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記者從河南省南陽市有關部門獲悉,著名作家二月河(本名凌解放)於15日凌晨因病去世。
二月河1945年出生於山西昔陽,長期生活在河南南陽,系中國作協原主席團委員、河南省文聯名譽主席、河南省作協名譽主席、鄭州大學文學院院長、南陽市文聯名譽主席、南陽市作協主席、南陽作家群代表人物,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曾當選中國共產黨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十八大、十九大代表及十、十一、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二月河40歲時開始文學創作,因其筆下五百萬字的「帝王系列」:《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三部作品,被海內外讀者所熟知。
新華社照片,2009年3月10日 朱祥攝
本報記者去年11月曾去到二月河家對其進行採訪。
在中國作家圈,二月河算是一個特例:21歲高中畢業,沒上過大學,卻是大學的博士生導師。40歲開始寫作,卻大器晚成,寫成《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成為歷史小說中難以逾越的豐碑,被拍成各種影視劇廣為流傳。即便紅遍半邊天,這位「帝王作家」至今仍住在河南南陽的一個農家小院中。
二月河居住的農家小院。
小院子裡很幽靜,綠油油的爬山虎爬滿了牆根。下午時分,二月河喜歡搬把椅子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談到自己的居住環境,二月河曾說:「你以為我會住在哪裡?住在別墅裡啊?」
二月河說,13歲來南陽,在這裡住習慣了,有小城市的舒適和親切,反而不習慣大城市的生活。如今,他的生活和當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沒什麼兩樣。他回憶說,以前自己在院子裡養著幾隻雞,需要到大街上撿菜葉餵雞。看到大街上有賣菜車就不出聲擠過去,撿拾人們買菜丟下的青菜葉子。有一次蹲在車下撿葉子,他突然碰到另一個人的手,起初以為是同道,並未在意。過了一會兒,那人蹲起身來,笑吟吟對他說:「二月河老師,撿菜餵雞呀?這是我替你撿的,應該夠用了,您帶回去吧。」
這使他很意外,也很狼狽。「在公眾眼裡,我是個很輝煌的模樣。過年過節市裡團拜聚會,常在主席臺上對著眾人說幾句祝福拜年的話,沒有想到這種場合——和一個尊敬我的人遇合。我頓時怔住了,也不知道咕嚕了句什麼就匆匆離開了。」 有時去買菜,在賣菜車邊揀了許久,正準備上秤,賣菜的人會突然來一句:「老師,不用稱了,這是我自家種的,你帶回去吃吧。」
二月河在生活中不修邊幅,穿衣服也沒什麼講究,即便出席正式場合,也很少穿西裝。用他的話說,常「穿著有點邋遢但卻很適意的毛衣或襯衣到街上迢迢」,有時候鞋子上還帶著一層浮灰。熟悉他的朋友調侃說,二月河是一個「永遠可以在身上看出上頓飯吃了什麼的人」。某次二月河要去參加講座,衣襟上留著上一頓飯的油漬,他卻毫不在意,衣服翻個面套在身上就上了講臺。
二月河最近幾年身體不太好,有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他家的桌子上,治療糖尿病的藥物隨處可見。
圓頭大耳,滿臉掛笑,身材高大,留著一個大平頭,操一口濃厚的南陽方言,二月河乍一看似乎是個粗人。但在和他的聊天中,你能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書卷氣,那種浸潤在書海中的厚重氣息撲面而來。他的話充滿鄉土氣息,卻總能逗得你哈哈大笑。
二月河說,自從「落霞三部曲」之後他就很少寫東西了,主要是因為身體不太好,糖尿病帶來的眼疾,讓他看東西不太清楚。尤其是寫長篇小說,一部動輒100多萬字,非常耗費心血。「與其寫得不好,還不如不寫。」
距離當年寫《康熙大帝》已經過去30多年,但二月河仍對當時的情形記憶猶新。「寫歷史小說不能沒有歷史背景知識,我寫的不是架空或穿越的幻想小說,而是依據真實史料的帝王系列,需要閱讀大量的清人筆記。究竟讀了多少已經記不清了,肯定不止幾百萬字。」
當時一家三口蝸居在南陽一間不到30平方米的平房中。「房間被我從舊市場上淘來的發黃的書和報紙堆得滿滿的,妻子和女兒要從堂屋裡過都邁不開腿。」為了不使手臂沾上稿紙,他在兩臂纏滿一圈幹毛巾。
人們常用「頭懸梁,錐刺股」形容讀書人的勤奮。二月河還加上了一條「煙燒腕」,是他在晚上寫作困了時拿菸頭燙的。為了擠出時間來寫作,他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
