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之國的形成<三國歷史篇> [第86回]
作者:溫駿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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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回 交州士燮
不是只有蜀漢的大後方有問題,東吳同樣會有。蜀漢的大後方是南中,東吳的大後方則是嶺南。區別在於缺乏大面積衝積平原的南中,當時尚不足以獨立建制一個州部,行政上屬於益州的一部分。擁有更多平原之地的嶺南,則受益於南越國的開發,在漢武帝分設十三刺史部時,就以「交趾刺史部」為名建州立部。及至東漢,亦無非是把「交趾」二字變化為「交州」。
南中與嶺南有很多相似之處,不僅緯度相當,地勢多山,二者更是被珠江水系串連在了一起。中國歷史上的南北之爭,基本是長江流域和黃河流域之爭。珠江流域被納入中央之國的範疇後,地緣政治定位只能說三線地區,作為長江流域政權的大後方存在。換句話說,想以兩廣或者雲貴為起點統一中國,幾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例外出現在20世紀初,當時以雲南為基地的護國軍,及以廣州為策源地的國民革命軍,前撲後繼的完成了一次三線板塊的逆襲。而這次逆襲的大背景,則是古老的中央之國已經真正融入世界,來自歐亞大陸另一端的力量,已經能夠透過海洋和中南半島,直接對中央之國原本模式化的地緣政治博弈,造成關鍵性影響。
在三國時代,不管是蜀漢的南中還是東吳的交州,都不具備這種力量。無論是雍闓還是士燮,能夠謀求的都只是一個土皇帝的地位。反過來對於想統治這片土地的長江政權來說,在保證忠誠的情況下,默許地方豪強的特權,亦是一個常規做法。操作好的話,這是一個雙贏局面,就像諸葛亮在平南中之後,不追究南人豪強們的謀反責任,反而正式授權地方事務給他們一樣。從後者的角度來說,士燮是個極好的樣版。
士燮祖籍為魯國汶陽,按現在的行政區劃是山東人,祖上是在新莽之亂時遷居嶺南的。經過六代的發展,士家發展為交州豪族,士燮的父親士賜被當時的漢桓帝任命為日南太守,完成了從豪強到政治世家的切換。士燮本人則是士賜精心培養的接班人,年少時先是在洛陽遊學,結交士人,後來做過尚書郎、巫縣縣令。父親去世後,士燮回到交州扛起了為家族延續影響力的大旗。於公元187年被任命為交趾太守,延續家族在交州的政治影響力。
這一年士燮五十一歲,雖然對於從政者來說,這個年齡正是出成績的好時段,但以當時的人均壽命來說,半百的年紀還是很讓人有些擔心的。好在士燮的壽數足夠長,長到他居然還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坐四十年。此時亂世已起,遠離中原,開發程度又比南中要高得多的交州,仿佛如安全島般的存在。以至於王朗、劉備在兵敗之後,都動過前往交州避禍的念頭。
不受中原之亂的直接影響,不代表交州就能夠完全置身於事外。作為十三州部的一員,交州刺史的位置並不會被各方所忽視,尤其與之地理相接的荊、揚兩州,更是會直接對交州施加影響。終其一生士燮都是在做選擇題,一直到生命的終點,士燮的官職都只是交趾太守,並沒有做過交州刺史。
交州的地緣政治結構在地理篇有過較詳細的解讀。以東漢末年的行政區劃來說,整個州部共包含七個郡,包括當下處在中國境內的:鬱林郡、合浦郡、蒼梧郡、南海郡;處在越南郡內的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前者可稱為「北四郡」,後則可稱為「南三郡」。南三郡故地,在後來的歷史中漸漸脫離中央之國的範疇。與朝鮮半島的情況類似,都是由於地理上相對於母體來說,過於向外突出。尤其當我們把視線聚焦在真正能為中原王朝經營的平原地帶後,這種孤獨的延伸感會更加強烈。
