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南京的儒學史,宋周應合纂《景定建康志》卷二十八《儒學志》中有「前代學校興廢」一篇,此文從晉建武元年十一月講起,稱當時的徵南軍司戴邈上疏,講到了自喪亂以來,教育制度被廢,致使社會道德淪喪。而今朝廷定都於建業,故應當重開崇儒之風,以便修正人們的行為道德準則,於是「元帝從之,始立太學」。
太興三年,皇太子到太學舉辦釋奠禮:「鹹康三年,國子祭酒袁瑰、太常馮懷,以江左寢安,請興學校。帝從之,立太學於秦淮水南廢丹陽郡城東南,徵集生徒。而士夫習尚老莊,儒術終不振。太元十年,尚書令謝石請復興國學於太廟之南。」(《景定建康志》)
國子祭酒袁瑰等人看到江南地區長期平安無事,於是提議開辦學校,皇帝同意了他們的建議,而後在秦淮河畔設立太學。但那時社會崇尚老莊之風,儒學還未完全振興,於是在太元十年,在太廟之南又創建國學。到元嘉十五年,南京一地又分別創立了儒學、玄學、史學和文學。
以上所載乃是宋之前的情況,關於宋代的狀況,《景定建康志》中專有「本朝興崇府學」一篇,該篇有如下簡述:「雍熙中有文宣王廟,在府西北三裡冶城故基。天聖七年,丞相張公士遜出為太守,奏徙廟於浮橋東北,建府學,給田十頃,賜書一監。景祐中,陳公執中又徙於府治之東南,即今學基,建炎兵毀。紹興九年,葉公夢得更造學,援西京例,奏增置教官一員。淳熙四年,劉公珙重修。慶元二年,張公杓建閣以奉御書,閣下為『議道堂』,稍重釋奠禮儀,儲典籍,增既廩,文風大振。淳祐初年,別公之傑增修學宇。六年,趙公以夫即命教堂更名『明德』,增造兩廊,以安從祀。十年,吳公淵列祠先賢,增學廩,創義莊。寶祐中,馬公光祖興學校,舉孝廉,集周漢以來名賢祠而祠之,士氣興焉。」
雍熙年間,在冶城創建文廟,後來文廟又遷徙到浮橋的東北,同時在文廟旁建起府學,此後又幾經變遷,但以紹興年間葉夢得對該廟學的復興作用較大。廟學復建之後,葉夢得寫過一篇《府學記》,他在該記中引經據典,談到了文教的重要性,而後稱:「建康領江左八州之地,於東南為大都會,異時文獻,甲於它方。舊有學在州之巽隅,更罹兵火,城郭鞠為丘墟,獨學宮巋然僅存。頹垣敗壁,毀壓相藉,生徒奔散,博士倚席不講。紹興二年,某始以安撫大使分鎮。時自淮以北,裂為盜區,蜂屯豕突,鼙鼓相聞,蓋欲葺而未暇。後七年,大駕還錢塘,詔以建康為留都,蒙恩復畀居守視事之。明年,輯寧荒殘,流亡稍復,民益安業,於是喟然曰:『可以有事於學矣。』乃命其屬,因舊址盡徹而新之。」
葉夢得講到了建康在南方的重要地理位置,而後談到它在文治方面的巨大影響,但那時因為金兵的戰火,使得當地的府廟之學已經成了殘垣斷壁。紹興二年,葉夢得作為安撫大使前往南京任職,當時戰爭仍頻,強盜四起,根本來不及搞文化建設。幾年之後,皇帝改杭州為臨安,同時下詔將建康定為留都,命葉夢得掌管建康。葉夢得採取一系列措施,努力讓老百姓安居樂業,而後修復廟學。
對於廟學的建造情況,葉夢得在《府學記》中簡述說:「起己未孟冬,訖庚申仲春,凡五月,為屋百二十有五間,南向以面秦淮,增斥講肄,列置齋廬,高明爽塏,固有加於前。不侈不陋,不及庖圊,罔不畢具。」
