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不僅喜歡看恐怖電影,他們還會經歷類似暴露療法的心理反應,暴露療法是一種用於治療焦慮症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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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NICOLE JOHNSON
七歲那年,我的母親因藥物過量而死。隨後的幾年裡,我一直在死亡帶來的過度恐懼和焦慮中掙扎。我認為自己有一天也會英年早逝;少年時期,朋友們做過的許多事情我都極力迴避,比如學習騎自行車,因為我感覺太危險了。
然後,初中時,我在當地的音像店找到了救星。
我和一群朋友租了影碟《重返恐怖高校》,這是一部1987年的低成本恐怖片,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我在自家的客廳裡被嚇得尖叫連連,只能通過指縫看著一個怪物折磨和殺害人們。事後,我有兩種感覺:一是為自己能看完這部電影而感到自豪,另外還有一種帶著欣喜的解脫感。這是最好的宣洩方式。往後幾十年裡,恐怖電影成了我處理悲劇和障礙的一種方式,包括離婚和其他親人的死亡。
對我來說,恐怖電影是一種寶貴的應對工具。這種效果符合所謂的暴露療法的一個基本原則——強迫自己面對恐懼,以此來克服恐懼。
受控的恐懼體驗,如觀看恐怖電影,"可能會在微調應對策略方面產生積極影響,"丹麥奧胡斯大學文學與媒體副教授、娛樂恐懼實驗室主任Mathias Clasen說道。值得注意的是,最近一項針對300多人的研究顯示,在新冠疫情肆虐的幾個月裡,恐怖迷的心理狀態比非恐怖迷好得多。
「這可能是由於人們通過觀看恐怖電影了解到了自己的恐懼反應並學會了調節情緒,」2017年出版的《為何恐怖如此誘惑》一書的作者Clasen說道。因此,雖然我們不太可能在治療師的辦公室裡看到最新的恐怖片,但關於我們如何應對恐懼的研究,以及為什麼有些人被恐懼誘導的娛樂形式所吸引,為人們學習克服創傷的新方法提供了一個窗口。
感覺暴露
在討論創傷和恐懼症時,首先要了解我們的身體是如何處理恐懼的。我們的本能反應是「戰鬥或逃跑」。要麼留下來面對嚇到我們的東西,要麼就逃跑以躲避或逃脫危險。這種反應由交感神經系統所驅動,交感神經系統是由從脊柱交織到身體其他部位的神經元的集合。在感知到危險的情況下,這個系統會觸發無意識的反應:心率加快、血壓升高、向肌肉輸送額外的血液,這表明我們已經準備好應對威脅。
當我們意識到威脅消失或不真實的時候,相關的副交感神經系統就會接管;它幫助我們冷靜下來,促進身體的 「休息和消化」反應。這種本能反應可能有助於在威脅過去後產生解脫感。而這種解脫感正是研究人員利用暴露療法進行研究的一部分。
暴露療法的有效性已由大量研究證實。它被發現對治療焦慮症,包括創傷後應激障礙、恐懼症和強迫症特別有效。該療法能重新訓練杏仁核(大腦的恐懼中心),通過暴露在恐懼的對象或情境中來激活它。例如:如果某人有蜘蛛恐懼症,治療師會讓他有意識地與蛛形綱動物接觸,通過想像、處理真實的蛛形綱動物,甚至通過虛擬實境體驗它們。隨著反覆暴露,恐懼逐漸消退。
這種受控恐懼體驗的好處是它發生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恐懼發生在治療師的監控下,可以隨意操縱和結束。恐怖電影的治療效果可能與之類似:2018年的一項研究發現,恐怖愛好者可能喜歡被嚇到,因為這有助於他們在客廳沙發上或黑暗的電影院裡獲得一種對恐懼的掌控感或控制感。
早在20世紀50年代,南加州大學醫學院教授、弗洛伊德學派精神分析學家Martin Grotjahn就認為恐怖電影是「美國青少年自我管理的精神療法」。在20世紀90年代,一項案例研究討論了一個13歲的問題男孩是如何利用恐怖電影進行治療的。研究人員當時寫道:「現代恐怖電影對青少年的作用和傳統童話對小孩子的作用是一樣的。」
今年的一項研究認為,恐怖電影是最佳的恐懼誘導刺激。研究顯示,人類大腦的部分區域會把恐怖電影當作真實的威脅來處理,這讓身體做好準備,以在現實生活中的相同方式做出反應——心率加快,瞳孔放大,血壓上升。
坦普爾大學(Temple University)媒體研究教授John Edward Campbell表示,我們在看完恐怖片後往往會有一種愉悅的感覺,這基於隨後的解脫感。獲得雙委員會認證的精神病學家Zlatin Ivanov也同意這一觀點。Ivanov說,在看完一部恐怖電影後,大腦冷靜下來的能力從神經化學角度來說會讓人感到愉悅,」因為與』休息和消化'大腦反應有關的多巴胺的釋放會增加幸福感。"
恐怖電影的積極效應的另一種可能解釋是阿拉巴馬大學信息科學、傳播和心理學名譽院長、教授Dolf Zillmann推廣的興奮轉移理論。從本質上說,這一理論認為,當我們接觸到一些非常可怕的事物時,比如看一部恐怖電影,我們所經歷的恐懼會強化之後所感受到的積極情緒。
尖叫療法?
目前,恐怖電影還未被科學證明可以治療創傷或恐懼症。但許多研究人員認同其潛力。
精神病學家Leela R. Magavi是加州社區精神病學的地區醫療主任,她是一個恐怖電影迷,體驗過此類宣洩效果。她說:「恐怖電影可以用來幫助那些有恐懼症和各種創傷的人脫敏。」
奧胡斯大學的Clasen現在正和同事Coltan Scrivner一起設計一項研究,將研究恐怖片的臨床潛力,以及有嚴重心理創傷的人是否可以找到恐怖媒體的建設性用途。甚至還有一個播客叫 「精神分析:恐怖治療播客」,由一名持證治療師共同主持,旨在探討恐怖電影與焦慮之間的聯繫。
Margee Kerr是一名社會學家,同時也是《尖叫:恐懼學中的恐怖冒險》(Scream: Chilling Adventures in the Science of Fear)一書的作者,它已經對自願喚起負面體驗(voluntary arousing negative experiences)做了初步的研究,比如看恐怖電影或跑進鬼屋取樂等情況。在2019年的一項研究中,Kerr和同事們發現,人們在從事這些活動後體驗到的興奮感 「可以幫助個人應對隨後的壓力源",減少大腦對恐懼誘導刺激的神經化學反應。她說:"在某種程度上,這種現象會在臨床情況中反覆出現,可以為臨床幹預提供信息。"
Kerr現在正在研究一項撥款提案,提案通過後,她就可以研究當暴露在自願喚起負面體驗中時,人們會如何改變壓力反應。她說,「這一想法在於暴露在』有趣-可怕』的刺激下,其中包括獎勵性元素,這可以讓更多的壓力元素變得更容易忍受。」
我自己的情況怎麼樣了呢?當疫情來襲時,我立刻開始尋找更多的恐怖電影。我找到了當地一家賣二手DVD的商店,現在我正在重溫初中時非常喜歡的恐怖片。在一周結束的時候,我用它們來放鬆自己。我又一次在客廳的黑暗中找到了安慰,安全地尖叫驅散了恐懼。
(譯者:陌上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