入適量紅糖(白糖亦可),起到苦甜的效果。
2.2013 年 9 月 24 日, 王天福的妻子趙麗仙(1952 年生)往耳樓上搬運稻穀時不慎滑跌,從木樓梯上磕碰跌落至底部,結果後背磕傷,脊椎壓曲,貼了雲南白藥膏,噴了雲南白藥,休息了一天還是痛。第二天筆者和王天福老師從石碑山回來後,王天福老師讓其用了當地一個流傳甚廣的土方子,專治跌打損傷,有舒筋活血之療效。
土方子 :適量三七粉裡兌兩個雞蛋(鴿子蛋更好),放入瘦豬肉若干,少許豬油和鹽巴,攪勻拌好放在鍋中蒸熟,食用即可。或者是衝劑三七粉(用白酒勾兌)直接飲用,不需要雞蛋、瘦肉、鹽巴之類的。
3.2014 年 1 月 3 日,王天福老師得知我去給導師買藥,治療腰椎間盤突出的運動創傷藥,便告知我一例土方,讓我轉告導師。具體療法是買一瓶醋精,用棉球在疼處反覆擦,並適當用手按摩,前後共計約半小時後,再用毛巾熱敷半小時。若對醋精過敏則勿用。此土方是該村治療腰椎間盤突出、骨質增生的通用方子。雖無法根治,但療效不錯。
這些治病藥方之所以能長久不衰地流傳下來,除了治療效果佳、藥物易得、治療方便等原因外,還與這些治病草藥沒有消失息息相關。彝藥方離不
開中草藥,若是治病材料在山區消失,這些藥方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出人們的記憶。
另外,筆者在當地還搜集到一份土郎中治病協議書,詳細內容如下 :
試治病協議書
文山村委會中鎮村村民普家興同志身患肝硬化、肝腹水、下肢水腫等症,病情十分嚴重,經雙方多次了解和協商現立如下協議 :
由河外村委會沿河村民王天福同志提供中草藥治療該病人,長期服用鹿仙草、黃連、麝香等藥品,服用期間雙方一天通話一次,互相了解病情。如果病情出現惡化,或是醫治無效,不得相互指責。王方以治病救人為目的,不講治療費用。今後若是治好該病,多少付點誤工補貼。支付多少由普方視自己經濟條件量力而為。
甲方 :王天福(籤名)
乙方 :普家興(籤名)
時間 :2011 年 1 月 30 日
說明 :雲南大鹿仙草,寄生於大喬木根部,生長在海拔 1500 ~ 1800 米左右、日照不強的涼泉水邊,單株可重一公斤左右。每年九月份出土開花結籽,屬於種子植物,有點類似野生天麻。該藥原來用於治療B肝病、化石、結石、腦衰等疾病,無毒無副作用。現在該藥數量已經很少,筆者耗時一天專門去尋找該藥,雖有所獲,但數量、質量均不如前。王天福老師說,「這要是擱以前,壓根不需要跑這麼遠的山路,如今卻是稀罕物了」⑧。
王天福老師講,他的妹夫史汝忠,現年 66 歲,查出過肝臟腫瘤、腎臟腫瘤、前列腺增生,已臥床不起三年,家人都已為其準備好了後事。王老師大膽嘗試用鹿仙草配麝香⑨若干相救,如今史汝忠已恢復健康,開始幹起農活,且可以喝酒了。後來去縣醫院複查,肝腫瘤不見了,前列腺增生也好了。此外,王老師還用該藥治好了兩位女同志的乳腺增生病,另有三個病人正在服藥中,上文中的普家興就是其中一位。
從上述內容可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山區彝族大都前往醫院,採用西醫療法治病,因西醫見效快,講究立竿見影,逐漸取代中醫。雖說還有部分民間藥方,但所用群體日減,且彝醫所需草藥愈來愈少,很多已經消亡。況且現在從事彝醫彝藥工作的人數已很少見,純粹從事彝醫彝藥工作的醫療人員在該流域已經沒有了。
三、西醫盛行與環境變遷西醫傳入
地處祖國西南邊陲的雲南,已是近代以來的事情了。民國十六年(1927 年)德國傳教士蒲萊恩在峨山縣城開設「福音診所」,為西醫針藥傳入峨山之始。文山河流域的西醫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特別是改革開放後得到迅速發展。