整個交州共有兩大衝積平原,包括廣州所在的珠三角平原,當時隸屬南海郡,以及越南首都河內所在的紅河三角洲平原,當時隸屬交趾郡,二者屬於同一級別。這就在客觀上成就了交州的雙中心模式。後來趙佗乘秦朝滅亡建立的「南越國」,是以對應現在廣州的「番禺」為都,並向越南北部擴張。漢武帝徵服南越國後建立的「交趾刺史部」 (東漢改稱「交州刺史部」,建安八年改稱「交州」)則以蒼梧郡治「廣信」為刺史駐地。
廣信對應現在的廣西省梧州市,是廣西位置最東的大城市。這個做了三百年嶺南政治中心的城市,地理上正位於兩廣交界之地。廣西地區整體盆地結構,地理上被稱之為「廣西盆地」,廣東地區則以珠三角平原為中心。從統治兩廣地區的角度來說,位於兩大地理單元交界處的廣信是個很合理的選擇。更重要的是,梧州是古稱灕水的桂江匯入珠江幹流的交匯點,可以通過灕水上遊的靈渠,與湘江源頭相通,能打通與中原地區的水路連接線。
廣州、梧州,一個坐擁境內的核心平原,一個有交通和區位優勢,不管選哪個做州治都有道理。不過士燮卻選了交趾郡做自己的根基之地,雖然其家族在交州原本的世居地是在廣信。士燮上位時,黃巾之亂已起,涼州羌亂不絕,離董卓亂漢也只有兩年時間。宦官、外戚之禍,更是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對朝堂之事有所了解的「聰明人」,都已經開始為自己謀劃在亂世中的棲身之地了。交州再偏遠也是一州之地,必然是會被盯上的。一定要去爭當廣信所在的蒼梧太守,頭上將隨時空降一個自帶資源的刺史甚至州牧。
這種擔心絕對不是杞人憂天。東漢末年割據狀態的出現,變欽差性質的刺史為總管地方軍政大權的州牧,是重要影響因素之一,史稱「廢史立牧」。這一行政改革的倡導者是劉焉,提出的時間點就在士燮上位交趾太守時。劉焉這樣建議是為了在亂世中選個能自成一體的地盤割據,而他原本的選擇就是交州。只不過後來覺得交州避禍雖好,但缺少問鼎中央的可能性,總歸是一種遺憾。遂改變主意向當時的漢靈帝,要了進可攻,退可守的益州去做州牧。
去爭珠三角平原所在的南海郡同樣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對南海的忠誠有所疑慮的話,身在廣信城的刺史、州牧們可以很方便的順水而下進襲南海,就算一時沒這樣做,這種風險亦會一直存在。比較而言,交趾郡的割據條件才是最好的,即有足夠的平原和人口,水系上又不與珠江相通。進可謀取整個交州的控制權,退可自保一片天地。地緣政治上有如益州之於整個中央之國一般。
如果以交趾為精耕之地,士燮家族最起碼還可以控制交州之南的九真郡、日南郡。不過早在半個世紀前,日南郡的土著居民「佔人」就已經舉事建立林邑國,也就是佔婆國。中原王朝在此的統治實際已經名存實亡。不過對於士燮來說,並沒想過向中南半島縱深擴張,相比之下向北四郡擴張勢力,進而成為交州之主會更有誘惑。
劉焉放棄交州牧,轉而爭奪益州牧位置後,漢靈帝任命了朱符做交州刺史。朱符的名字之前的內容出現過,他的父親是黃巾之亂及討董之戰後期,有卓越表現的涼州名將朱儁。考慮到士燮當日是在洛陽遊學,回去做交趾太守前,一直在中原為官。他這個太守之位,很可能是與朱符同時任命的。
空降交州的朱符也需要有本地豪強做後盾,以士燮的背景和性格來說,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朱符兄長則是做了豫章太守的朱皓。孫策進佔江東之後,原揚州牧劉繇遁入豫章,準備以豫章為基地與孫策再戰。結果受其命先行抵達豫章的笮融,卻謀殺了忠厚老實的朱皓,想獨霸豫章。身在廣信朱符聽說這消息後,當時想過派兵借道荊州北上復仇,最後未能成行。