當時家裡太窮,用不起電扇,夏天太熱,他就拿一桶水放在桌下,寫作時把腳擱水桶裡,既擋蚊子,又降溫驅暑。有時實在太困,他甚至拿冷水澆頭。冬天寫作時,寒風刺骨,墨水都能結成冰。困意來襲時,他點燃一支香,讓香燭騰起的煙霧把自己燻醒。
《康熙大帝》是二月河的開山之作。當時他天天熬通宵。晚上10點開始寫作,寫到凌晨3點睡覺。早晨7點半,天蒙蒙亮,他就起床點煤爐子煮粥,然後騎自行車買個燒餅吃,到單位上班。吃完晚飯,睡兩個小時,到晚上10點他再起來寫作。「一天三睡三起,我的時間都是偷來的。」忙中偷閒寫書,他也招來一些流言蜚語,說他不務正業,用公家的稿紙寫自己的書。
正因為這種碎片化的作息,二月河練就了獨特的「睡功」。如今,他坐在沙發上就能睡著。靠著這種「拼命三郎」的勁頭,20年裡,他寫出了520萬字的鴻篇巨著,包括《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和《乾隆皇帝》三個系列。二月河說,這就像是一次精神上的沙漠旅行,疲憊不堪,但只要穿過沙漠,前面就是綠洲。
「沒人願出書我愁得頭髮都掉光了」
二月河說,當時最大的困難並不是寫書,而是,「寫出書來往哪裡投稿都不知道,找了很多出版社都吃了閉門羹。」
這是二月河一生中最焦慮的時光。「頭髮都掉光了。大片大片地掉。」二月河比劃著說,當時他很迷茫,知道自己能寫,但寫到什麼樣的程度夠得上發表的水平,他把握不準。
他非常感激當初賞識他的中國紅學會會長馮其庸。當時,初涉文壇的二月河把研究紅學作為敲門磚,給《紅樓夢學刊》投了一篇稿件但卻石沉大海,半年多都沒見回信。心有不甘的他便給當時編委會之一的馮其庸寫了一封信「討說法」,並附上另一篇稿子。不到一個星期馮其庸就回信了,不僅推薦刊發了二月河的文章,還建議他從事文學創作。二月河自此開啟了寫作的念頭。
1985年,馮其庸看完《康熙大帝》前10章後,對二月河說:「你不用研究什麼紅學了,這就是你的事業。」這讓迷茫中的二月河備受鼓舞。 「當時完全靠自己一個人,用白居易的一句詩說,『策蹇步於利足之途,張空拳於戰文之場』。」 馮其庸鼓勵他說,儘管寫,書寫出來由他幫忙找出版社。為感激提攜之情,他曾拿出5000元稿費送給病中的馮老,但被退回。後來他給紅樓夢學會捐款30萬元。
很多人都以為二月河是研究紅學出生的,但二月河表示,這是一個大大的誤解。「當時我在文學界毫無知名度。我一個高中生說寫了《康熙帝國》,肯定會被扔到廢紙簍裡,但如果說我是紅學會理事,寫了一本《康熙大帝》,人家可能會看一看。沒辦法。」說起昔日的辛酸,二月河感慨萬千。
二月河30多歲時還是副連,看到身邊的同事已是正團,「前途渺茫」的他想到了轉業。同時,部隊圖書室的書已難以「解渴」。
帶著英語大辭典入伍,他本想學英語,但無語境、無老師,他意識到「此路不通」。因文章寫得好,他後來幹起了宣傳幹事,並因此有機會大量讀書,《二十四史》就是在部隊期間讀的。轉業到地方,從副科長當到科長,二月河認為文史水平已經達到大學副教授後,決定利用業餘時間寫書。
當時解放軍報正在報導軍人自學成才的案例,聽說二月河正在寫《康熙大帝》,就報導了這件事。黃河文藝出版社得知後,來找他談出版。
雖未上過大學,但二月河現在是多所大學的兼職教授,還是鄭州大學文學院院長。成名後,有關部門要授予他「全國自學成才獎」,他調侃說:「還有成才不自學的嗎?」
全國各地來找二月河講課的人紛至沓來,走在大街上,也經常有人認出他來,跟他打招呼,開口就是「二月河老師」,這讓他很不適應。他要用手指掐掐自己,有點疼,然後確信,這是真的。「以前受過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總算熬出頭了。」
21歲高中畢業,40歲拿起筆寫作,二月河在作家隊伍中可謂大器晚成。他也說不清成為作家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在他看來,最終能熬出來,一靠運氣,二靠才氣。
「如果沒有馮其庸先生的鼓勵,單憑我過去的精神蠻幹,80%的可能性要失敗。」
同時,也跟他的努力堅持有關。「我覺得自己是個寫東西的料,可以賣文為生。」二月河笑言,如果只看《清史稿》就能寫康熙,那騎自行車也能上月球。「清代留下的史料浩如煙海,他要看得非常仔細。比如,什麼情況下用書面語,什麼情況使用民間口語,當時雞蛋、大米什麼價格。」
來源:新華社記者張浩然、央視新聞、人民日報、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編輯:廣州日報全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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