西醫的傳入與發展與西醫治病療效密不可分。西醫治病立竿見影,易使患者從病理和心理上接納,且隨著衛生院、衛生所等衛生機構在鄉鎮、農村的建立得以順利發展。
中醫注重傳統文化,講究陰陽調和,見效慢。特別是近代以來,西學東漸,中醫逐漸淡化,隨著中草藥的稀缺,草藥從野生到人工養殖,且人工養殖的中草藥往往是速成的,生長期短,藥性差,在山區生態環境不斷惡化的現狀下,草藥消亡意味著彝藥的消失。
筆者在峨山調查期間,峨山縣岔河鄉衛生院例行一年一次的村級農民身體檢查及傳染性疾病檢測工作,村民可免費測量血壓、抽血檢查等,主要目的是預防傳染性疾病和檢查村民身體狀況。醫務人員來自縣、鄉、村各級,沿河村參與體檢的主要是老年人和小孩居多,年輕人都忙於農活,很少進行體檢。他們認為每天早起幹農活,晚上回家能吃飯,身體就是硬朗、健康的,沒有什麼大病,所以很少參與體檢。
村民每家每戶家裡都有一些常備藥,比如「風熱感冒顆粒」「風寒感冒顆粒」「土黴素片」「新蓋中蓋高鈣片」「複方感冒靈片」等主要是治療感冒、胃痛、肌肉傷痛等常見農村疾病。
通過對該村、該流域疾病醫療的調查發現 :農村對於疾病社會史的認識還是比較薄弱的,依然重視疾病自然史的治療。一些土郎中的藥方依然流傳,但由於草藥的稀少,村民大都接受西醫治療,小病吃藥,大病住院。西醫在該流域的盛行,客觀上也加速草藥的消亡,村民不再刻意的尋找草藥,更談不上種植與經營。野生草藥在人類活動的足跡下逐漸消亡,而新生的人工種植草藥無法取代以前易獲的野生草藥,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加速了村民對西醫西藥的認可與接受。更讓筆者擔憂的是,近年來野生草藥、藥用動物的漸亡與中藥價格的飆升不無關係,即使出現了藥草專業化種植,但其藥性大打折扣,遠沒有野生的效果好。放眼當下,人們不禁要思考,拿什麼藥方來拯救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的病人,來拯救我們當下的生態環境。
四、結語
筆者通過對山區彝族村落的藥草、藥方等進行量的分析,全面細緻地考察山區草藥消亡與生態環境惡化的關係。彝族草藥生長在天然山區,隨著人口數量的增加和移民的遷入,山區植被遭到大規模破壞,彝藥喪失了天然生存之地,所以說,人類活動是山區草藥消亡的主要原因。雲南是動植物、礦產資源王國,更是中草藥王國。植物藥、動物藥、礦物藥無處不在,可近年來,隨著生態環境的惡化,這些中草藥卻在不斷的減少,有些甚至已經消亡,野生的藥草更是罕見。雖說近些年來,中草藥從野生發展到人工種植,但村民都說人工種養的中草藥往往是速成的,生長期短,藥性差(療效差),沒有以前野生的藥材好。所以村民大都採用西醫療法,小病吃藥,大病住院。對於化學合成的西醫藥物,對人體副作用有多大,雖然這同樣也涉及到藥物與環境的問題,但由於質的不同,已經不屬於本文的討論範疇。
人類活動過度消耗自然資源導致環境惡化,使得草藥的生長環境被人為破壞。面對雲南山區不適宜的生態發展現狀,尤其是在民族地區,為了掠奪自然資源,追逐經濟利益的惡性發展,使得生態資源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面對山區生態不斷惡化的現狀,筆者撰述此文,意在對所見進行所思,希冀為雲南山區如何實現建設與生態雙贏提供個案分析,以期更為科學合理地開展山區建設與生態活動。