從廣信到朱符被殺的南昌,交通距離為一千公裡。如此遠距離的北上復仇,顯然缺乏可操作性。更何況豫章與交州接壤,大可翻越五嶺中的大庾嶺,走梅關古道直接進入豫章,朱符真要報仇,沒必要從劉表所控制的荊州借道。這樣去跟劉表說,很容易被人認定為兄報仇是假,假途代虢是真。不管出於什麼心理想北伐,都要加強軍備,準備物質。朱符在史書中的評價很差,被時人描述為「侵虐百姓,強賦於民」「百姓怨叛,山賊並出」,很有可能與他想北上爭霸,必須加強軍備有關。這件事發生後沒過多久,朱符就被叛亂的交州士民趕下了臺,被逼從海上出逃並喪命。
朱符一死,交州刺史的位置就空出來了。南陽人張津被朝廷任命為新的刺史,趕赴廣信上任。張津曾經做過袁紹和何進的門客,漢靈帝駕崩後還促成了何進和袁紹的聯盟。並不確定張津是在獻帝入許之前還是之後接受的任命,不過曹操對他的拉攏卻是有跡可循的。張津在建安二年上表,認為其它十二州部都已經明確是「州」的地位,只有交州還被稱為刺史部,明顯了矮了半截。
為此漢獻帝不僅將張津擢升為「交州牧」,更是為之加九錫。九錫待遇非同小可,等於是認可張津交州王的身份。三國亂世中,張津可以說是第一個得到這一待遇的。順帶提升了交州的地緣政治地位。很顯然,這一操作純粹是為了給割據長江中下遊的割據政權添亂,就像後來孫權也想給遼東的公孫淵加九錫,給曹魏添亂一樣。
以當時的情況來說,劉表是曹操眼中除袁紹以外排名第二的眼中釘,相比之下,孫權還屬於可拉攏對象。為了讓劉表後院起火,曹操在官渡之戰後,還把荊州南部的零陵和桂陽二郡劃給了張津,同時把長沙郡許給了孫權(以孫賁為太守)。儘管張津曾是袁紹的門客,卻完全不影響他從曹操那裡得到這些政治許諾,並向後者表示感謝。唯一的問題是,這些許給他的土地需要自己從劉表那裡去拿。
張津是外來戶,想坐穩位置還是要依靠以士燮為代表的坐地戶。士燮借這次刺史更迭,又一次擴張了自己的勢力,將自己的另外三個兄弟,分別舉薦做了:南海、合浦、九真太守。可以說,整個交州的海岸線,盡在士氏家族的掌控之中。對於將荊州視為擴張方向的張津來說,也需要士燮來幫他穩定後方。
為此了拿到曹操許給自己的兩個郡,張津和劉表連年交戰,無奈交州牧也好,加九錫也罷,都不能實際提升交州的地緣潛力。與荊州相比,交州無論在人口還是軍力上都不是一個量級。連年交兵的結果,是不僅沒能拿到那兩塊「應許之地」。交州諸將亦因苦不堪言而離心離德,以至於張津後來被部將區景所殺。
張津一死,交州之主的位置就又空出來了。此時距赤壁之戰大約還有三四年的時間(不早於建安三年)。今時不同往日,劉表在官渡之戰前已經和袁紹一樣被曹操認證為叛國者,上遊的劉璋和下遊的孫權也奉詔討賊。這種情況下,乘朝廷的正式任命還沒下來,劉表決定自己搶先封個交州刺史(假裝上表的程序還是會走的)。
劉表封的這個交州刺史是零陵人賴恭,結果賴恭剛上任,蒼梧太守史潢也死了。劉表趕緊又搶先任命了劉備的好友吳巨(也作「吳臣」)去補缺,卻反生禍事。二者間的恩怨,在赤壁之戰前曾經提過。州郡同治,兩個空降官員矛盾不斷。最後是吳巨把賴恭給趕走了。後者先是回到零陵,劉表死後和大多數荊州士人一樣成了劉備的屬下,一同入蜀,被封鎮遠將軍,對劉備和蜀漢很是忠誠。
見劉表搶了先,曹操這邊一時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派過去,賴恭和吳巨有劉表作後盾,單從許昌派個人過去,無疑於羊入虎口,曹操遂把經略交州的重擔交給了士燮。能夠得到朝廷的肯定,一直在交趾等待時機的士燮當然是很高興的。等於借第三次交州政權更迭,士燮對交州的控制力又進了一步。不過曹操對這種邊地豪強不會完全的信任,並沒有直接任命士燮為交州刺史,而是加封了個「綏南中郎將」,以這個軍職來總督交州事務。