僅用五個多月的時間,葉夢得就組織人建起了125間房屋,所建廟學就在秦淮河邊。
對於葉夢得開辦廟學的功勞,當時有不少文章中提及,比如宋遊九言在《御書閣記》中說:「建康學宮舊在西北隅,景佑初元陳恭公執中徙今地,建炎蕩於胡寇。紹興九年,資政殿學士葉公夢得復新之,規摹略備,獨累朝御書緘藏夫子殿中,嚴奉猶闕。」
建康廟學原處在城的西北角,到景祐初年遷到了秦淮河邊。建炎中,被金兵燒毀。紹興九年,葉夢得在原址復建。宋章汝揖在《修學記》中亦稱:「建康學故在府之西北隅,景祐元年,天章閣待制陳公執中重建茲地,中厄兵燼。紹興九年,左丞葉公夢得實新之,距今裁四十年而椽棟陊橈,瓦飄壁摧,殆無以尊聖祀,宏教基者。」
章汝揖撰寫《修學記》的時間是淳熙五年六月,其稱紹興九年葉夢得重新修建廟學至今已有四十年,因為風吹日曬,又有些破敗了。於是:「淳熙二年,今觀文殿學士建安劉公珙來鎮茲土,謁奠之,始視學圮陋,心拳拳焉。時適以旱告,公視飢由已,惟荒政是力。既民被實惠,若更生,則凡所以教民者,次第修舉,以春秋釋奠。所以事先聖先師者,率不終敬,公己事益虔,必視徹乃退以明道。先生實傳孔孟之統,而仁民愛物之政,著於為上元簿。時乃祠之學宮,以示尊尚。民有與猶子訟至庭者,公佔辭自責,剖析天理,民至感以泣,爭心兩絕,由是家傳戶誦,閭閻興輯睦之風。」
劉珙知建康府,他視察廟學時看到房屋破敗,欲將其修繕,但可惜趕上旱災,使其無力修之。但災情緩解後,劉珙繼續抓文治建設:「公一日詣學,顧謂文學掾汝楫黼曰:學宇之弊若此,葺其時乎。乃捐公帑三百萬,命知上元縣薛、裴董其役、學亦傾積歲所儲得錢百三十餘萬,以佐費僦工市材,易壂之,圮腐而峻整之,飾象之,黓晻而採章之,堂廡齋廬、廩廟庖湢,弊者修,壞者創,計以堅久,不為苟美。寢處所須,凡用嚴具。以淳熙五年二月戊寅始事,四月晦日訖功。」
某天,劉珙到廟學跟張汝揖商量修建廟學之事,劉珙先拿出了一筆錢,經過一番建設,終於又使得廟學煥然一新。然宋末元初的戰爭又使建康廟學被毀。蒙古人奪得天下後,元朝廷下令恢復各地廟學,元盧摯在《集慶路孔子廟碑》中說:「上元年,詔以興學作士,為王政先務。申飭郡縣甚至。二年秋八月,建康孔子廟成。」
元末戰爭時,該文廟又毀於戰火。明洪武十五年,皇帝下詔「改國子學為國子監,左廟右學」(嘉慶《新修江寧府志》)此後在景泰 、成化、弘治、正德等年,該文廟一直得到修葺。到清初時:「國朝改為府學,改彝倫堂為明倫堂。設四齋,門坊、殿廡悉仍舊。」(同治《上江兩縣誌》)
對於在清代時的維修狀況,乾隆版《江寧新縣誌》中簡述說:「康熙五十四年,布政司張公聖佐重修尊經閣。五十八年,按察使李公馥重修文廟及青雲樓。順治九年,恭貯欽命禮部所頒臥碑,康熙四十一年,頒御製訓飭士子文,康熙四十三年,頒御製平定朔漠告成太學碑,雍正三年,頒御製平定青海碑。」
此後的南京文廟又幾毀幾建,也許是為了與復建於冶山的江寧府文廟區分,處在秦淮河邊的文廟被當地人稱為夫子廟。因為江南貢院位於夫子廟旁邊,故這裡的熱鬧程度遠超新建的江寧府廟。再加上夫子廟前的秦淮河乃是歌妓集中之地,故使得夫子廟周圍熱鬧非凡。