本研究得到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和雲南大學西南環境史研究所的專項資助,謹表謝意。同時本文的寫作是建立在調查報告的基礎之上,在實地調查中得到王天福老師的鼎力協助和當地村民的熱心招待。論文寫作過程中得到周瓊導師和劉榮昆師兄的悉心指導,在此一併致以誠摯的謝意。
注釋:
① 據陸韌老師研究,雲南在明末時期改變了傳統的「夷多漢少」的民族構成。陸韌 :《變遷與交融——明代雲南漢族移民研究》,昆明 :雲南教育出版社,2001 年 12月,第 2 頁。
② 賽添 :清濁二氣之神。彝族傳統觀念認為萬物的產生過程,清濁是造物的基礎,陰陽是創物的條件,紅綠是物體的外在形象。
③ 西倫 :雷神。遠古天地渾濁,是他放雷劈開盤於天地間的霧塊。
④ 默查 :陰陽二風之神。
⑤ 《雙柏彝醫書》是早於《本草綱目》的彝藥典籍。1979年在楚雄雙柏縣發現的《雙柏彝醫書》,又稱《明代彝醫書》,是一部內容豐富的彝族醫藥專著,成書於 16世紀中葉的明代。全書對 16 世紀前的彝族醫藥經驗做了系統總結,約 5000 字,用古彝文詳細記錄了各種疾病的治療和藥物的使用方法,還記載了膽、油、骨、血、肝、肉、腎、鞭等各種動物藥和蟲類藥物。書中記錄有近 60 種病例、87 個處方和 324 味彝族藥物。據有關人士研究,《雙柏彝醫書》比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還早 10 餘年。
⑥ 筆者在文山河流域調查時,在沿河村民王天福家發現此書,並詳細輯錄之。
⑦ 以下「內服、外治、食物療法」等內容均引自 峨山彝族自治縣人民政府 編 :《峨山彝族自治縣縣誌》,北京 :中華書局,2001,第 719-720 頁。
⑧ 2014 年 3 月 22 日,筆者和王天福、史汝忠三人相約前往茂林後山挖取該藥物,沿河後山已無該藥。
⑨ 《滇海虞衡志》卷之三《志香》載 :「麝香,出於滇南。麝,別詳於志獸,茲特著其香。香多有假,而李石以三說辨其真。謂鹿群行山中,自然有麝氣,不見其形為真香 ;入春以腳踢入水泥中,藏之不使人見,為真香 ;殺之取其臍,一鹿一臍為真香。此三真者盡之矣。然前二真得之良難,亦無所據以信於人。惟取臍為有據,然臍亦有作偽者,所謂刮取血膜,雜糝皮毛者是也。香客收麝,必於農部之鼠街。餘居農部久,未嘗過而問之。即以於役行,未嘗將一麝恐以香氣惹人尋索耳。」 (清)檀萃 輯 :《滇海虞衡志》,轉引自方國瑜 主編,徐文德、木芹、鄭志惠 纂錄校訂 :《雲南史料叢刊》(第十一卷),昆明 :雲南大學出版社,2001 年 8 月,第 186 頁。
參考文獻:
[1] 普忠良 . 中國彝族 [M]. 銀川 :寧夏人民出版社,2012.
[2] 朱崇先 . 彝族典籍文化研究 [M].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6.[3] 雲南省少數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規劃辦公室 . 尼蘇奪節 [M].昆明 :雲南民族出版社,1985.
[4] 陸紹閎 . 纂裁 . 彭學曾 . 修輯 . 康熙嶍峨縣誌 [M] 梁耀武 . 康熙玉溪地方志五種 . 昆明 :雲南人民出版社,1993.
【原刊責任編輯:婁自昌】
主編 | 巫達
本期編輯 | 馮溪歌
投稿郵箱:yi.studies@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