雖然沒做成交州刺史,但「有實無名」總比「有名無實」好,何況還有個綏南中郎將的名份,不能完全說是沒有名分。不管名分正不正,現實的問題是劉表任命的吳巨還佔據著蒼梧。士燮的為官之道是「待其鳴」,不會主動去被人當槍使。反正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沒必要自己強出頭去幫哪家火併對頭,所以沒有主動去招惹吳巨。反之以士家在交州的勢力來說,就算吳巨也同樣是對士燮無可奈何。
除了士家兄弟和吳巨以外,此時的交州還存在第三股勢力,那就是以夷廖、錢博為代表的張津舊將。結合交州的行政結構,這些張津舊將所盤踞的地區應該就是對應現在桂西北的鬱林郡。這種情況下,交州暫時陷入了小三國時代。局面一直到赤壁之戰後方才打破。赤壁之戰是大三國格局的開端,同時意味著曹魏暫時沒有能力統一長江流域。此外,基於劉備與孫權達成的默契與協議,雖然劉備暫時得了荊南四郡,從地緣政治上貌似更有機會染指交州,但劉備現下卻不能對交州有想法。一直到夷陵之戰時,與東吳翻臉的劉備才任命李恢作了交州刺史。
在和劉備談好借荊州的條件後,孫權便向交州派出了自己任命的刺史。接受這一任命的是當日與諸葛瑾一起遊歷江東,併入仕東吳的步騭。吳巨是劉表任命的,割據蒼梧;士燮接受了曹操的加封,在交趾做土皇帝。態度不明的情況下,步騭肯定不能去這兩個地方了。第三個選擇不用說大家也能猜到,那就是番禺和南海郡。於是步騭便帶著一千餘官吏軍隊,從大庾嶺翻越梅關古道前往南海,將自己的治所定在了番禺。
這裡面還有個背景,士燮的另外三個兄弟,並不是都像他這樣長壽。其中任職南海太守的士武壽數就比較短。後來曹操那邊也沒有再讓士家人再接任南海太守之位(這個尾已經夠大的了),因此步騭進駐南海風險是最低的。要是光步騭和他帶來的一千多人,無論是吳巨還是士燮都不會怕的。問題是步騭的後面是東吳,誰要是露頭與之為敵,就是與實力碾壓交州,當下聲勢正隆的東吳為敵。
不管誰來都盡地主之誼的士燮當即帶著自己的家族向步騭和孫權表示效忠,被孫權封為左將軍。反觀吳巨就沒那麼順從了,用史書的原話說就是「外附內逆」,只是迫於形勢表面歸順。士燮之所以選擇投降,還因為交趾臨海,東吳有強大的水軍。理論上可以經由海路兵臨交趾。身處內陸的吳巨則自認沒有這個風險。雖然當日譴他任職蒼梧的劉表已經倒了,但跟他關係交好的劉備還在,且還佔著荊南四郡。就算不能明著支持自己,於公於私也不會威脅自己
也可以說,吳巨是劉備暗地在交州支持的一顆棋子,他日劉備有力量圖謀交州時,就可借吳巨發力,後者亦可藉助劉備的力量,坐上交州刺史的位置。對於這點,我們能看出來,孫權和步騭自然也看得出。為此,在番禺步騭故設鴻門宴,吳巨是「外附內逆」,表面還得認東吳派的這個刺史,不敢不去。沒有劉邦運氣的他,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
雖然東吳又給自己派了個頂頭上司,士燮卻有足夠耐心等待下一個刺史位置的更迭。這個機會出現在夷陵之戰。這場吳蜀大戰事關國運,擔心前線兵力不夠的孫權,在戰前命令步騭率軍北上長沙,穩定荊南的局面。後來步騭亦不負孫權所望,平定了零陵、桂陽等地的叛亂。不過步騭一走,孫權並沒有讓士燮接任,而是安排海陵人呂岱去做新的交州刺史。呂岱是孫權上位後發掘的親信官員,曾經多次參與平息地方叛亂,對於如何穩定地方局勢很有一套。
不管孫權讓不讓士燮領交州刺史一職,他都是實質上的交州王。為了不讓孫權懷疑自己的忠心,士燮做了很多事,包括但不限於:經常派遣使者進獻各種產自南越之地的奇珍異寶、土特產,甚至連不是本土特產,卻又無比重要的馬匹,士燮也想方設法搜羅來獻給孫權,且一送就是幾百匹;將兒子士廞入質孫權;招誘雍闓,導致南中三郡叛離蜀漢。
孫權對馬的重視和喜愛,歷史是有記載的。有一年魏明帝曹叡用馬來向孫權交換珠寶、翡翠、玳瑁等奇珍異寶(都是交州特產),孫權表示「此皆孤所不用,而可以得馬,孤何愛焉。」孫權對士燮的示忠同樣是很滿意的,每每有士燮的使者到,都會親自致信,厚加賞賜。遷都武昌後,孫權曾把江夏郡一併更名為了武昌郡(都城回遷後又改了回去),武昌太守便是讓士燮做的。士燮留在交州的兒子們亦個個受封中郎將。整個家族在交州可謂風光無限,史載士家人每每出行,都是鼓樂齊鳴,車馬塞道,隊列中還有幾十位僧人焚香(誦經)。這個排場,便是皇家亦不過如此。