晚清時取消科舉,前往夫子廟朝聖的文人就變得很少了,但那裡依然是人們遊覽獵豔之地。比如1936年7月出版的《興業郵乘》第四十七期上刊發了吳申淇所撰《閒話夫子廟》一文,此文稱:「凡是到過南京的人,恐怕沒有不知道這麼一個夫子廟的。南京的夫子廟,正如北平的天橋、上海的城隍廟、蘇州的玄妙觀,倷伲故鄉無錫的崇安寺一樣,是個熱鬧的場所,大眾娛樂的所在。」
民國年間,夫子廟成為了大眾娛樂場所,吳申淇在文中談到其他地方的孔廟都是莊嚴肅穆,他記得在故鄉讀書時每天上學路過孔廟時,總看到那塊「文武官員軍民人等至此下馬」的告示碑,雖然說到民國時已經沒有人遵守這個規矩,但即使頑皮的孩子走到文廟周圍時,也會變得肅穆起來:「而南京的夫子廟,可不然,現在是完全已經給嘈雜喧鬧、惡濁骯髒的空氣包圍了,一些也沒有尊嚴的氣象。這裡的視聽言行,都不是合於『禮』的,這裡也絕不會有人來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如果要有些背得出四書五經的迂儒,到這裡來瞻仰瞻仰,那是會給他們一個大失所望的。」
這真是一種奇特的現象,江南貢院的關閉,絲毫沒有影響到夫子廟一帶的繁榮景象,但是夫子廟本身卻少有人涉足了。方繼之在《新都遊覽指南》中說:「夫子廟,在秦淮河北岸。廟西南向,與他邑文廟仿佛,荒蕪零落,蓋已無人涉足其間。但廟前及左右一帶,百戲雜陳,茶寮酒市,鱗次櫛此,實為南京遊樂之中心點,每日午後,遊人麇集。」
當然秦淮河畔歌妓的繁榮乃是有其歷史原因,方繼之在該書中說:「當六朝之際,多風流韻事,遂為千古所豔稱。」這種繁榮景象到明初仍是如此,劉辰在《國初事跡》中說:「明太祖設富樂院於乾道橋,以大火復移武定橋。又以各處將官妓飲生事,盡起妓女赴京入院。」
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後,洪秀全全面禁娼,同時燒掉孔廟。曾國藩攻下南京後,恢復了府廟一帶歌妓繁榮的狀況。在民國年間,相關部門清理了夫子廟一帶的歌妓,但也有人認為不必如此,比如吳申淇在文中說:「走過文德橋,似乎踏進了特殊的區域、神秘的地帶,許多大街小巷,都是這幾年禁娼的成績。夫子廟所以名譽壞透,一提起到夫子廟去,就覺得應該避諱,也都是為了這點。其實『食色性也』,跟聖之時者的孔老夫子的主張,原不違背;況且南京有這麼一大批靠薪水吃飯的獨身漢,因為養不起老婆,通融暫欠,也是人情之常。但政府則力行禁娼,人民則一提起夫子廟,便避之若浼,捨本逐末,真有些莫名其妙。」
可能有這樣心態的人不在少數,故南京夫子廟周圍的妓女禁而不止。對於夫子廟周圍的妓女的清理問題,直到南京解放後,南京市公安局方予以徹底性解決。高福真在《建國後南京夫子廟的妓女改造》一文中說:「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後,南京市公安局開始著手消除舊社會遺留下來的各種社會渣滓,消除汙染社會空氣的煙、賭、娼妓。」