不過要是單把這些排場視為奢侈甚至僭越倒也是冤枉士燮了。形式和儀式感這種東西,是有實際作用的,簡單點說就是震懾人心。包括宗教場所的營造,核心理念也是要讓人身處其境時,內心深處有被震懾的感覺。交州之地百族雜居,士燮希望透過這些讓那些接受統治的部族,因此強化自己與中原政權不是一個層級的感覺,如果反抗那就會被跨維打擊。除此之外,士燮還刻意引進了不少前來避難的中原士人,在交趾傳播儒家禮教。希望將這片土地徹底融入華夏。
這裡還要說個不為人所關注的細節。交州之地大多屬於熱帶,馬匹性喜寒良,所以交州本身並不產馬。士燮進貢給孫權的馬產地其實是雲南。高原氣候使得雲南地區自古就是南方重要的馬匹出產地,世稱「滇馬」,兩漢三國時稱「滇池駒」。滇馬雖然在體型上沒辦法跟北方馬比,但走山路卻是一把好手,當時號稱可以日行五百裡。諸葛亮平南中,一定程度也是衝著這些馬去的。可以說,蜀漢能夠十幾次北伐,這些不畏蜀道的滇馬貢獻很大。
士燮的這些馬,大概率就是從雍闓手上買的。從雍闓所在的益州郡南部,可以順紅河而下直抵交趾。後來雍闓抓了新上任的益州太守張裔,就是沿這條線路送到交趾,然後再由士燮轉送至呂岱所在的番禺。正因為有這層商業關係做基礎,士燮方能取信於雍闓,並招誘後者向自己學習,也來做個南中王。
如果士燮能長生不老,他與東吳的關係可以一直照這個模式延續下去。孫權能夠不費刀兵從交州得到資源,士燮也可做他的土皇帝,就像當年表面臣服漢朝,實際保持獨立的南越王趙佗一樣。可惜的是,士燮雖然活到的90歲,比趙佗的103歲還是短了點。公元226年,南中之戰結束後的第二年,活了九十歲士燮還是離世了。這個壽數在三國無出其右,放在現在也是非常的高壽。他的身後事於禮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喜喪。然而這樣一根定海神針離世,對於他的家族和東吳來說,卻很難說是喜喪,能夠確定的是一場大變即將來臨。
後面發生的故事,想來熟讀歷史的人都不會感到陌生。任何一個中央集權體制下的帝王,對邊疆有如此強大的地方勢力都不可能真正滿意的。士燮在的話,做人做事都到位,沒有必要去強行改變。士燮不在了,於孫權來說是個徹底解決問題的好機會。安排平叛經驗豐富的呂岱做交州刺史,就是在做準備工作。
士燮一死,計劃馬上實施。交州北部諸郡,也就是中國部分被分割建制為新的「廣州」,以廣信為州治(合浦郡於公元220年分割東部為高涼郡,共為五郡);南三郡則仍稱交州,以紅河平原北部,隸屬交趾的龍編縣為州治。其中呂岱任廣州刺史,又空降了一個叫戴良的官員去做交州刺史。甚至連一直是士家人做太守的九真郡,都又行任命了新太守。
如此明顯的削藩之舉,自然會受到士家人的反抗。士燮的兒子士徽作為族長和新的交趾太守,率眾封閉港口,阻止戴良上任,呂岱則請兵三千渡海徵討。事實上,交趾亦非鐵板一塊。在呂岱與戴良合兵進攻之前,勸說其降吳的交趾地方官員就已經跟士徽打了幾個月。見東吳大軍來伐,內憂外患的士徽知道大勢已去,決定舉族投降,率領兄弟六人向呂岱負荊請罪。
呂岱卻是毫不手軟,當場將六人全部斬首(入質武昌的士廞貶為庶人)。士家一滅族,原本勸說士徽降吳的交趾、九真部分官民也回過味來,當即與忠於士家的官民一起反過來進攻吳軍。最終被呂岱一一平滅。做完這一切後,交州徹底成為了東吳的一部分。原本為分士家之權而分設的「廣州」亦沒有必要再存在了。不過「廣州」這個名字卻沒有消失,最終取代番禺成為珠三角政治中心之名,並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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